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嫁高门 !崔婆子母女的骡车渐渐停在杨家门前。闵氏听到门外的声音,便拉着雁回出去迎客。绿萍还未下车便听到了闵氏的声音:“可算是到了,快下来,赶紧进屋歇歇。”
绿萍身子轻巧,当先下了车,又扶着崔婆子下了车。崔婆子笑道:“你妈还不老,不用你这般小心。”
闵氏赞叹道:“小半年不见绿萍,前些日子在如意银楼门口撞见,我瞧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如今再看,人也更乖巧懂事了。姐姐,你可真是个有福的,有个这样好的女儿。”
绿萍笑道:“姨妈又来打趣我了。”
闵氏身边站着个少女,那少女梳着双丫髻,髻上各缠着一串淡粉色小绒花,身着艾青色琵琶袖窄袄,水红色撒花百褶裙。这一身鲜红嫩绿的穿戴,若换了别人只怕撑不住,可在她身上,却不见丝毫俗气,反将她衬得愈发粉妆玉琢、娇美动人。
绿萍如往常般,亲热的拉过女孩儿的手:“雁回,你在病床上时,我一眼没来瞧瞧,现下你大好了我才来。你不会怨了我吧?我知道你爱吃爱玩,今儿个从侯府带来许多好吃的点心,外头买不着的。”
绿萍本以为杨雁回会大大咧咧笑着回她一句:我病着时你来瞧我做什么?现下我好了,咱们两个正好一起玩。说完后,她便欢欢喜喜拉着她往家去。
谁知杨雁回却只是怯生生瞧着她,仿佛瞧一个陌生人,盯了她半晌,才问道:“你就是绿萍表姐?”
她这一问,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连时常给崔婆子母女赶车的王老汉都怔住了。
闵氏最先回过神来:“雁回,你怎么又犯糊涂?”
杨雁回却一脸无辜地瞧着闵氏:“难道我又认错人了?不是说绿萍表姐今日来吗?”
绿萍觉得杨雁回有些怪怪的,拉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往常杨雁回都是“姐姐姐姐”的,叫她叫得亲热着呢。可这会儿,杨雁回看她的目光,完全就是看着个陌生人。除了陌生,那眼底深处,似乎还有那么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莫名的让她发憷。
这时,杨鹤的声音忽如霹雷一般从里面传来:“杨雁回,你看看你干得好事!”
杨雁回闻言,朝闵氏一笑:“娘,二哥叫我哪,我这就去瞧瞧我干的好事。”说完,转身匆匆跑进街门,直接将绿萍撇边儿了。
她自然是认得绿萍的,可她忘不了绿萍对秦莞的冷言冷语,更忘不了她和秦芳一唱一和对秦莞恶言相向,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还有她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她实在无法与她亲热。那就干脆装作很陌生吧。
闵氏本以为杨雁回全好了,没成想今日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她忧心忡忡道:“这,这可怎么是好呢……”
崔婆子宽慰道:“妹子,你别急。我瞧着雁回身子早就好了,人也不糊涂,只怕是一时还没记起绿萍。”
绿萍问道:“姨妈,雁回受伤后,时常这样么?”
闵氏道:“起先是,后来就极少这样了。”
绿萍低声纳罕道:“我怎么瞧着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杨雁回提着裙子跑到杨鹤房里,进门就叫:“杨二鸿,你鬼叫什么?不知道姨妈来了?也不出去迎一下。”
“你反倒教训起我来了?这话你怎么不去跟大哥讲?”杨鹤手指隔壁,“你若敢去教训大哥,我便服了你。”
杨雁回道:“大哥和爹去庄大爷家了,你不知道呀?”
杨鹤一怔,问道:“去庄大爷那做什么?”
杨雁回扁扁嘴:“我怎么知道?等他们回来了再问呗。要没别的事我就走了。你屋子里臭死了,你昨晚睡觉肯定没洗脚,臭袜子又塞床底下了吧?早上起来也不知道开窗子换换气。”
“你等等”杨鹤不准她离开,一把拉过他妹子的手,将她拉到一个半人高的小橱子前。那橱子是给他装杂物用的。杨鹤将橱子打开,手朝着一摞书籍指着:“我的书呢?怎么少了一本?定又是你不问自取。”
杨雁回甚是不好意思,一双纤巧的天足向后退了两步,准备开溜:“那个,你昨儿下午不在家,我又想找本书看,就自己过来翻了翻。我又没弄乱,我这不都给你放好了吗?”
