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只男配 !“他说过会等我的,”叶檀盯着沙发,无意识地重复,“他说过会等我的,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她颓然地瘫坐靠在沙发边上,然后紧紧地抱膝蹲坐着,“戒指上刻的一辈子啊,可以给我三十年,不,十年,我都心满意足了。”
“可是他最后还是走了。”
最后的一句话沙哑至极,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坠进迷雾里,不见来路不见过往,她就茫然地立在原地,整个世界是空茫的,寂静得只有她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曾经有想过玉白衣如果离开了,她会怎么办,她以为自己足够坦然了,可是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心底里刮骨的疼痛,在发酵,在膨胀,她咬着下唇,呜咽着哭声,小小的,发着抖的声音,像失怙的幼兽。
白婉舒看得心里发疼,她蹲下来,抓着叶檀的手,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叶子,你必须听我说,”白婉舒用力抓紧,深深地盯着叶檀苍白的面孔,“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他还可以回来。”
叶檀骤然抬起头。
“你身上带着的这个东西叫做‘溯洄’,”白婉舒按着叶檀锁骨间发热的玉片,冷静地解释,“它会把时间倒回在他刻下这个法阵那个时候的时间,也就是他来的第二个晚上,这个东西违逆天道,这是他第一次无视命数循环,如果不是这个东西,他也没有必要回去这一趟了。”
白婉舒看着叶檀清妩的双眼,字句清晰,“叶子,这是他留给你最后的退路。”
“……什么、”手里的指环被她捂得发热,叶檀觉得自己每一句话都在飘着,空落落的没有皈依,以至于她每字每句都问得如此艰难,“什么意思?”
“你可以选择回到那个时间,就当一切未曾发生过。”
“……那个时间的他还在吗?”
“不在了,”白婉舒答得很残忍,“溯洄的那个时间段他不会在,无论是现在还是溯洄,唯一不会改变的结果就是,他不在。”
“我没有想到他当时会这样做,大概那个时候的他是想要尽快离开这个世界的,以他的能力,他很快就能找到回去的路,所以他给你留了这个东西,一旦他回去,阵法会自动启动,他修缮了溯洄的法则,会给你一个平静的,正常的生活。”
白婉舒叹了一口气,“大概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最后他会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吧?”
“命运作人,如果不是因为‘溯洄’,以他的能力,留在这个世界陪你走完这辈子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呢?”叶檀眼角深红,“所以呢?我现在的选择就是,要不要把这一切当做从未发生?”
白婉舒拿出一支银色的毛笔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冷哼,“要不是我压了压阵法,你连这个选择的权利都不会有。”
你一定会好好的。
叶檀这才明白玉白衣反复和她说的这句话。
她会好好的,因为她从未经历,所以连“忘记”都不会需要。
“但是我只能压几个小时,所以选择还是在你,如果你不愿意,把你的血给我,我帮你把阵毁掉,”白婉舒顿了顿,“毁了之后,你就必须背负着这些过往。”
“如果我不背负,”叶檀沙哑着嗓子应,“他带着这些记忆在那个世界活上千万年,岂不是更痛苦?”
叶檀伸出手给她,“与其在这里讨论这个选择,你不如告诉我,怎么让他回来,或者,”她用着极为坚毅的眼神看着白婉舒,“告诉我如何去他的世界。”
白婉舒那一刹那都有些惊异于叶檀的镇定和果决。
她回了一个字:“等。”
白婉舒盘腿坐在叶檀旁边,她眯着眼看着叶檀又说一次,“你只能等,他会回来,以真正的凡人躯体,穿过世界的壁垒,然后永远留在这里。”
叶檀嘴巴抿紧了,她第一个反应不是他能够回来,而是——
“他牺牲了什么?”
