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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瞬鉴定的是脾破裂,真性破裂,内里大出血,需要立刻动手术。若真是如此,那的确是应该动手术。涉及这样严重急症的时候,主刀医生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省略一系列的检验步骤,不拍CT或者不做B超等,直接以先抢救病人为重。
如果是真性破裂,那么就需要建立多静脉通道,而这样的手术,根本就不是张一瞬能够胜任的,他可以充当助手,但是没法独立引导这么大的一个手术。他这样贸然动手,一不小心,非但不能抢救病人,反而还可能造成意外令病人死在手术台上。毕竟大出血非同小可,控制不住,十分钟之内,病人准死。
就拿这一点来说,张一瞬就犯了大错误了!
再者,没让家长签署手术同意书,也是一大错误。哪怕当时情况紧急,作为一个外科大夫,这可是一入门就要牢记在心的事情。万一因此出事,这简直是给医院抹黑,也让医院为难。
可,情形之糟糕还不仅如此!
几位专家会诊发现这小孩的病情根本就没有张一瞬所记录的那般严重。
脾破裂分为三种:真性破裂、中央型破裂和被膜下破裂。其中,真性破裂就需要尽快动手术,后两者被膜完整,还没有到需要动手术的地步,一般都是采用保守治疗,靠自身将体内的淤血化开。
张一瞬也不是刚出医学院的毛头小子,而是在医院实习了多年,现在又具有了主刀资格的医生,他难道还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真性破裂?
根本就不需要动手术的病,他却对家属断言病人情况危急,大出血,需要立刻动手术,他这是什么意思?真要动手术,他也不能胜任,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院长今年快六十岁了,走过的路比别人吃过的盐还要多,仔细一深想,就知道这事透着古怪,岂能不心神一凛?
这个孩子如今的情形是牙龈出血,脚踝处有挫伤,局部出血,矫正一下,休养几天,也就没什么大碍。至于他的比较严重的脾破裂,有经验的医生一看,就知道还没到要动手术的地步。初步估计可能是被膜下脾破裂,住院观察半个月,若是没变化,也可以正常出院!
总体来说,这孩子没什么大事!
可怎么就成了张一瞬嘴里所说的“病情危急”?容凌一个电话打来,院长头冒冷汗、粗气喘着、半走半跑过来的,其他的医生也是,都严阵以待。可是一看这小孩的病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所以才会诧异,才会面色古怪。
医院这个地方光怪陆离,什么事情都会上演。院长知道自己不明说,但是在场的几位医生心里必然都有了一些不好的揣测。医生们都拿眼看着院长,满腹狐疑:这种大人物的孩子,谁知道这是牵扯了什么厉害关系?院长放了话,他们才能放心大胆地做事!
不用说了,治疗小佑佑身上的伤,基本上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不用急于一时。等小家伙被推去照了一轮CT,然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容凌也赶来了。他本在外市,接了电话,立即走高速飞车赶来的。
所以,容凌来医院没有石羽来得快。跟石羽来的,自然还有双木医院的几位教授级的优秀医生。
两方医护人员碰头会诊,看了一下新鲜出炉的CT,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被膜下脾破裂,无碍,无需动手术,卧床静养即可。不过,为了防止被膜下脾破裂突然转为较为严重的真性破裂,小家伙需要住院观察半个月。
林梦自然是一切都听医生的,容凌的二弟石羽来了之后,她基本上就安心了。听说小宝贝没什么大事,还不用动手术,等身上的麻醉药散去,小家伙将又是活蹦乱跳的小屁孩,林梦心里很高兴,笑着向包括院长在内的几位医生道谢。
林梦对医学不太懂,自然不知道这当中可能会有凶险。可石羽不一样,旁听双方医生的会诊意见后,他没说二话,立即叫人把张一瞬给扣留了。
容家的那点猫腻,容凌没对林梦说,可他几个兄弟都知道一些。聪明人都知道这当中有不同寻常之处。医生可以救人,但也可以“合理又合法”地杀人,死在手术台上的人何其多也!
张一瞬迅速被转移走。被带走的时候,张一瞬还有些不高兴,吼着质问石羽凭什么这么做,石羽不耐,嫌烦,直接让人扒了他的医生服,拿胶带封了他的嘴,拽上车带走了。
这是一个法制的社会,可有时候求人不如靠己,还不如他们自己来“好好问问”了!
