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戒指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男人趴在窗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见皇甫长安满脸迫切,不由勾了勾眉梢,若有所思。
皇甫长安紧紧攥着盒子,若非那盒子是质地极硬的铁器打造的,只怕就被她揉得变形了。
“那他在哪里?!你见过他是不是?!告诉我,他在哪里?!”
“你若是想见他,夜半子时,到澧水城的枫林酒家。”抬眸扫了眼随后跟上前的几个男人,华裳男子又是懒懒一笑,道,“对了……你一个人来,不要带上任何人。”
说完,那人就命手下抱回了大白兔,转而掩上了帘子,带着一群人马井然有序的渐行渐远。
一直等到路边的那几个人影缩成了几个小点,华裳公子才开口问向了一边的女子。
“怎么,夫人你跟她很熟吗?看她鸡冻成那个样子,我还以为她是你多年不见的老相好呢……”
“嗯,她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
女子端坐一边,垂眸望着桌上的棋盘,一手捏着黑子看了良久,却是迟迟未曾落下。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坦白,华裳公子不由抬了抬慵懒的眼皮,笑着问道。
“很重要?有多重要?比我还重要?”
女子头也不抬,淡淡一哂:“比所有人都重要,包括你……包括我自己。”
闻言,华裳公子也不气恼,涣散的眸子依旧涣散,落在女子瓷白的玉肌上,尔后颇有些诧异的发现了他微扬的嘴角,那种由内而外的笑意……是他从来未曾见过的。
“既然这么看重她,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见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终于,女子手里的黑子落到了棋盘上,“啪嗒”一下,砸出清脆的声响,“你输了。”
华裳公子支肘靠在一边,懒懒地倚着,像是没有骨头一般,闻言抖了抖睫毛,朝棋盘上递去一眼,果真是回天乏术。
“呵……夫人的棋艺好像更精湛了,以往下到这会儿,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如今却是连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呢……”
女子淡淡垂眸,素长的手指抚上杯沿,尔后端起轻抿一口,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雅,便是连喝水的姿势都那样好看,再加上一张国色天香的容颜,当真是比那皇帝的三宫六院还要风华绝代……华裳公子撑着脑袋悠悠地看着她,良久才笑了一句。
“让你这样的美人陪着我,是不是有点儿暴殄天物了?”
女子闻言亦是一笑,却无半分的讨好与谄媚:“城主言重了,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
……
“长安?!长安……?!”
头一次见到皇甫长安露出那般迫切的神态,众人不由匆忙赶了上去,围在她身边急急唤了两声,一个个神情严峻,如临大敌!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是谁?!你要找的又是什么人?!”
不用多说,众狐狸以及亲爹大人,都在那阵迎风吹来的微风之中,闻到了一股相当浓厚的……奸情的味道!
皇甫长安还在神游之中,七魂六魄飞出体外,在头顶上飘来飘去的,一下子尚且回不了魂儿,只听得耳边嗡嗡嗡直响,却是连一个字节都听不进去,内心里一浪高过一浪地在汹涌,在咆哮——
这个龙纹戒指,一定是教父大人的!绝逼是教父大人的!
不然,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知道,她有凤纹戒指……而且,方才那个男人送给她的那个龙纹戒指,跟她所拥有的那枚凤戒,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如出一辙,显然是用同一块玉石雕琢而成的对戒!
若非知道她能认出那枚龙纹戒指来,那个男人也不会专程送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嗷嗷嗷!教父大人……你终于来了!
嘤嘤嘤!教父大人……你怎么才来啊?!
要屎要屎要屎!特么劳资都妻妾成群了好吗?难不成要劳资一口气把他们全部都休掉?!这这这……臣妾做不到啊!
更何况,臣妾也不知道您要来啊!完全没想过您也会过来好吗!
要是早知道的话,臣妾就不会去招惹这些个路边的野草了……所以,这也不能都怪臣妾对不对?!
当初臣妾一想到这辈子再也不能见到您了,可是整整绝食了三天三夜啊……臣妾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众人围在皇甫长安身边,唤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只见得总攻大人脸上的表情走马观花似的换着。
一会儿狂喜,整张小脸咧得跟匊花似的,一会儿又眉头大皱,一副后悔莫及的神态,继而又是猛地摇晃着脑袋,囔囔自语着神马……整得跟被妖精附身了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得了深井冰!
