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长安嘴唇一扁,嗫喏道:“可是……”
魔王大人却已经收回了视线,如山岳临渊般沉寂,半面绝美的容颜上,并没有任何含嗔带笑之意,唯独散发着一股浓厚的萧杀气息,仿佛山雨欲来,百兽嘶鸣。
“我不想说第二遍。”
边上,那南疆少年已然推推搡搡地把她撵了下去。
“快走啦快走啦!再不走你就别想走了!真是不要命……竟然连阿偃的马车也敢拦,这次算你走运,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你就屎定了!”
不得已,皇甫长安只好跳下马车,站在路边上,看那小队人马踢踏着马蹄绝尘而去。
魔王大大,不要走——!
只可惜,木有人听到总攻大人内心的嘶吼……那群衣着暴露的南疆人,连着那辆同样装饰得很有异域风味的马车,到底还是渐行渐远,消匿在了山坡的尽头。
皇甫长安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看了眼,又凑到鼻子边闻了闻,上面似乎还留有金牌的主人那股凉彻心扉的冰雪之气。
然而……
如此贵重的一块金牌!
传说中能号令十万兵马的金牌!
却只能换得魔王大大的一句“别再让我看见你”……玻璃心都碎了有没有!
这块金牌也是当初教父大人送给她的见面礼之一,作为天启国师天绮罗的手谕令牌,拥有着无可比拟的权力!
教父大人大部分时间都被压制在那个身体里面,所以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他帮不了长安太多忙,就只能送她一些实用的玩意儿……带上这块牌子,虽说不能霸占天启王朝的半壁江山,但必要的时候亮出来,绝对比免死金牌还管用,足够救活她几条狗命!
而实际上,诚如教父大人所言,这块金牌确实在总攻大人采路边的野雏菊时,庇佑了她一回,没叫她当成横死在魔王大人的利爪之下!
就是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皇甫长安都还觉得心有余悸,一颗小心肝儿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今个儿凌晨,天还没天的时候,她就出了门。
小夜子不肯卖身卖肉勾搭西凉城城主,这种事旁人又强迫不来,总不能她一棍子打晕了他然后把他扒光了衣服送到城主大人的荡床上吧?
咳……好吧,这种主意她不是木有想过,但那么一来,等小夜子醒了,恐怕会直接咬舌自尽!
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自认为纯洁善良的总攻大人怎么可能干得粗来?!
不得已,太子殿下只能——亲自出马!
当然,她是坚决不会承认的!她之所以这么积极主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也想去会一会那个传说中的菡萏公子!
自从听花贱贱说了那茬子事儿后,她就立时鸡冻了有木有!
天底下像菡萏公子那么奇葩的人,真的是不多了啊!
你见过有人因为爱一个人,爱到四处巡游只为帮喜欢的女人狩猎美男的吗?!
你见过有人因为爱一个人,爱到把无数男人扒光了送到喜欢的女人的荡床上的吗?!
你见过有人因为爱一个人,爱到强迫别的男人跟他一起共事一女,并且还帮着喜欢的人宠幸美男的吗?!
没有吧没有吧没有吧?!
总攻大人表示,她也从来都没有见过!
所以,既然都来了西凉城,这么神奇的人物,又怎能错过捏!
据花贱贱说,这个西凉城城主之所以会如此宠幸菡萏公子这只面首,就是因为他有酱紫一个灰常强大的功能——不仅卖得了骚,暖得了床,还能抓得了男宠,献得了美男!把城主大人伺候得那叫一个服服帖帖,欲仙欲死!
总攻大人表示好眼红,好嫉妒……有木有!
要是她的爱妾们能有菡萏公子的一半好,她都要感动得哭粗来了好吗!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招惹的那一个个都是万年醋坛子,能不把她辛辛苦苦采来的小雏菊欺负屎,就已经是万幸了!
想让他们给她物色美男,呵……别做梦了,那绝对比让他们当街裸奔还难!
就像现在,要是他们知道她要去西凉城找菡萏公子,肯定会一人一条链子把她拴在他们身上,寸步都离不了身!
而要是让亲爹大人知道她要亲自去勾搭西凉城的城主,恐怕会甩来一条狗链子套在她的脖子上!
玩断袖就已经够丧心病狂了!
再跟女人玩磨镜,特么你这么屌你九泉之下的亲娘知道吗?!
基于以上种种考虑,太子殿下才一咬牙,趁着天没亮,一个人偷偷溜了粗来。
没想到,运气竟然这么好,在半路上叫她给遇见了那伙南疆人!
总攻大人早就对魔王大大垂涎三尺,恨不能一亲芳泽了,见到之后便立刻狗眼一亮,匆匆跑上去拦在了马车前面。
可那些南疆人居然直接无视了她,依旧扬鞭策马气势汹汹地奔了上来,作势要把她撞成烂泥巴!
