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 !“怎么办?”我一张嘴,夹带着沙砾和雨水的冷风直接灌进了我的嘴巴,“你可看清了——刚刚那些暗卫是怎么下去的——”我用手捂着嘴,凑到无恤身边大声喊道。
“苔藓上有剑痕,他们每人都有一柄长剑短匕,应该是直接滑下去的。”无恤抱着我的脑袋说完后,借着闪电的亮光朝于安、无邪和阿鱼打了个手势。很快,三组人马就贴着地面慢慢地爬到了我们所在的岩石上。
“赵无恤,怎么办?这里背着人不能下。”为了避免齐侯被风吹走,无邪几乎是半揽半抱着他。
“我们把藤条解下来,搓成一根,等风小一些,再把人一个个放下去。”无恤话音刚落,成百上千块拳头大小的碎石突然从山顶倾泻而下。
“趴下!”无恤大喊一声直接扑到了我身上。
落石带着千钧之势飞快地从我眼前翻滚而过,我被这可怕的场景惊呆了,整个人趴在地上忍不住得发抖。这时,趴在我身上的无恤突然猛地一震,发出一声闷哼。
我一转头,只见他右边的额角鲜血直流。
“你受伤了!”
“小心,别抬头!”他按着我的脑袋,匍匐着往前爬了一步,用身子将我牢牢地护住。
不断地有落石打在他身上,那些闷闷的声响让我心痛如绞。怎么会这样,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这天崩地裂的噩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
当迅猛的狂风被瓢泼大雨取代后,山上的落石渐渐地少了下来,可就在这时,崖壁底下却传来了微弱的口哨声。
无恤放开我的脑袋,半跪了起来。
于安跟着也跪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不知道,山下有情况。”无恤解下捆在我腰上的藤条,转而把它交给了于安,“小舒,你拉着我,我下去看看。”
“好。”于安一点头把藤条往腰上一缠,“下吧!”
无恤拔出匕首,匍匐下身子,倒着从崖壁上滑了下去。
藤条一下被抽紧,于安往前迈了半步,发出了一声闷哼。我头皮骤麻,不假思索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大雨之中,于安转头看了我一眼,默默道:“别怕,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此刻已分不清楚自己脸上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只能紧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岩壁上传来击打声,于安身子往后一坠把无恤重新拉了上来:“下面怎么了?离山下还有多远?”
“山下来人了。看来,陈辽是打算把整座山都封起来了。”
“什么?”齐侯闻言一下抬起了头。
“你的人和他们交上手了?”于安忙问。
“暂时还没有,现在雨势大他们好像在山下扎了营,还没打算要攻上来。”无恤解开自己身上的藤条,大步走到了我身边。
“他们这是打算等雨停了再要寡人的命呢!”齐侯听了无恤的话,突然埋头跪在地上吃吃地笑起来,“逃什么,还能往哪里逃?这是天要寡人的命啊!”
“君上,不会的……我们再爬上去,我们从南面走,我们总能找到路的。”鲁姬连爬了几步跪倒在齐侯身边。
“哈哈哈……晚了!晚了!”大雨滂沱之中,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齐侯突然直挺挺地跪坐了起来,他指着雷声翻滚,闪电频频的天宇大声吼道,“天帝——陈氏失命乱常,悖德逆天而危寡君,天帝何以不助寡人,反助乱臣!何以不扶正道,而兴奸邪!天帝何以待寡人如此不公——”见他声声血泪,悲怆问天,我喉间哽咽,不能自已。
上天或许是因为齐侯的质问发了怒,天空中到处都是炸雷的声音,一道道闪电互相冲撞着,撕裂了我们头顶的天幕。
这便是我们的结局了吗?这里便是我们的终点了吗?
“为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上卿;八世之后,莫之于京。”那一副陈氏世世代代信奉的卦辞莫非是真的?因为我此行逆天,天帝才降下种种险阻,种种危难来惩罚我吗?
一瓢瓢雨水被风吹卷着狠狠地浇在我身上,我的手脚渐渐地发麻,牙齿开始止不住地打颤。我转头望向身边的无恤,他额头的伤口被雨水冲刷着,鲜血无法凝结一直蜿蜒流到了嘴角,嘴角是红的,唇却一片苍白。
“红云儿,帮我做一件事好吗?”我抬手轻轻地捂住他不断流血的伤口。
“我没事,一点小伤。你要我做什么?”他拿下我的手,在暴雨中对我漾起一个笑容。
我从背后的箭箙里取出一根羽箭折成两段,把带鸟羽的一段郑重地放在了他手中:“你说过的,要亲手替我及笄挽发。我们不等良日吉时,我觉得今日便很好,你替我挽发吧!”