不得已,西月涟只得上前两步,伸手重重的按住了皇甫长安颤动着的肩头,尔后狠狠摇了两下,沉声道:“长安!你给我冷静一点!”
然而,鸡冻地快要尿粗来的总攻大人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两只脚啪嗒啪嗒踩着草地完全停不下来……听到亲爹大人的呼喝后才稍稍缓过了神。
尔后,又立刻狗眼“噌”地一亮,倏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亲爹大人,喜难自禁,完全把持不住!
“爹爹!他来了!他来找我了!太意外了有没有?!我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来找我!啊啊啊!不行了劳资太鸡冻了!要喘不过气了……快扶我一把!”
瞅着皇甫长安白眼一翻,一副快要闭气晕倒的模样,西月涟忙不迭帮她顺了顺胸口,废了好大劲儿才强忍住冲动,没有跟着她的节奏一起抖动起来!
“慢点说,慢点说……爹爹听着。”
婶婶地吸了一口气,皇甫长安还是蛋定不下来,紧紧抓着西月涟的袖子,焦灼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油锅里的蚱蜢!
“怎么办怎么办?!我好想见他!又不敢见他!他要是变丑了……我,我……特么我也不想活了!”
西月涟的脸色不由微微一暗……所以,丫紧张了老半天,担心的就是只是这个?!
边上,完全被忽视的众奸夫终于忍无可忍了,齐齐张开嘴巴来了一发河东狮吼——
“他、到、底、是、谁?!快、说!”
闻声,破云雪嬛忍不住捂上了耳朵:“好凶……!”
闻人姬幽则是捏了你鼻子:“好浓的醋味儿,快熏死我了……”
在强烈的气场之下,皇甫长安总算是被震住了,七魂六魄齐齐归位,继而捏了捏手里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抬头笑得像只抽了筋的狐狸。
视线在众奸夫颇为恼火的俊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亲爹大人的面庞上,顿了顿,仿佛在琢磨措辞,过了片刻才总结出了一个自以为非常完美的答案!
“他啊,是我这辈子……最最最最最(此处省略一万个字)……想上的男人!”
话音未落,众奸夫又是齐齐一口大姨夫,喷到了银河里!
数十只爪子在刹那间抓上了皇甫长安的手臂,肩膀,小蛮腰……尔后异口同声,不容辩驳!
“不许去找他!”
“不!”皇甫长安一抬下巴,眸光璀璨,义无反顾,“我去定了!你们不要跟来,谁跟来劳资就打断谁的狗腿!”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不可能!我一定要见他!”
“我、们、重、要、还、是、他、重、要?!”
闻言,闻人姬幽忽然像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勾起嘴角捅了捅手肘,笑道:“嘿,‘我们’?好统一的战线啊……”
一抬手才发觉捅空了,不由回眸,继而脸色一变。
“等等!小祀你凑什么热闹?!”
“这还用问吗?”皇甫长安抬眼望着远处的天宇,琉璃般的瞳孔中倒映着绚烂的彩霞,像是才发光一样……两片嫣红的薄唇微微一动,一字一顿吐出了几个字节,声音不重,却有种难以言述的坚决,“当然是他重要。”
噼里啪啦……骤然间,碎却了一地的玻璃心。
众奸夫缓缓松手,眸色悲怆,累觉不爱……
真真是好大一只情敌!竟然把他们几个统统都加上了,却还是抵不过那一只,这不科学好好吗?!……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没法活了!
见众女婿铩羽而归,西月涟在心存侥幸之余,到底不能免俗,踟蹰几番……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那么我呢?!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
回眸,皇甫长安抖了抖眼皮,递给亲爹大人一个“爹爹你这又是何必”的眼神,再度动了动薄唇,无情地重复了刚才的那几个杀伤力极大的音节。
“当然……是他重要。”
谁也无法撼动教父大人在她心里的地位,谁也不能!
“为什么?!”
西月涟目露悲戚,捧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到底还是不甘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过是一个臭男人,居然比他这个当爹的还重要,完全无法接受好吗!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家伙比我、比他们还重要?他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皇甫长安收敛神情,眼前缓缓浮现出教父大人的模样,俊美如神祗,令人一眼沉沦,“他比你们都好看!”
“哐!”白苏一头栽进了草丛里,吃了一嘴的泥……
太子殿下你够了!到底是有多色迷心窍见色忘义啊?!无法直视!