“你这叫给我放好了?”杨鹤抽出其中一本书来,“这本《太平广记》的书皮怎么掉了?”
杨雁回道:“那书皮本来就快掉了呀。我抽出来时又不小心蹭到了别的书,就……整个都掉啦。哎呀二哥,你别发火,我给你粘好还不成么?我这就去做些糨糊来。”
杨鹤道:“先别急着跑,我的《太平广记》贰册哪里去了?赶紧还来。我今日正好想看。”
杨雁回道:“你急什么,让我先看完再说。”
杨鹤指指杨雁回:“你非让我自己去搜,是吧?”
杨雁回道:“好歹我也是个姑娘,你好意思去我的闺房里乱翻东西?”
杨鹤道:“合着我的屋子你就来得、翻得,是不是?”
杨雁回横了杨鹤一眼,道:“小气鬼,还你就还你。就在那呢,你自己去拿好了。”杨雁回朝杨鹤的床边努努嘴。
杨鹤忽觉不妙,脚下一步也未动:“那床底下只有臭袜子,快去你屋里将书拿来还我。
杨雁回只得转身坐势离去。她刚回过身,脚下一转,忽然直奔杨鹤床边,一把掀起床上的被褥。杨鹤想阻止,已然来不及了。杨雁回将他压在床被下的两本书翻了出来。一本薄薄的《西厢记》,另有一本厚实些的《水浒传》。
杨雁回拿着两本书,示威似的朝杨鹤晃晃:“你再对我凶,我就告诉娘去,还要告诉爹”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还要告诉大哥。让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闵氏和崔婆子母女进了堂屋。招待表姐母女坐下后,闵氏便往杨鹤这边来了:“雁回、鹤儿,怎地还不出来?什么时候这般没规矩了?”
杨鹤赶紧上前,将书从杨雁回手里夺了,手忙脚乱的将两本书又压在被褥底下藏好。紧接着,闵氏便进来了,语气也比刚才凌厉了些:“杨鹤,快些出来。别尽顾着和妹妹斗气。”
杨鹤忙道:“这就出来了。”
闵氏看着杨鹤房间,皱了皱眉,又问:“怎么床铺这么乱?”
杨鹤连忙去抻被单:“我马上铺好。”
杨雁回上前和他一起铺床:“我帮二哥铺床。弄好了就出去了。”
“快着些,别让姨妈和表姐久等了。”叮嘱完,闵氏这才离开杨鹤的屋子。
眼看闵氏走了,兄妹俩才松了一口气。杨鹤低声对雁回道:“你不许说出去。”
杨雁回也低声道:“成。不过我有条件。”
“你还有条件?”
杨雁回道:“你那《太平广记》只有两册,太少了,看得不过瘾。你再多搜罗些来。”
杨鹤低声道:“《太平广记》全书有五百卷。若要搜罗齐全了,我那橱子可塞不下。你也太贪心了。”
杨雁回闻言想了想,便道:“那我将你的《太平广记》读完了,你得把《西厢记》给我看。”
杨鹤不甚在意这书,便道:“那书我翻了几页,没什么好看的。尽是些缠绵悱恻的淫词艳曲,你要看便拿去看吧。”
杨雁回又道:“看完了这缠绵悱恻的《西厢记》,我可还要看那打打杀杀的《水浒传》。你也得给我看。”
杨鹤便犹豫起来了。西厢记很薄,杨雁回很快便能读完。水浒便没那么容易读完了。况且他手里这本并没完,底下还有两册呢。雁回看完了这一册,只怕还得要他搜罗余下的两册。偷偷读的时间久了,便容易被人发现。好好的妹妹,给他引得看些乌七八糟的闲书,若给爹娘和兄长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教训他呢。更何况他这本水浒也才读了小半,到时候,雁回若来同他抢着读……
杨雁回看他犹豫,便道:“哼,我这就告诉娘去,说你看这些书。”杨雁回作势要走,杨鹤慌得一把拉住她:“好妹子,我这里的书,你要看便看吧。”
杨雁回这才满意了,甜甜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快出去吧。再□□该生气了。”哼,她上辈子怎么说也比杨鹤多吃两年饭呢。对付他还不容易?