容凌到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被推入豪华病房了。麻醉药的药力还没散去,小家伙还在昏睡。林梦守在旁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孩子。虽然医生说没事,可她想想之前的事情,总觉得很后怕,她虽然懂得不多,可也知道不该动手术的非要动手术,自然不寻常,所以生怕自己一闭眼,孩子就不见了。
容凌从她背后将她揽入怀里的时候,她身子震了震,扭头看他,未语泪先流。
容凌的眼,深深的,宛如黑洞,望不到底。他的神情犹如一张弓,绷着弦,搭着箭,只等在合适的机会射出。
他已经动了怒,只不过会忍罢了!
喜怒不形于色,冷静地掌控大局,才不会让自己乱了分寸,才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对方以重创!
他的人,谁也不能动!
“容凌……”林梦望着这张熟悉而又让人觉得安心的俊脸,忍不住叫道,哭了,半扭过身,伸手死死地搂住他的腰,泪落了一脸。她喃喃自语:“我快被吓死了……”
他宽大的手掌缓缓地摸上了她的后脑勺,将她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腰间。她本是一下一下地抽泣,后来大概是觉得有依靠了,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心里压力太大,男人到了,她才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男人没有说话,如山一般沉默,只是抿紧的唇角和漆黑的眼,显露出森寒的杀气。
他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安慰她都没有用,所以只是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任凭她纵声哭着。她需要宣泄,这个时候能哭出来就是好的,哭过了,就能好了。
很快,滚烫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裳,他的腰间感觉到了一抹抹的湿润,这份温热让他感觉到了灼热的痛。他的手紧了紧,然后瞳孔微微一缩,强迫自己,又将手指头一点点放开,依然缓缓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她哭够了,扬起了被泪水打湿的小脸,睁大血红的眼,定定地看着他,一口银牙几乎将唇咬破。
“佑佑的事,你必须得帮我!”
她命令式地看着他,不容许他拒绝。
他低叹,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满手的泪水。“犯什么傻,佑佑的事,也是我的事!”
缓缓地,又有透明的泪水溢出她的眼眶。林梦的唇动了动,低低地叫了一声“容凌”,又紧紧地搂住了他,脸贴了上去,啜泣着呢喃道:“幸好有你……幸好有你……”
容凌垂下眼,神色复杂。
石羽走入了病房,瞧见林梦坐在那儿抱着容凌的腰抽泣,顿时有些尴尬,想要出声叫容凌,却又有些不忍。他的身影刚晃过,就被容凌觉察到了,他看到石羽指了指外面。
容凌会意,拍了拍林梦,说:“我先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里?”林梦急喊道,抬起了小脸,双手却依然将容凌抱得紧紧的,生怕他也会不见了似的。
“出去找石羽了解一下情况,很快就回来。”
林梦其实很想跟过去,可是放心不下还在睡觉的儿子,于是便说:“那你快去快回哦。”
“那你也别哭了。”容凌伸手在她的脸上抹了抹,“小家伙估计也快醒了,别让他看到你这个当妈的哭成这个模样,要不然,小家伙估计就得哭鼻子了。”
林梦抽了抽鼻子,乖巧地“嗯”了一声,说:“那你快去快回吧。”然后起身,在容凌的脸上轻啄了一下。
容凌略感惊讶,林梦却坐了下来,两手放在病床上,身子半靠着床铺,两眼紧盯着儿子。
居高临下看,她可真小。随意披散的头发半遮着她的脸,微微露出可爱的小耳朵,不知道实情的人,哪能想到她已经是一个四岁孩子的妈呢!
才二十三岁啊,就为了孩子这么担惊受怕!
容凌心里微微一动,俯身,略微拂开她侧脸旁的一缕秀发,也在她的脸上啄了一下。她扭头,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水水的眸子温顺地看着他,眸子里满满映入的只有一个他。他微微一笑,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顶,走了出去。
一出病房,他的笑容就收敛了。石羽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话。原来,事情的大概经过是这样的:
这打小佑佑的人,容凌也是熟悉的,是本家人,容起铿和穆新枫的大儿子容亨铎。昨天他弟弟容亨达在和小佑佑的打架中落了下风,所以今天这个当哥哥的就过来替弟弟找场子。
容亨铎,是容家小辈之中被看好的一个,小小年纪,也是拜了名师,学了武艺。他今年七岁,已经上了小学。七岁小孩的体力比起四岁小孩的体力,可是好一大截,再加上容亨铎还有点武功,这一场架的胜负基本上没有什么悬念。小佑佑落败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但是小佑佑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懂得在落败的时候护住自己身体的要害部位。
只是容亨铎出手不轻,这从小佑佑胳膊上、腿上、后背上多处乌青的伤痕可以看得出来。若非小家伙机警,此刻被踢破的怕不仅仅是脾脏那么简单了。若是肋骨断了,扎破了胸肺;又或者小腿骨骨折落个残疾,那都是很麻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