听了这话,众奸夫却像是逮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忍不住心生希冀:“那如果……他变丑了呢?他变丑了,你还会那么喜欢他吗?”
这一点,也正是皇甫长安最担心的!
她不能保证,教父大人这一趟穿越,是身穿还是魂穿……若是身穿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魂穿,嘤嘤嘤,恐怕数遍全九洲,也没有一个人可以长得那么完美绝伦了!
熊熊燃烧的丽眸中,火焰随之微微一暗。
“若是他真的变丑了……那就算了,”扯了扯嘴角,皇甫长安抬起头来,对众人勾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就还是你们重要。”
“哐!”刚刚爬起来的白苏闻声又脚底一滑摔了回去……特么太子殿下你还能更没节操一点吗?!
以貌取人到了这种蛇精病的地步,那是病啊有没有!快吃药!
众奸夫却是破涕为笑,陆陆续续蹲下身来,折了根枝条在地上画圈圈……
西月涟凝眸“咦”了一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哼……诅咒那个小贱蹄子长得不堪入目,其丑无比!给,岳父大人你也一起来吧!”
“好的。”
白苏:“……”看来,不正常的是我,还是我去吃药吧!
顾不上跟大伙儿解释太多,皇甫长安一心一意急着见到教父大人,当下就跨上马背扬鞭而去,扬起一阵黄土……众奸夫不放心她,想要一起追上去,却不想太子爷一个烟雾弹扔了过来,在地上砸起一阵浓烟,待烟雾散了开,别说人影,就连马蹄声都彻底消匿在了树林子里。
西月涟微蹙眉梢,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别人的地盘,皇甫长安单枪匹马,难保不会吃亏。
“你们刚才谁听见了,她说要去哪里?”
众人面露凝重,摇了摇头。
方才那个纨绔公子用的是传音术,那句话除了皇甫长安,谁也没能听清楚。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追!”
霎时间,一众人策马扬鞭,兵分几路,从各个小道上追了上去……然而皇甫长安有心要甩开他们,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可以追上的?
到头来,方才那匹马是找到了,可马背上的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得到消息,众人齐齐汇合,瞅了眼岔道口,拿着地图比对了一番:“走这边,去的是白帝城……走这边,去的是……”
“等一下!”西月涟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眸问向皇甫砚真,“你刚才说什么?!”
皇甫砚真不明所以,又重复了一遍:“走这条路,通往的是白帝城……”
“那就走这条!”
“为什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方才那队人马的主子,就是白帝城的城主!”
听他这样说,众人不由互望了一眼,随即立刻踏上了马背,狠狠抽了一道鞭子:“追!”
白帝城的城主可没什么好名声,尤其是他的夫人,白姬……那个狠绝毒辣的女人,跟魔宫里的那位在品性方面可以说是不相上下,要是让皇甫长安落到了她的手里,那就麻烦了!
而在另一条小道的尽头,总攻大人紧赶慢赶,终于抢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了澧水城的城门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抬眸瞅着那城墙上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仿佛看到了教父大人在对着她招手……嘤嘤嘤,教父大人,等窝,窝来了!
趁着城门还没有关上,皇甫长安快步走了进去,逮着一个路人就问:“大哥,请问枫林酒家在哪里?”
“哦,离这儿不远,你往这条道走到底,再左拐一个弯儿,再走到底,然后右拐……到时候你再寻个人问问,就能找到了!”
“多谢大哥!”
“不客气。”
那厢,众奸夫以及亲爹大人紧赶慢赶,终于抢在太阳下山之前,追上了先前那一路人马的车队,将其拦了下来。
“独孤城主,别来无恙。”
马队缓缓停下,唤作陌桑的少年掀开车厢的帘子跳了出来,继而才是先前的那个男人,像是才睡了一觉,惺忪着眼睛步出了马车,见到一行人皆是戴着面具,唯独没有了方才那位小公子,便知道他们是追丢了人。
“呵……你又是什么人?”
此番他微服出城,并没有摆上白帝城的旗帜,这人既然认出了他,想必是见过他的。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西月涟淡淡抬眸,对上那双懒得连抬起眼皮都似乎不太情愿的眸子,目光不由得凌厉了三分,“把我家公子交出来吧!”