“阿拾……”无恤握着断箭的手猛地一颤,他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乌黑明亮的瞳仁似是瞬间被凝住了。
“红云儿,替我挽发吧!我是认真的……”我不管身旁的众人,只微笑着看着我心爱的男人。
“啊——”无恤突然仰天大吼了一声,低头一把将我拉进了怀里,“阿拾……我不会让你死!你信我,我们还有明天,我还藏了明玉笄在薄姑城。不是今天,绝不会是今天。”
“我不要什么明玉笄,也不要什么隆重的及笄礼,像我这样的人,这根断箭就很配我。雷声为乐,闪电为烛,断箭为笄,有心爱之人为我挽发,天下女子何人能出吾右?红云儿,你不是说要执雁送我吗?我长大了,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我看着无恤的眼睛放柔了声音,“雨停的时候,天亮的时候,不管我们面对的会是什么,我都不害怕。死生契阔,与子执手,足矣!”我说完转身将满头湿漉漉的长发交到了无恤手上,“定情许嫁,及笄成人,替我挽发吧!”
“好。”无恤哽咽着撩起我的长发,“今秋的第一只大雁,我射来送你。”
他以手为篦,笨拙地梳理着我的头发,当那半根断箭插入我的发间时,漫天的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似乎都消失了。我起伏不定、澎湃汹涌的心潮突然间归于了平静。
那一夜的风雨结束在天明前的一个时辰,在最深沉的黑暗中,震天的厮杀声从山下传来。无恤、无邪、于安几乎同时一跃而起,以剑为阻从峭壁上滑了下去。
淋了一夜的雨,吹了一夜的风,剩下的人早已经疲惫不堪。鲁姬俯在齐侯膝上泣不成声,齐侯看着山下的点点火光出神怔愣,陈盘倒是镇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姑娘,你就让我下去吧!下面现在一个打十个都嫌人手不够呢,我一没断手二没断脚,好端端的一个人,主人怎么能让我在这里干等着呢!”山下厮杀声此起彼伏,阿鱼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提着两柄弯刀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姑娘——你倒说句话啊——”
“行了,你去吧!我来看着他。”我拧了一把裙摆上的雨水,双手往后一撑站了起来,“你去帮无恤,陈世子我来看着!”
“谢姑娘!”阿鱼大喜过望,倒转身子把右手的弯刀往岩缝里一插,如猿猴攀树一般左右手交替着从岩壁上荡了下去。
陈氏之兵在下,我方之兵在上,且所有暗卫,人人配了一把长弓两只箭箙。借地势之利就算是要以一抵十,也未必就完全没有胜算。只要陈恒的一千府军还没到,我们就有机会再拼上一拼。
我看着山下的火光正思量着可能会出现的局面,一颗小石子突然蹦跳着落在了我脚边。我心下一紧,猛地回头,只见原本枕着手臂睡觉的陈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两丈开外的山坡上。
“陈盘——”我情急之下从背后箭箙中取了一箭,搭弓拉弦对准了陈盘的后心,“你若不想被我一箭射死,最好现在就给我停下来!”
“我没想逃——”陈盘站在高处回头冲我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姑娘,你上来!”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块黑色的圆形大石,笑着冲我招了招手。
这人到底要做什么?!我收了弓,扶着身前的怪石往上爬去。
“来,把手给我!”陈盘见我上来了,一伸手把我拉上了大石。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一抬右手,将藏在身后的匕首一下顶上了陈盘的喉咙。
“姑娘,我就想趁咱俩都还没死的时候聊聊天,你不用这么紧张。”陈盘把脖子往后一仰避开了我的刀尖,“咱们在这儿说话,君上听不见,我就想知道君上他到底答应了你什么条件,值得你这样豁出性命不顾?”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收了匕首,戒备地看着他。
“好奇,我这人好奇的很,就怕你们待会儿都死了,没人告诉我,我憋得慌。”陈盘拍了拍手,笑着看着山下的火光。
“齐晋结盟。”我不提卫国之事,只拿齐晋两国的盟约来搪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