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嫁高门 !那文正龙结束外地的生意,专心打理京中产业,原来不过是因为外地生意越来越惨淡,这才贱价出售给了旁人。京中的产业也是每况愈下,不过是收支平衡罢了。那文正龙还要大手大脚往妓院撒银子,哄着窑姐儿开心,更是叫文家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
文父早年还算有些雄心壮志,现如今他自己都变得好吃懒做,更别提管教儿子了。文母只管眼前有吃有喝,有儿媳妇伺候,全不去想日后的生活。是以,越发将文正龙纵得没边儿。
即便如此,文家气数也没有全尽了。文家京中的铺子撞大运,一连接了几笔赚钱的生意。可那文正龙既不想着扩大经营,也不想着积攒银钱,反倒是往家里又抬进了两个美妾。
秀云初时气不过,也跟丈夫抱怨过几句,谁知一开口,话没说几句,竟被文正龙一脚踹了过去,指责她善妒,耽误夫家开枝散叶。
文正龙的种种荒唐行迹,文父全然不管不说,还暗中扒灰,与那窑姐儿好上了。秀云无意间撞见后,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装作不知道。
文母更是可笑,说男人三妻四妾才显得有身份有地位。殊不知,满县城的人都在背后耻笑文家呢!那两个妾全是窑姐儿出身,有什么可显摆的?
自从两个美妾相继进了门,秀云的日子愈发艰难。丈夫、公公全护着那两个妾,婆母又素来不喜她,她在家中全无立足之地。
前些日子,发生了一桩更叫人气愤的事。
秀云的嫁妆里,有一支鎏金嵌宝雀屏钗,钗尾簌簌垂着几粒小小的玉珠。她的嫁妆首饰里,有六套银首饰,两套金首饰。但最得她心的,还是那支单独的鎏金嵌宝雀屏钗。那上头点缀的蜜蜡、碧玺、玛瑙,虽说都很小,但成色甚是不错。
可这支钗子在两个妾进门后,秀云只戴了一次,便莫名其妙不见了。初时,众人只说没看到,可有一次,秀云经过先进门的姨娘屋里时,分明从大开的窗子里看到那姨娘在往自己头上戴那支发钗。
秀云大怒,当即推门而入,劈手从那姨娘的发髻上将钗子拔了下来。她原本嫌弃勾栏院里出来的女人脏,平日里话也不大跟她们说。若非逼急了,是万万不会跟这样的女人动手动脚的。
那姨娘先是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哭嚷着说秀云欺负她,抢她嫁妆,直嚷得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
秀云分辨了几句,说这是自己的嫁妆首饰。可她声小气势弱,又不会撒泼,实在斗不过那姨娘。
那姨娘眼见人多了,越发撒起泼来,扯乱了头发,在地上哭着打滚,还说那发钗是从前的恩客送的,秀云仗着自己是正室,便要抢她卖肉换来的东西。
彼时,文正龙和二姨娘陪着文母去庙里上香了,公公去听戏了,家里并无其他人。秀云眼瞧着分辨不过,也没人可以为她做主,便拿着发钗要回自己屋里。
谁知那姨娘是个十二分贪心的,既已得手的好东西,便万万不肯放过,眼见秀云要回屋,她竟从地上一跃而起,去抢秀云的发钗。还嚷着说:“我若真偷你东西,为何不将你的首饰全偷来,独独看上这一件最不值钱的?你别打量我身份低微,就可劲儿作践我。你赖我偷东西,我还说你偷东西呢!你这副耳坠子,分明就是偷我的。”
她一边说,一只手扯着秀云头发不让她走,另一只手便去抢秀云的发钗。秀云不肯松手,那女人便从秀云头发上扯下一支簪子,戳她手背,还嚷着说:“叫你偷东西,看你还敢用这脏手碰我的东西。”
幸好街坊邻居们看不过眼,上去将她拦下,秀云的手才没被戳狠了,只留了几处浅浅的伤痕。
一个邻居大婶斥责那姨娘道:“你没进这家门时,我就见秀云戴过这钗。”
那姨娘脖子一梗,道:“我可没见过。兴许她是有个和我差不多的,这支分明就是我的。”
一个年轻媳妇也上前道:“秀云抱我家小子逗着玩时,被我家小子从头上拔下这支钗来玩,不小心摔在了街门前的大青石上。那鎏金钗上便多了一条划痕。这支钗是不是秀云的,拿给大伙看看,有没有划痕。”
那姨娘这才没了话,只坐在地上呜呜哭,说别人都瞧她不起,合着伙的欺负她。