“她不在这里。”独孤明日微微扯起嘴角,察觉到众人不善的敌意,却只是扬了扬手,异常好说话,“不信的话,你们自己搜。”
西月涟回眸,对众奸夫使了个眼色,宫疏影和皇甫无桀几人立刻迎上前去,里里外外把整个车队扒了一遍,确然是毫无所获。
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西月涟不由有些愠怒:“我家公子在哪里?!”
独孤明日合了合眼睑,抬头看向远处被夕阳晕染着通红的天际,白皙的面容也因此染上了几分暖色:“如果你们相信本城主,那就回到你们原来呆的那个地方,不用等太久,你们家公子自然会回来的。”
闻人清祀半眯着眼睛,透露出几分阴邪的神态:“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难道她没有跟你们说,她要见的是什么人吗?”收回视线,独孤明日拢了拢袖子,转身便回到了马车上,哪怕是多站一会儿都嫌累得慌,“放心吧,你们家公子不会有事的,我也没有害她的必要。”
末了,见他们依旧无动于衷,独孤明日又好心地加了一句。
“至少,我的夫人看起来很重视她呢……”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立刻集体炸毛!
“什么?!你说我们家公子要见的人是你的夫人?!白姬夫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有没有!
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方才长安说什么来着?她不是说她要见的那个人是她“这辈子最最最想上的男人”……吗?!
怎么这会儿又变成白姬夫人了?!是认错人了还是……丫变性了?
意识到这一个bug之后,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琢磨着认错人似乎不太可能,毕竟皇甫长安和白姬夫人好像都认定了自己要找的人是对方……
也就是说……白姬夫人是不是有可能,因为练了什么邪功,从男人变成女人了?
啊哈哈哈!那可真是太好了!真真是……喜、大、普、奔!
这可比诅咒他长得丑有用多了好吗?!太子殿下她就算再怎么贪恋美色,也绝对不会喜欢上女人的哦呵呵!世界又光明了,生活又有希望了,奸夫们又满血复活了!
因着从众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鸡冻之情太过浓厚,便是没有瞅见他们的神情,独孤明日也能感受到那种像是重获新生般的欢欣雀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个去见他们主子的人是白姬夫人之后,他们会辣么高兴?
至少,作为白姬夫人的相公,得知自己的妻子要去见一个男人,他还是微微有些不爽的……尽管那小子,倘若再嫩个三十岁的话,都可以给他当儿子了。
弹冠相庆完毕,西月涟才代表众奸夫作了一个总结陈词。
“既是如此,那我便暂且信你一回,若是我家公子伤了一分一毫……哼,就别怪我把整个白帝城夷为平地!”
“哟呵,好大的口气!”陌桑剔了剔眉梢,一把抽出长鞭甩向了西月涟,“想要吓唬我家主人,先打赢我再说!”
西月涟凝眸,抬手抓上那条长鞭,尔后重重往后一拽,把软鞭拉成了笔直的一条线……那端,陌桑扯了扯,却是一下子拉不动。
“陌桑,不得无礼。”
独孤明日却是不以为意,转眸对手下训了一句。
陌桑这才忿忿不平的收起了鞭子,跳回到了车厢里:“哼!”
独孤明日跟着放下了帘子,从帘缝中传出来两个字节。
“告辞。”
看似有礼,却是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瞅着一队人马陆陆续续又走远了,破云鸣钰不由得凝眉:“奇怪,白帝城的城主……怎么会跑到紫宸内境来?而且看他方才来的方向,似乎是从紫宸帝都过来的。”
李青驰轻哼了一声,揣测道:“大概是送药去的。”
皇甫无桀回眸看他:“送药?送什么药?”
李青驰又是轻轻一哂,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送仙丹,你信吗?紫宸帝君年纪大了,老来怕死……如今又疾病缠身,正想方设法地多活两年……”
皇甫砚真抬头看了看紫宸帝都顶上的那方天宇,薄唇微抿。
“看样子,紫宸的内乱不远了。”
“切!你们还有闲情关心别国的内政啊……”皇甫无桀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一脸“你们对总攻大人都不是真爱,只有老子才是脑残粉”的表情,“现在七弟跑哪儿去都不知道,什么七七八八的……先把她找回来再说吧!”
而在天宇的那一头,皇甫长安一路询着路人问过去,拐了好几个弯儿,总算是找到了那个傍山偎水的“枫林酒家”。
大红灯笼高高挂,整个酒家都被人包了下来,出手之阔绰,由此可见一斑。
不愧是教父大大,到哪儿,都是土豪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