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几天假很快就过,江月照比顾城还早两天返工上班,忙收购金陵饭店的政府审批的事,有好多地方需要人脉关系打通关节,和官场的人打交道最是麻烦,江月照为此焦头烂额了好些日子,忙到昨日才通过了,刚刚支付完钱款,从今以后,金陵饭店就是江氏集团旗下的酒店了。
这是一件喜事,另外还有件,就不知道算不算喜事了。
正月里的时候,医院里面传来消息,江祈凌可能不大好了。
这个被江月照有意无意的遗忘到脑后的人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眼前。
冯管家边跟她汇报情况边观察她的脸色,“……现在全身多器官衰竭,医生说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汇报的时候江月照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今天去医院是要给曾醉墨商讨确定第二阶段的治疗方案的,听了冯管家的话,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冯管家觑不出来她心里的想法,于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车厢里一路安静的直到医院。
她下车前,前后保镖车上迅速的下来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健硕男人,这架势,唬得周围路过的人纷纷驻足,频频往她这看,还以为来了大明星。
突然请保镖不为什么,只因李经理提醒她,心姐或许对春意阑珊泄露她的事已有所觉,她虽不敢明着报复,但暗地里来阴招却很有可能,因此有备无患。
等她下车,众人一瞅,是个年轻的女人,没戴墨镜什么的遮遮掩掩,磊落得很,脚下生风,在几个保镖的护送下快步走进了住院部。
江月照先去见了边医生。
“好消息是诱导缓解的效果不错,但因为到现在还没有等到相匹配的骨髓,所以得进入第二个阶段,强化治疗。”边耀楠道。
江月照眉头一簇,“所有亲人的配型都不成功吗?”
边耀楠抬头,然后缓缓道:“只有你一个来配过。”
江月照一窒,就听边医生继续往下道:“你和她是同母异父,低配3个点,不合适,没有必要考虑了。骨髓库那边如果有初步相合的,医院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说完他目有深意的望了江月照一眼。
江月照秒懂,很多时候骨髓捐赠者低配匹配了,通知来高配时,又反悔了……明面上对骨髓捐赠者的资料是绝对保密的,但国内…想要搞到联系方式还是不难的,特别是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
那么有一线可能,就绝不放过,答应不答应,也就是个钱的问题。
边医生没有问为什么患者父母不来试一试这种话,毕竟直系亲属匹配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但到了这个时候,还依然只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现身在医院里,那家里的情况不问都罢了。
江月照却在想,她要不要试图去找一找曾醉墨的生父。
对于曾醉墨的父亲,疑似拆散他们家的元凶,她是不怎么熟悉的,只知道那人和母亲一样都是画画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最后很快分开了,为什么曾醉墨还跟着曾家姓。
小的时候稀里糊涂那是因为她被大人们蒙在鼓里,后来长大了,则是她潜意识里抗拒知道有关曾卿如的一切。所以到现在需要这个人的关键时刻,她突然发现对她的家庭影响那么大的那个人,竟然半点都不了解。
江月照眼神示意冯管家,冯管家立马意会。无论怎样,曾醉墨如今很大一线希望是寄托在她的生父身上的,所以务必得把这人给找到。
从边医生这里出来后,江月照转头,就往另一楼层去了。
冯管家开始还以为她去看曾卿如,出了电梯,她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他才意识到不对,那是——江祈凌病房所在的方向。冯管家精神一凛,想到自己在车上和她说的,看来她不动声色的全听进了耳里。
他略微有些担心,特别是当江月照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其他人留在病房外时,担心好像成了真,他大概知道江月照进去是想问清楚一些陈年旧事,可是……问清楚了就真的是好事吗?但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门在眼前合上。
病房里,一片寂静,徒留氧气机的声音呼呼作响。
江月照缓缓的走到病床边,目光定在熟睡中的人脸上,瞳孔缩了缩。有一瞬间她都认不出来江祈凌了。
真可怕,病魔把人折磨得面目全非。就算眼前的人她深恶痛绝,看到此番景象也不是没触动的。
不知江祈凌是在假寐,还是她对江月照的目光若有所觉,过了几秒,江祈凌醒了。醒来后看到江月照在,她竟然很平静。
“你来了。”江祈凌嘴角扯了扯,“我想在我死之前,你一定会来一次的。这个时间挺好的,过两天,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清醒的时候了。”
她一字一句缓慢的说,吐字颇为吃力,而江月照就那样无动于衷的望着她。
江祈凌看着她这幅模样又笑了笑,“都说姑侄像,我也这么觉得。我家昕遥一点都不像我,反倒是你——”说到这里她瞥到江月照陡然拧起的眉头,却还是依然把话说了下去,“简直就是我的翻版。”
“不,你错了,如果我跟你一样,八年前,我就把你给杀了,不会留你苟延残喘到今天。”江月照语气冰凉的道。
江祈凌瞅着她,突然怪笑起来,“你以为你爸是我派人弄死的?”