不得已之下,皇甫长安只好赶在被马蹄踩扁之前,纵身跃上了马车。
然而还不等她站稳,就有一只尖锐冷硬的利爪破空刺了过来,煞气凌人,直接就抓向了她的胸口,速度快得叫人吓尿!
皇甫长安避之不及,衣襟上被抓开了一道衣襟,甚至还渗出了点点血迹!
若是再慢上那么半拍,皇甫长慢上那么半拍,皇甫长安毫不怀疑……她的整颗心都要给那利爪掏粗来!
尼玛!这手段简直狠辣得令人发指!
她再也不说被帅得一脸血了嘤嘤嘤……别人血溅三尺那是隔靴挠痒无关紧要,可要是自己血溅三尺,那就真的玩完了!
赶在魔王大人的利爪第二次袭上她胸口之前,皇甫长安忙不迭掏出了教父大人送给她的那块护身符,大喊一声递到了他的面前。
“天绮罗!”
话音落下,那尖锐的利爪便停在了皇甫长安胸前,距离她的36D大胸肌,仅仅只有半寸的距离!
兰后,总攻大人就很没用的晕了过去。
再兰后,她就被带到了车厢里。
再再兰后,马车到了西凉城,她就被无情的撵了下去。
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魔王大人连搭讪都不屑,根本就没有问她半个字儿跟天绮罗有关的事,只在最后跟她说了那么一句话!
这是第一次,总攻大人觉得做人很失败!
颇为失望地收起了金牌,皇甫长安对着苍天叹了一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看来,国师大人的魅力还不够大啊,一块金牌,只能搭一次魔王大人的便车,利用率好低!
默哀了整整三分钟,皇甫长安才重新平复了心情,整了整衣服准备进西凉城……然而,在走了两步之后,太子殿下突然意识到!
次奥!劳资没有马了!
虽然西凉城就在不远处,但魔王大人似乎非常嫌弃她,不想让大家知道他跟她认识,就在还有很长一段步行距离的时候,无情地把她丢了下去!
尼玛……这不是坑爹吗?!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嘶——”
正怨念着,身后忽然想起了一声马嘶,皇甫长安闻声回头,方才还阴云密布的面庞上,瞬间就春暖花开了!
辣个从远处驾马奔来的美骚年,不是她那可爱的宝贝儿子,又是谁?
一身绯红的衣袍翩跹飞舞,如烈焰般灼眼,衬着胯下那匹白马油亮的鬃毛,就像是从画像中走出来的一样,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驾马行到了皇甫长安身边,闻人清祀勒住马缰,尔后扭头对她伸出了手,声音仍是冷冷的,阴寒得像是二月里的月光,并无多大的热切。
但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那两个字,却让太子殿下感动得想哭!
闻人清祀说——
“上来。”
艾玛!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发现啊!换作以前,太子殿下才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自从刚刚魔王大人对她说“下去”的时候,她才忽然间明白过来,“上来”这两个字是有多么的体贴,多么的窝心!
抓住闻人清祀的手,皇甫长安一脚踩在马镫上,纵身一跃,坐到了他的身后,尔后执起缰绳环住了他的身子。
刹那之间,闻人清祀的面色有片刻的僵硬。
他明明是想让她坐在前面的!
可她竟然直接就坐到了后面……她什么意思?!
握住皇甫长安的手腕,闻人清祀回过头来,抬眸朝她瞟了一眼,示意道:“你坐前面来。”
“为什么啊?”皇甫长安一脸诧异,“劳资是总攻,还是你爹,坐你怀里成何体统?”
闻人清祀冷哼一声,不屑道:“可是我比你高。”
“那有什么……”皇甫长安抵死不从,好不容易可以坐在后面,抱着儿子骑马马,多爽啊……只有小受才坐前面好吗!“你以前还不都是坐在我怀里的?而且还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呢!”
某太子闭着眼睛,说谎从来都不打草稿。
闻人清祀的黑眸里一闪而过一缕狐疑,但还是坚持。
“我比你高。”
“你还说,坐在本宫的怀里有受宠的感觉,好像你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闻人清祀抽了抽眼角,不动如山。
“我比你高。”
那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打屎都不信好吗!
一米六的太子殿下终于出离愤怒了!
“你还有完没完啊!比我高了不起啊!信不信你半夜睡觉的时候,劳资拿锯子锯掉你一截!”
闻言,闻人清祀睇了她一眼,终于换了一句话。
“那你坐吧,掉下去我不管。”
说完,不等皇甫长安的脸上勾起胜利的笑容,闻人清祀就一鞭子落在了马背上,箭一般驾马冲了出去。
“卧槽——!”
皇甫长安没来得及坐稳,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差点就被甩了下去。
赶紧伸手抓住闻人清祀的小蛮腰,整个人像是风筝一样贴了上去,才没被闻人清祀故意左摇右晃的路线给甩下去,但一路跑下来,也颠得皇甫长安够呛,一到西凉城的城门外,皇甫长安就忍不住蹲到路边干呕……她发誓,她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晕马的。
闻人清祀抱胸立在一边,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以前,真的是我坐你前面?”