闵氏这会儿早和崔婆子、绿萍,去自己屋里坐了。秋吟也早已将茶水、点心、鲜果、瓜子、花生,一一摆了上来。
杨鹤和雁回进来时,就听崔婆子道:“如今阖府上下都忙着三小姐定亲的事,是以,我往后便又不得空了。侯府事情多,绿萍那边只怕也不得闲。咱们姐妹再见面,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杨雁回听了这话,问道:“姨妈,秦家又要办喜事了?”想不到这么短的日子,秦蓉也说了人家。以苏姨娘的性子,肯定又要巴结个高门显贵。只是这次,不知道还有哪家高门显贵肯娶秦蓉?
崔婆子笑道:“我们三小姐定了安国公冯家。”
“啊?”杨雁回奇问,“该不是给安国公做妾吧?”就算苏姨娘肯,秦明杰丢得起这人?再说,那安国公也得乐意呀。
说起来,这安国公夫妇真是京中勋贵人家少见的一对。两口子年过四十无子,安国公既不纳妾也不立嗣,到也真沉得住气。
安国公夫人上无公婆压制,下无妯娌掣肘,丈夫又对她百般尊重,都老夫老妻了,依然恩爱有加。她一个人在偌大个府邸呼风唤雨,真是过得好不快活。引得京中不知多少贵妇又酸又妒,只恨自己没这般好命,进而又开始用“至少自己能生养,那安国公夫人半根毛也生不出来”安慰自己——就连苏姨娘这得宠的妾也是这般说的。
崔婆子笑道:“哪能呢?我话还没说完。是冯家二房的嫡长子。”
二房?杨雁回想了想,心中只觉好笑。这苏氏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她是做梦想让秦蓉做公爷夫人呢,也不看看秦蓉的造化够不够!
绿萍奇道:“雁回,我听着你的意思,你是早知道安国公膝下无子?”
杨雁回眨巴眨巴眼:“嗯。跟娘在京里闲逛时,从路人嘴里听来的闲话。”
绿萍点点头,“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闵氏惊叹道:“这苏姨娘怪有本事的。只是……那冯家也乐意?”
崔婆子道:“怎么不乐意?就凭着那份丰厚的嫁妆,得叫多少人家眼馋?”
闵氏奇道:“那冯家……竟是为了钱?”心下不由鄙夷道,这样的人家能好到哪里去?
崔婆子道:“各取所需罢了。冯家二房缺钱,我们苏姨娘是盼着那安国公立嗣!高门里的事情,道道可多了。这你就不懂了吧?”
闵氏笑了笑,心说,立嗣也不能够立这样的人家呀。那苏姨娘听着便不是个善茬,竟为了钱娶这样的女人生养出来的女孩儿?哪个公侯糊涂了,才会过继这样的嗣子?
杨雁回也撇撇嘴,心中一阵冷笑。苏慧男是个蛇蝎心肠的小人,小人素来都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若以为人人都如她那般爱财,那她这算盘可就打错了。更何况人家安国公两口子也不缺钱。人家会为了她女儿那点子嫁妆就过继二房的嫡长子么?只怕反倒因此越发不肯过继那冯家二房的哥儿。不过么,苏慧男有后招也不一定。她就当看戏好了!
杨鹤也听得来劲儿了,问道:“那冯家二房到底是多缺钱呢?”
崔婆子道:“原本也是过得下去的,是以,亲事虽谈得差不多了,但也没有就此定下来。谁知冯家那哥儿近来做了一桩不争气的事。”
崔婆子话到这里便住了口,她总是故意只讲一半,吊着别人胃口,非等别人来问她。
闵氏知她是故意的,便顺着她的意,笑问道:“是什么样不争气的事?”
崔婆子得到了满足,便接着说道:“那冯家的哥儿虽说无甚大才,倒也算得上本分。可谁知前些日子,被人拉着去逛窑子……”崔婆子说到这里,看了看杨鹤、杨雁回,又将话咽回去了。
杨雁回心知崔婆子顾忌自己是个姑娘家,有些事不好说给自己听,但却佯装不知,催促道:“姨妈,你快说呀。”
闵氏好笑的看了一眼女儿,对崔婆子道:“姐姐,你就当这是桩趣闻给我们讲讲吧。我们这样的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村里人连更不堪的事也讲的,雁回早不知听了多少了。”又对杨雁回道,“雁回,这么新鲜的事从你姨妈这听了去,可千万别去外头讲。姑娘家家的,不好乱说话。”
杨雁回忙乖巧的点头道:“知道了。”
崔婆子这才又道:“那冯家的哥儿,竟然被个颇有手段的窑姐儿勾上了。那窑姐儿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哄得他买了好些名贵珠宝。那些不知道冯家二房底细的生意人,瞧着冯家也算是高门显贵,就让这哥儿凭着签章买了许多珠宝首饰。等人家找上门要账,冯家二房立刻慌了手脚。冯二太太卖了个庄子抵账,这才保住了二房颜面。那庄子还是冯二太太的嫁妆呢!这下,冯家二房的日子愈发艰难了。冯家人不甘心吃这个亏,便命人去锁那窑姐儿,谁知那窑姐儿早跑了。妓院的人说,那窑姐儿不过是在他们那里挂个牌接客,并不是他们买来的姑娘。”
闵氏道:“好糊涂的哥儿。苏姨娘也舍得将女儿嫁了去?”