江月照目光猛的一沉,受不了她如此轻松的语气,“除了你还有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愿不愿意听我的话是你自己选择,但我把我要说的话撂在这。
“你爸为人刻板,才智平庸,根本不堪担起江氏的重任,他哪里都不如我,可在你爷爷眼里,仍然只有他的长子。若是你爷爷一直重男轻女也就罢了,凭什么到了孙辈就突然开了窍,要将家业传给乳臭未干的你?既然孙女可以,女儿为什么不行!
“所以对你爸的死,我很乐见其成。”江祈凌道。
不顾江月照发青的脸色,她喘了两口气后道:“但我对他的死,问心无愧。”
江月照不可置信的笑出声道:“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你要是问心无愧,为什么在爷爷得知噩耗后要寻回我时,一面骗他我已经死了,一面却派人追杀我?你敢说那些人不是你派来的吗?”
“是。那些人是我派去的。”江祈凌招认无疑,“但是我说了,你爸的车祸,不是我制造的。”她盯着她,目光一瞬不瞬,看到江月照从笃定到心慌,一阵一阵的心慌,如同涟漪一般越泛越大。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她无法想象。
两种可能性在她脑中互相激烈的拉扯着,一个想着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证据早就抹平了,当然现在江祈凌想怎么编都可以,若不是她害死了爸爸,她为什么要派人杀她?对,一定是她在撒谎!
可为什么直觉又告诉她,她说的是真的呢……眼神骗不了人,她都承认了她曾对她动过杀念,再多承认一项少承认一项又有何差别呢?
“我没有对不起我那弟弟,也不算对不起你,毕竟你没死,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江祈凌顾自道,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仿佛放空了,“我唯一对不起的,也就是我爸。”
江月照闻言思绪瞬间拉了回来,爷爷死于急性心衰,在听闻了她的“噩耗”后,一下子就去了。
“可这谁想得到呢?当时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换了谁谁不心动?你们父女两个都死了,老头子也就只能把公司传给我了,别无他选。谁想得到呢?谁想得到……”江祈凌不停的喃喃道。
江月照目光冷漠的望了她一会儿,转身就走。
“你等等。”江祈凌在后面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你不想知道是谁制造了那起车祸吗?”
江月照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我告诉你,作为交换,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可否?”江祈凌见她不回答,追问道。
江月照沉默了片刻,“你说。”
“是范延军。”
江月照神思一晃,这名字有点耳熟,她刚这么想着,就听江祈凌补充道:“也就是你同母异父妹妹的生父。”
江月照一震。
“你可以去查青龙帮,这起蓄意谋划的车祸就是范延军请青龙帮的人做的,据我所知,青龙帮的心姐还是你那私人会所的常客,你想要查点旧事应该不难……”
再后来,江祈凌说了什么她就完全听不进去了,脑中嗡嗡嗡的,跟有扇风扇在她耳边大力的扇动似的。
过了很久,她才动了动脚步,声音也慢慢漫入了她的耳朵。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我身后,不要为难昕遥……”
江月照手搭上了门把手,闻言道:“只要她不自寻死路。”语落拉开门出去。
***
与此同时,历史博物馆的文修工作区。
前台的小姑娘面对着眼前这个女人,不知怎的,说话也变得没底气起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按理这里是工作区域,而且还是文物修复的工作区域,普通游客不会逛到这里来,而眼前这个女人……看着不像是他们的同行啊。
“我找人。”女人道。
小姑娘盯着她上下翻动的红唇,感觉就像是吐着红信子的蛇……她打散自己荒谬的联想,忙问,“请问你找谁?”
女人摘了墨镜,“顾城。”
陶瓷组敞开的门被人象征性的敲了敲,“顾老师,外面有人找。”
顾城埋头在手中的活里,头也没抬的问:“谁?”
“……她说她叫心姐。”
顾城手里的动作顿停。
潋潋忍不住好奇,“心姐是老师你的姐姐吗?老师你有姐姐吗?”
顾城没回答,拿起布擦了擦手,“我出去一趟。”
心姐见到顾城,笑了笑,“我还在想,如果你避而不见,我该采取什么措施把你绑出来。若真那样的话,到时候场面也不好看,对吧?可见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顾城面无表情,“有事吗?”
“当然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