“牺牲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白婉舒抬头看着远处的天光,她双手撑在身后的地板上,语气萧索,“重要的是,以凡人的躯体,他能不能来到这里。”
“世界排斥的是他高于这个世界的未知的力量,他能影响风雨变幻,能影响万物循环,当这些他都失去之后,世界就不会排斥了,就像它不排斥另一个外来客裴敏一样。”
“他必须回去洗尽自己身上属于龙族的血脉,然后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回来,可是以凡人躯体穿过壁垒,实在太难,”白婉舒握着自己手里的银色毛笔,看着叶檀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她的语速也越来越慢,“世界流速不同,这里的十二个小时是他世界的一年,从他离开起十二个小时内,世界对于他的容纳度还存在,在这个时间段要是他没有回来,叶子……”
“他要是没有回来,”叶檀握着戒指的手越来越紧,戒指边缘已经狠狠地压着她掌心的肉,她没有丝毫疼痛感,只是问眼前的挚友,语气小心翼翼地藏着最后的期望,“他会在自己的世界活得好好的吗?”
白婉舒摇头,“不会,叶子,他只是个凡人,出不来,他会死在壁垒之间的乱流里面。”
“而我也不会让你过去,”白婉舒直白地说,“我已经没有能够做这种事的力量了,就算有,他也不会同意让你去冒这个险。”
一片寂静。
叶檀没有再说话,只是细心地、认真地把戒指给自己带上。
那里刻着玉白衣给她的一辈子。
最后白婉舒听见叶檀在一边低语:
“我希望他能够在自己的世界好好活着,我知道有过他的存在,也心满意足了。”
无悲无喜,平静地,安宁的,是玉白衣说话的味道。
她一抬眼,看见叶檀深黑色的眼,微微一愣——那里寂静无波,是置之绝望之后的坚定。
“他会来的。”
“……会的,”白婉舒伸过手握着叶檀的手,“我会帮你们的,以我全部力量。”
玉白衣离开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白婉舒一直陪着叶檀,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叶檀突然开口问她,“大白,你究竟是谁?”
白婉舒刚用叶檀的血画符破了阵,拿着清水清洗银色的毛笔笔尖的血迹。
“我啊,”白婉舒把笔递给叶檀看,她张了张嘴,然后回答,“我是灵,录世灵。”
银色的毛笔在黑暗里浮起柔和的银白色的光,叶檀听见白婉舒仿佛自嘲般的语气说,世代相传的职责呢,传了数百辈,大概是我最惊骇世俗了吧。”
“把自己记录的那个世界的人,拉到自己的世界里来,祖宗大概会给我气到从棺材里爬出来吧,”白婉舒低眼看着自己掌心横放的笔,柔光映照着她的脸,她整个人也因此显得柔和了几分,“我只是在想,我跟着规则写下他们的结局的人生太无趣了,我写下他们,却无法决定他们任何的命运,心有不甘。”
“看见你的留言,那天我突然就借着录世笔干了件如此疯狂的事,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白婉舒笑起来,“我竟然还成功了。”
“可是啊,这件事我果然还是做错了,”白婉舒声音低下来,“我想写梵徽留下来,但是书写失败了。”
“我被剥夺了书写的能力,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在最后的时刻给他画指引的路,来到你身边的路。”
叶檀只手遮住面,掩盖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这样啊,”她控制着自己嗓音平稳地说话,“自从上次听见男神的电话,我就猜到原著作者是你了,宛白,白婉舒,知道是你,却不敢找你,总有直觉和你的摊牌,会发生最坏的情况。”
白婉舒轻声,“是的,最坏的情况。”
“所以叶子,你要有心理准备,他能回来,除非有奇迹。”
过了凌晨三点,没有任何奇迹。
没有人来。
白婉舒手中的笔在她手上化成了粉末。
“我尽力了。”
白婉舒看着叶檀毫无血色的脸,她有些担心地走上去扶着她,却被叶檀微微挡开。
“我没有事,”叶檀整张脸苍白得可怕,眼里全是血丝,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墙,声音嘶哑,“很晚了,你先去客房休息,我给你拿洗漱用品。”
“叶子,不用麻……叶子!”