崔婆子道:“男人么,逛窑子、纳妾,那不都是常有的?何况冯家那位哥儿平日里也算规矩。这一回就是因为平日太规矩,没见过放□□子,这才被人家算计了。那哥儿被父亲和大伯狠狠教训了一通,指天对地的发誓,再没下回了。”
杨雁回道:“因此,冯家便向秦家求亲了?”
崔婆子道:“就是这么回事。我们老太太一听冯家来求亲,便应下了。”
杨雁回心道,苏姨娘知道冯家境况不好,为了不让女儿没面子,少不了暗地里接济冯家,也好让他们将文定置办得好看些。至于老太太罗氏那边应得这么痛快,只怕也有看笑话的意思。
嫁去这样的人家,能过上什么好日子?那冯家的哥儿竟能让一个窑姐儿给算计的赔出一个庄子去,这得多草包?到是那位安国公,她越听越有趣儿。他倒是肯帮着弟弟一起教训不成器的侄子,偏偏却不肯接济二房一些银钱,硬是能看着弟弟一家卖庄子还账。
杨雁回又问:“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崔婆子道:“还没这么快选日子,不过两家都想将日子定在明年三月。冯家的哥儿都二十了,等不了太久。”
杨雁回心道,到那时候,秦蓉还未过十四岁生辰呢。这么小便要离家出阁……她忽又想起,秦芳也还未过十五岁生辰呢。秦芳在家时,是再尊贵不过的二小姐,如今乍入侯门,又有几个人会心疼她年幼,对她容忍礼让几分呢?
只怕不用自己出手报复,秦芳现在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杨雁回又想到自己,也不知自己如今这当闺女的痛快日子还能再过几年。想到此处,她竟不知该痛快还是该发愁了。
崔婆子又对闵氏笑道:“妹子啊,说起小姐的亲事,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闵氏闻言,不由看了一眼绿萍,绿萍此时已羞得脸颊绯红,恨不得将头埋在胸前。闵氏和杨雁回同时心道,崔婆子不是想让绿萍给威远侯做妾么?难道又改了心思?
绿萍羞怯了片刻后,又抬起头来,说道:“娘,您先和姨妈说着。我想去后头院子里看看,雁回,你和我一道去吧?鹤哥儿,你也来吧。”
绿萍不待杨雁回说话,便拉过她往屋外去了。杨鹤见状,便也乖乖跟了出去。
闵氏看孩子们都出去了,便对崔婆子笑道:“姐姐的心意我明白,绿萍这孩子不错,我会帮她留心好人家的。只是……那侯夫人肯放她出来么?”
崔婆子闻言大喜,激动地握着闵氏的手:“你肯帮绿萍相看好人家就好。放绿萍出府的事,我自会想法子。我人在秦府,难得出来一次,我家原本又不在这一带,除了你,也不认得旁人。我也只能将绿萍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你了。”
不等闵氏回话,崔婆子又道:“绿萍如今还是清白身子,只要得了你这话,往后她更会想法子保全清白。这事你要跟相中的人家说清楚,别让我们绿萍遭了嫌弃。”
闵氏忙道:“绿萍生得模样好,又是侯夫人身边的丫头,性子也大方得体,只怕想求娶的人家多着呢。哪个敢嫌弃?”
崔婆子听闵氏如此夸赞女儿,又笑起来:“那是你做姨妈的疼她,自然看她样样都好。换做旁人,指不定怎么挑她的不是呢。”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于妈妈的声音:“老爷回来啦?”
于妈妈的大嗓门一直传到后院里。杨雁回正不耐烦陪着绿萍说闲话,闻言立刻从马扎上站了起来:“绿萍表姐,你再坐会儿,我去看看我爹和我大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