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嫁高门 !秦莞再次醒来后,只觉得头痛如裂。她轻轻牵动唇角,“嘶——”好疼。
听到她的声音,一个中年妇人激动得扑到床前:“雁回,你可是醒了。你再不醒,可叫娘怎么办啊?”
雁回?
秦莞转动眼睛,打量四周。躺着的,不是自己原来睡的那张红木雕花架子床,只是普通的榉木床,床边挂的淡青色帷幔也都是普通面料,并非原来的轻罗纱帐。
屋子还算宽敞,一应摆设用具干净整齐,却明显比自家用的差了好些。只是她住的屋子,被苏慧男选用暗色调的家具,布置得阴沉沉的,住久了总觉得心里压抑憋屈。
这里虽然比家中简陋很多,可是温暖舒适。阳光透过大开的窗子照进来,一树桃花映在窗前,微风送来阵阵花香,和着暖暖的药香,丝丝缕缕钻入鼻孔,唔,好舒服的地方!
等等,不对,她怎么会到了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明明记得,自己死了呀!
一个眼睛肿得好似两颗桃子的中年妇人,急切地瞧着她:“雁回啊,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又是雁回?
秦莞怔怔地瞧着妇人,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雁回是谁?还没等弄明白眼前的一切,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她便又昏了过去。
时间一日日过去,秦莞又悠然醒来几次,且一次比一次醒来的时间久,精神一次比一次好。随着和这家人的接触渐多,秦莞终于确定,自己没死。不,准确说来,应该是死了,但是又借这个叫雁回的女孩儿的身体重生了。除了她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杨雁回早已换了一个灵魂。
又在床上半真半假的昏迷几日后,秦莞终于摸清楚了这家人的情况。这家人姓杨,是京郊青梅村的村民,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杨家的独女杨雁回。父亲杨崎虽是一家之主,却因积劳成疾落了一身病,家中里里外外大小事务,全靠母亲闵氏做主。家中还有两个读书的哥哥——长兄杨鸿,二哥杨鹤。
杨家虽称不上大富大贵,倒也颇为宽裕。家中有良田百亩,另有一片绵延三里的果园,一片占地八亩的鱼塘。杨家的鱼塘,多养胭脂鱼和鳜鱼。
胭脂鱼人工饲养不易,野生的却也不多见,鳜鱼多是生在大康北边的江里,这京中也不多见。亏得杨崎掌握了一手养鱼的好技术,靠着他的指点,杨家的池塘里,偏偏就能将这两种鱼养得极好,看上去肥美喜人,吃起来鲜嫩可口。也正因为如此,杨家的鱼从不怕卖不出去,早早就被几家酒楼和京里的大户人家订了去。
原本一家人生活的和和美美,可没想到不久前出了一桩祸事,差点让杨雁回魂归离恨天,不,已经魂归离恨天了。
说起来,杨雁回死的倒也可惜。那一日,到了杨家给礼部侍郎秦家送鲜鱼的日子。闵氏刚好需要进城采买一些家用,便带着两个仆妇和一个伙计亲去送鱼。
杨雁回知晓后,吵着要和母亲一起去。闵氏知道,女儿这是想进城里看热闹,当下便也答应了。谁知骡车却在秦府门前出了事,被霍家的马车撞上,杨雁回小小年纪便一命呜呼了。
但是很意外,杨雁回死而复生了。
一把年纪的老大夫,抖着长长的白胡子,啧啧称奇道:“许是前面几个大夫误诊了。令媛只是昏过去了,因为伤得重,脉息太弱,所以……不过伤成这样,还能挺过来,令媛也真是福大命大。真是奇哉!奇哉!”