恰在此时,文正龙等人回来了,文父也从戏园子里回来了。结果发现家里满满当当挤了一院子人,众人有笑的,有气的,有冷眼看热闹的。
文正龙等人便问是怎么回事。一众人都看不过那姨娘所为,便七嘴八舌将事情始末告知了文正龙。
那姨娘却悄悄捋顺了一把青丝,坐姿也变得婀娜袅绕了,拿着帕子,轻轻拭泪,哭得凄凄切切,口中只道:“相公,他们都欺负我,诬赖我。你赎我出来时,我便说过,便是从良了,人家也不会拿我当人看。”
文正龙一阵心痛,连忙上前扶起小妾:“秋娘,你莫哭,一切都有为夫替你做主。”回头瞧了一眼哭丧着脸的秀云,他不由一阵厌烦,便劈手将那雀屏钗夺了过来,“你做姐姐的,就不能大度点?没有半分正室该有的气度。她既喜欢,你便给她戴几天玩玩,有什么大不了的?”言罢,便将那发钗向小妾递过去。
瞧热闹的左邻右舍皆是目瞪口呆,各个心道:好不讲理的蠢物,有那么好的娘子不知珍惜,反对个无情无义的婊\\子情深意重起来了。
秀云气急,没想到丈夫竟已偏心到了如此地步,原本一直温柔顺从的她,竟也暴发了一次。不待小妾接过发钗,她受伤的手在文正龙眼皮子底下晃了一下,便已重新夺回发钗。
文正龙一怔,没想到妻子竟敢违逆自己的意思。秀云却满含怨恨地瞧着他:“我只有一个兄弟,哪里来得青楼娼妓做我妹子?我可不敢认这样的妹子,免得辱没家风。”
文正龙闻言大怒,抬手给了秀云一耳光,直打得她眼冒金星,俏脸红肿。秀云当众挨打,又羞又怒,捂着脸跑进了屋,再不肯出来。
文家人这才挥手驱散看热闹的人群。众人都走远了,还能听到文正龙站在院里骂秀云:“你这臭婆娘,还不将房门打开?看我今日不好好教教你做媳妇的规矩!招了这么多人来看家里的笑话,你还有理了,你还发起脾气了?真是丢人背兴,丢人背兴!”
当夜,文正龙又将秀云打了一顿。秀云死死护着头脸,这才没伤在外边。许多邻居被秀云半夜的惨叫声惊动了。可男人打老婆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再看不过眼,又能如何?
这事很快在县城里传遍了。因亲眼见到实情的人不少,大家说起这事来,便跟说书似的,将当时的场景说的活灵活现的。
秀云深感在夫家待不下去了,本想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可又念及家中老父老母和幼弟尚在,便打消了寻死的念头。趁着家里过庙会的日子,她便一大早就悄悄离了夫家,回了青梅村。
秀云在娘家住了好几天,既不提回婆家的事,也不见文家人来接。庄山和夫妇便问她到底何事,秀云知道这事定然是瞒不过的,便哭着告知了父母实情。
庄山和气得差点当场晕厥,庄大娘也是搂着女儿哭了一场又一场。小石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是吓得呜呜直哭。一家人好不凄凉。
庄大娘认为,女儿既已经出嫁,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即使过得这样惨,娘家又能如何?想想哪天文家若来将女儿接了去,女儿便要接着给人糟践,她便六神无主。
想来想去,庄大娘便对庄大爷道:“秀云爹,咱们族里人多,不像那文家人丁单薄。你是族长,族里人还能眼看着你的女儿让人欺负成这样?倒不如你带着人打上门去,也好让那文正龙知道,咱们秀云娘家有人!”
村里人家,女人在婆家受气受狠了,娘家人打上门去,又不是没有的事。
庄山和一口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他道:“我若是个寻常人也算了,可我既是里正,又是族长。我若带着小辈们去跟人家斗殴,像个什么样子?”
“那……那就看着咱们秀云让人作践死?”庄大娘话音未落又抹起了眼泪。
庄山和叹息道:“我若不是庄氏一族的族长,便让秀云跟那畜生和离。就算日后嫁不出去,我养着我闺女便是。可……”
可他是庄氏一族的族长。
若谁家有被休弃或者与丈夫和离的女儿,满门满族的人,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呀!他既已是族长,又怎能因自己的女儿,让庄氏一族蒙羞?