“咳咳……咳咳咳……”皇甫长安死鸭子嘴硬,“当然,本攻什么时候骗过人了?!”
闻人清祀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转过头,漠然的娃娃脸上,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了两分。
以前的事,他还是想不起来,但他相信皇甫长安没有骗他……当然,不是骑马的事,而马的事,而是以前他跟在她身边叫她爹爹的事。
因为他能感觉到,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会有一种不自觉的放松。
而且,她好像很宠他……就像现在,他把她颠得都快吐了,她也没有说他什么,换作是别的任何人,恐怕早就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了。
可是对他,她总是莫名的纵容。
而这样的纵容,不可否认……让他有点儿沉溺了。
在魔宫里面,除了娘亲和圣君爹爹,还有姐姐……别人都怕他,一边畏惧他,一边又恨不得杀了他,不怕他的那个人只把他当成杀人工具,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人看。
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像他这样的家伙……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
如果是,为什么他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和感受?
每次目睹别人的恐惧战栗,呼嚎恸哭,他没有感觉;每次冷眼旁观别人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他也没有感觉;每次遭受别人的谩骂诅咒,怨恨斥责,他依然没有感觉……有时候,甚至连闻人姬幽觉得他冷血得可怕。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白与黑,没有善与恶,没有是与非,只有无尽的杀戮和腥血。
好像如果不杀人的话,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可是,皇甫长安不怕他,她没有把他当成是杀人利器,却把他当成孩子那样来宠溺,来纵容。
这种感觉,是闻人清祀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有些陌生,有些迷茫,又有些让人依恋。
“艾玛,真是连肺都要吐出来了……”
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皇甫长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不忍直视地看了眼面前的草丛,本以为会看到一团的秽物……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眨了眨眼睛,皇甫长安一脸讶异……尼玛这不科学!
她吐得那么费力,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吐粗来!靠!导演,说好的道具呢!连道具都买不起,这个剧组是有多穷?!眼看就快过年了,该不会付不起片酬吧?!
悻悻地直起身子,既然没有“证据”,皇甫长安也不好埋怨闻人清祀神马,免得被他说矫情!
抬眸看了眼城墙上那几个遒劲的大字,在风刀霜剑的镌刻下,“西凉城”这三个字一如它的名字,看起来有些苍茫萧杀的味道。
据说这三个字,是当初乌真女皇亲笔题写,送给刚授了封地的赫连长歆用作祝贺之礼的。
先前皇甫长安只听上官无夜说,乌真女皇如何如何的宠信赫连长歆……可是眼下看来,单从这一幅字的笔锋当中,就能隐约嗅到,当时乌真女皇和赫连大将军的关系,恐怕并不如外界传闻那样亲密。
这三个字,看起来很是狷狂霸气,却透着一股杀伐的气息。
若是诚心祝贺,除非乌真女皇写这字的那天脑子被熊挠了,否则不会勾出如此冷硬的笔锋,这强硬的一笔一划,分明就是在告诫什么。
而在乌真亡国之后,赫连长歆又将整个乌真国命名为西凉城,城门上的名字,还是沿用了乌真女皇的笔墨……这其中的深意,恐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见皇甫长安对着城门摸了半天下巴,闻人清祀不由开口问了一句。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就觉得这字写得好……”皇甫长安勾了勾眉梢,回过头来看他,“对了,你怎么来了?其他人没有跟来吧?”
闻人清祀跟着收回了视线,他对书法没有研究,但也看得出来,这几个字确实比皇甫长安那几个歪歪扭扭,像是淹死的鸭子一样难看的毛笔字顺眼多了!
“早上听到动静我就醒了,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出门,就跟出来看看,没想到你跑了这么远……至于其他人,我不清楚。”
没看见有别人跟来,皇甫长安稍微松了口气,白了他一眼:“什么鬼鬼祟祟,爷很光明正大的好吗!”
闻人清祀不置可否,哼了一声。
“光明正大地爬窗?”
“……那是因为门坏了!”
“还拿迷一药迷晕了守门的小厮?”
“他自己太困了,偷着打盹!”
“从他身上顺走了马厩的钥匙?”
“看他睡得那么香,不好意思吵醒他!”
“去掌柜那里偷了一叠银票?”
“什么偷不偷的,多难听……劳资那是借好吗!”
“我怕你不够用,去钱庄又拿了一些。”
说着,闻人清祀就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裹,丢到了皇甫长安的手里……沉沉的一叠,都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皇甫长安顿时狗眼大亮,豁然开朗!
“艾玛……没想到你还有这样酷炫的技能!特么劳资还去找什么宝藏啊!偷遍天下就富甲一方了有没有!”
“嗯,出门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杀了十个人。”
“……算了,我还是去找宝藏吧。”
闻人清祀幽幽一笑。
“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