形容憔悴的叶檀直直地摔在了地板上。
一个月后。
“你别拦着我!”叶爸推开阻拦的叶温,非常生气,“你们倒是好,一群人瞒着我,玉白衣那小子上哪里去了?!回山里去了?失踪那么久,他也敢!”
叶温尽职尽守地拦着叶爸,林玥苦口婆心,“哪能呢,妹夫不是生病了嘛,爸你别热闹了,叶子妹妹已经够闹心了。”
“生病?”叶爸横眉竖眼,“什么病哪个医院哪个房?欺负我闺女不是?!”
在争执的时候,叶檀打开门,她一手拉着小梵徽的牵引绳,檀叶趴在小梵徽脑袋上,三双眼睛都出奇一致地平静地看着叶爸。
叶爸一时之间就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挤了半天才挤了一句话,“你去遛狗?”
“对啊,”叶檀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牵引绳,很平静地回答,“带他们出去转转。”
叶爸沉默了一会儿,叶檀又问他,“爸,你有什么事吗?”
“……陪我出去走走吧,”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有些话和你说。”
底下的小区很大,绿化很好,也有山有水,叶檀和叶爸并肩走着,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走了许久,叶爸才缓缓开口,“第一次见到你丈夫,爸和他聊过,那个时候他和爸说,除了离开你,任何条件他都答应,他会一直守着你,就算我不答应,他都会守着你。”
“爸的确提了很多很多要求,”他看着自己面容憔悴的女儿,有些无力,“我相信他是那个真的会一辈子守着你的人,那个时候他给爸的感觉就是,他把护着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爸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也一直在奇怪自己对他的不明来历的宽容,但是如果你要是受了委屈,记得回家。”
“无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
“知道了,”叶檀抱了抱这个已经开始苍老的父亲,微微哽咽,“爸,他在,一直都在。”
送走家人之后,叶檀自己带着檀叶和小梵徽在小区里散步,唐启阳和陆夕云出去拍戏一直没有回来,她这段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小梵徽和檀叶,她想着自己应该出去看看,可是一看见行李箱就会想起和玉白衣出去玩的日子;她不敢在家做饭,害怕自己会想念玉白衣做的味道;她也不敢开电视,怕看见《生杀》和《我有你》,那里面的玉白衣还在,可她身边的玉白衣却已经不在了。
玉白衣刚离开的头十天,她基本都在昏睡,每一次稍微清醒,就会看看玉白衣在不在自己的身边,会不会握着自己的手,对她说,“不听话的小姑娘。”
每次醒来,她都宁愿在没有知觉的黑暗里永远地睡过去。
可是不可以。
这样不可以。
他不会希望看见这样的自己。
叶檀坐在休闲的凉亭,垂手揉着小梵徽的脑袋,她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像初晨的风一样轻柔,她低声说,“带着檀叶去玩吧,记得回来就好。”
梵徽一个月来守着她,寸步不离。
叶檀弯下腰去蹭着梵徽温暖的颈边,吩咐它,“去玩吧,你陪我闷了好多天了,玩一下,你就回来。”
最后小梵徽叼起檀叶一步三回头,只是跑到稍远一点的湖边和檀叶玩耍,还要时不时担心地盯着她。
叶檀远远地看着,微微笑了笑。
没有关系,她没有和玉白衣的未来,但是有过去,他留下的各种,都将陪着她走完最难过的日子。
叶檀轻轻闭着眼,靠在了亭子的柱子上,然后她听见头顶传来清淡的温凉嗓音:“你好。”
她顿时睁开眼。
眼前的男人有着她最熟悉的眉眼,他看着她,非常认真低低地和她说话,他的嗓音里有着难以察觉的些微紧张,也是叶檀很熟悉的理智清淡。
“你好,”他用着这世界上、对于她而言的最美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叫玉白衣。”
“玉石的玉,白头的白,衣带渐宽终不悔的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