庄大娘被庄大爷的话吓到了,忙道:“就算你不是族长,咱们秀云也不能和离。若要女人和离,还不如要女人去死呀!”
老两口为了女儿的事,思来想去,竟想到了一个在杨雁回看来,简直烂的不能再烂的主意。那主意不仅烂,而且没用。
庄山和既不愿意在族人面前丢面子,让人耻笑他护不住女儿,也不愿惹得族人暴怒,为了他的家事拉帮结伙儿抄家伙打进县城里。便只悄悄请了杨崎来商议此事。
杨鸿年龄小,辈分也小,但庄大爷就是看重这小子,到了杨家后,看到杨鸿也在,便连他也叫上了。
庄大爷要做的事很简单。他想让杨家兄妹与秀云姐弟俩认了干姊妹。他总觉着,秀云在婆家受气,定然与文家人不将秀云娘家放在眼里有关。
秀云娘家,除了老父就是幼弟。若是有其他兄弟可依仗,秀云也不至于受这些闲气。若是拜了这干姊妹,秀云也算是有得力兄弟的人了。且还能让秀云管杨鸿杨鹤的舅父舅母也喊上一声“舅舅、妗子”。
闵家离县城近,秀云若再受气,闵家的两口子若是得讯,也好管一管。若不然,那两口子再看不过眼,和文家非亲非故的,也不好置喙人家的家事。
杨崎杨鸿都道,此事万万不可。
庄山和原本与杨崎的父亲杨胜平辈论交,杨崎平日里还要管庄山和喊一声“叔”。若在以前,孩子们乱叫也就算了,可现如今真要拜个干姊妹,那就等于是正式乱了辈分。
庄山和却说,两家本就不是血亲,这么做也没什么。若杨家的几个孩子真与秀云姐弟俩拜了干姊妹,以后杨崎反到还长一辈。
杨家受过庄家的恩情,杨崎不敢轻易拂逆庄山和的意思,可又觉得此事实在不妥。庄山和倒也不急着逼他们同意,只叫他二人回去想想再说。
因此,杨家人便商量起此事可行与否。最后,杨崎和闵氏还是同意了庄大爷的意见,并商定好,翌日便让闵氏回娘家一趟,告知兄嫂这桩事由。待日后文家接了秀云回去,叫兄嫂多照拂着些秀云。
知道事情原委后,杨雁回忍不住,将心头那个想法说了出来。小小的女孩儿,目光那样坚决凌厉:“庄大爷想的法子,根本没用。他这也不肯,那也不肯,无非就是太心善,太讲理。文家欺负的就是这样的人家。如若不然,他们怎么不去找个泼皮求亲,娶个泼皮无赖的女儿来欺负?要我说,那样的人家,还跟他们耗什么?秀云姐正值青春韶华,哪能将大好人生就此葬送,倒不如趁着年纪轻轻,与文正龙和离为好!”
在杨雁回看来,庄山和实在是个好里正,好族长,但却只是半个好爹。竟然因着自己的身份,情愿不管女儿。
在青梅村久了,她很了解乡野民风。有些事若是逼急了,或者情绪被拱起来了,全村人一起跟别个村闹起来的事,也不是没有的。
上个月,青梅村一个姓焦的半大小子,跟北柳村一个姓柳的半大小子打了一架。结果事情越闹越大,发展到青梅村全村的半大小子,和北柳村全村的半大小子打了一场群架。
最后,各家小子被各家爹娘揪着耳朵拽回了家,几乎各个都挨了顿结结实实的板子。凡是在焦师父的拳房练拳的弟子,若有参加这次群殴的,得挨两顿板子。因为,爹娘教训过了,焦师父那里还要再教训一顿。
但事后,谁家爹娘不在人前显摆自家儿子有种,将北柳村的孩子打得落花流水!
庄山和本可利用自己的身份,为女儿讨还个公道。可他偏偏就是不肯这么干!
哎,包子后头,总有狗跟着呀!
闵氏听了女儿的话,不由气急,深觉自己将女儿纵得没边儿了。小小年纪,竟如此胆大包天,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当即便将杨雁回赶回闺房,并罚她练习女红针法,到子时才许睡觉。
杨雁回心中暗暗叫苦。心说,舒坦日子过久了,她果然就忘了“谨言慎行”四个字怎么写了。哪能这么急吼吼的就说出自己的想法呀?
待杨雁回拿了针线作活,闵氏又深悔罚得重了。毕竟是晚上,女儿还小,做这么久的针线活儿,将眼睛熬坏了可怎生是好。何况她笨手笨脚的,这一晚上下来,还不知要在手指头上扎几个针眼呢……
是以,大约戌时三刻时,闵氏来到女儿房里,又将女儿教训了一通:“这种话怎能乱说?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你女孩儿家家的,幸好是在家里说说。要是给外头的人听到传了出去,看你将来怎么找婆家?再者说了,你怎知道那文正龙日后不会改了?谁年轻时没做过几件荒唐事?难保他日后不会和秀云夫妻恩爱和美。这些事,既有做长辈的在,就轮不到你操心。”
她一边训斥,又一边在杨雁回屋里多点了几盏清油灯。
杨雁回不由心中一动。
听闵氏这意思,只是担心她的话若被传了出去,坏了名声罢了,倒未曾怪她没有从一而终的贞洁烈妇之德。不过,娘她心善,还想着文正龙兴许能改。
其实何止闵氏这么想,怕是多半心软心善的女人,都是这么想的。倘若婚姻不幸,便忍了心酸,咽了眼泪,只盼着丈夫能早日回头。
可是,文正龙已经那般待秀云了,他能良心发现浪子回头么?就算真有那么一天,那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回头?十年,还是二十年?从妙龄到中年,从中年到白发,只为了等那样一个男人回头,值得吗?在日日等待的凄惶无望的岁月里,秀云姐姐受的苦又有谁来补偿?
倘若秀云姐也和秦莞一样,是个薄命的,还来不及等到熬出头的那一天,便也香消玉殒了,那岂不是白等了?
没有谁比现在的杨雁回更了解在世时的秦莞了。
她看到蝴蝶会想拿美人团扇去扑。看到蜻蜓低飞,会想着去追。看到外头春光大好,便会想着去摘几枝桃花剪几枝柳条来插在瓶儿里。还会想着要去郊外远足踏青。
但她从来没做过这些。
秦明杰喜欢楚楚可怜文静娴雅的女子。
她要么是好兴致被人破坏了,不再想做这些,要么是身为闺阁千金,不能去做这些。更多的时候,是为了装文静娴雅讨父亲欢心,不好去做这些。
可是,她从来都不能讨秦明杰欢心,甚至换不来他多一分的关注。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多傻呀。她想做的事,有什么不对吗?分明都是一些美好又再普通不过的事啊。
如今方知,世人的偏见、冷眼、诽谤、薄待,在似水流年面前,在生死面前,都那么浅,那么淡,那么无足轻重。
秦莞临死前想得便是,若有来生,一定要潇洒恣意的活着。
如今,她借着杨雁回的身子换来重生,换来心心念念的好日子,便越发对上苍感恩戴德,越发珍惜这生活。
只是,她着实不忍心看着秀云这样一个眉眼带笑,性情温善的女子,再傻傻的去忍受那许多的磨难。何况她们也算同病相怜————好端端的嫡系,却叫妾欺负。
若秀云也死过一次,便会知道,她其实本可以不忍受这些。
想及昨夜种种,杨雁回心头千回百转,一时坐在床头发怔。秋吟连声叫道:“姑娘,姑娘,你怎地发起愣来了?不起了?”
杨雁回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这就起来了。”
杨雁回开始穿衣裳,秋吟便去给她打水洗漱、叠被窝。
这时候,忽闻外头传来于妈妈的声音:“老爷,太太,老张头来了。”
杨雁回心说,这老张头不是只管看着鱼塘么?怎地这时候来了?她将衣裙整理好,来到窗边,一边细细梳理自己一头黑瀑般的头发,一边听老张头对闵氏说事。
闵氏正在葡萄架下,拿着剪子将葡萄藤剪了,摘了葡萄放在手边的篮子里。那一嘟噜一嘟噜半紫不紫的葡萄,看上去十分讨喜。
见老张头儿气喘吁吁的来了,她便将篮子放在石桌上,离开了葡萄架,问老张头儿:“赶路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
老张头儿回道:“太太,鱼塘又出事了。”
闵氏一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