为了让女儿早些好起来,闵氏守在床前,夜夜都不敢合眼,守着杨雁回寸步不离。
杨家的女儿几乎丧命,秦家却从未打发人来看过,除了先头给的二十两银子,这事便好似跟秦家没关系了。至于霍家,当时撞了人,马车都不肯停,更别提事后查问一下情由了。
倒是同村有个在霍家当差的婢女叫九儿的,跟自家人提了一嘴这事。那家人因是同村的,平时关系也还好,便告诉了杨家一些情况:撞人的马车确是霍家的,那一日,霍家老夫人去秦家做客。老人家原本是坐马车去的,可临走时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便改乘了轿子,让自家马车先一步回去,似乎还交代了些什么事,是以霍家的马车才会急着赶路。
再后来,闵氏的一个表姐也想法子捎来书信,信中说那霍家着实不是善茬,且那撞人的车夫,是霍家老夫人身边第一个得力妈妈的儿子,也是深得信任。霍老夫人是决计不会为了杨家这样的小门小户断己臂膀的。若她们不想带累全家人都跟着倒霉,便千万莫去招惹威远侯府。
听了这些,杨家也只有自认倒霉。闵氏唯有微微叹息:“算了,就当这是我们雁回命里的一场劫数。她渡过这场劫,往后就都是福了。只恨没人能还雁回一个公道。”
她也想为女儿讨个公道,甚至恨不得宰了那驾车的人。她也恨死了威远侯府的冷漠无情,她不信出了这种事,秦家的人就没跟霍家说一声——怎么说也在人家门前撞死了人罢?霍家却硬是能当成没有这回事。
可他们平民小户,又拿什么去向那些高门大户讨公道?坚持要一个公道,最后不但得不着公道,说不定真如表姐说的那般,带累全家人。
病床上的秦莞听着闵氏的话,朝闵氏微微一笑,虚弱地开口,声音甜甜软软的:“娘,我很快就好了,也不用要什么公道。”
闵氏闻言,落了一串眼泪下来,她的雁回就是懂事……
秦莞又阖眼休息。从此以后,她就是杨雁回了。虽然借着别人身体重生这事叫她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对于这个新家,她真的十分满意,也十分感激上苍。
闵氏依旧守着睡着的女儿,两个儿子过来劝时,还是不肯走。
一个身着藕荷色掐牙背心,生得眉清目秀的小丫头,从厨房端来熬好的汤药。不等小丫头走到杨雁回床边,杨鸿已经从托盘里接过来那碗酽酽的汤药,又朝一旁的弟弟杨鹤比了个眼色。
杨鹤会意,走到病床前拉闵氏:“娘,你去休息吧,我和大哥喂妹妹吃药。”
闵氏忙道:“不用,你们都去念书吧,娘自己来喂……”
杨鹤有些发急:“娘,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再这么耗下去,身体会垮的。”
杨雁回也睁开眼睛,虚弱地开口:“娘……你若累垮了,谁来照顾女儿,谁来照顾这个家呢?你……你若还要在这里守着,女儿便不吃药了。”
杨雁回尚未到十二岁生辰,说话做事比秦莞稚嫩很多。她的身体似乎还保留了对闵氏惯有的依赖和亲近,加之闵氏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悉心照顾她,令她心中十分感激。只觉得有娘疼爱的感觉真好。
闵氏在女儿的“威胁”下,不得已,被杨鹤和进来的小丫头,连拉带劝扶走了。
杨鸿这才坐到床边,放下药,扶雁回坐好,动作十分轻柔小心:“今日有没有觉得好些了?”
杨雁回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试着活动了下手指,确实觉着好多了。刚醒来的时候,她总觉得这具身体和自己的意识不搭调。但渐渐的,她便能运转自如了。这身体,总算像是她自己的了。
杨鸿在杨雁回背后塞了个枕头,让她坐得更舒服些,这才又端了药碗来喂她喝药。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着一件浅蓝色交领长衣,腰间一条褐色腰带,腰带上垂着一块样式古朴的玉佩,身板挺直,风神俊秀,目光极是清润温和:“雁回,来,喝药。”
“大哥,苦……”杨雁回瞅了一眼药碗,不由皱了皱眉。秦莞素来喝不惯汤药,所幸也极少生病。偏巧现如今这身子也是个极为抗拒吃药的,这小动作,做来竟是极为自然。
少年听了她的话,眸子一亮。雁回自从醒来后,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笑,总是安安静静的,极少说话,这是难得主动开口叫了她一次大哥。
杨鸿笑道:“吃了药才会好,待身体好了,就不用吃药了。你若不肯吃药,身体便总也不好,我就得时时端着苦汤药来喂你了。”
杨雁回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却始终不愿意乖乖就范。
杨鸿虽笑得温雅清和,说出的话就有些让人抓狂了。他将一勺药汁送到雁回唇边,道:“你再不喝,倘若你二哥进来,大哥也帮不了你了。”
若是换了杨鹤来,能捏着鼻子直接给她灌下去。
杨雁回深深叹了口气,死就死了,她蹙着眉,抿了一小口,只觉得嘴巴里一片苦涩,连肠胃里都苦得难受。
“好苦!”杨雁回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这时,杨鹤和那小丫头进了房里。看到杨雁回这副样子,小丫头叹了口气:“我若能替姑娘喝药就好了,我就不怕苦。可惜我喝了没用。”
那小丫头唤作秋吟,是在六岁上被卖到杨家的,和杨雁回比一般的主仆要亲近得多。上一次,若非车厢有些小,坐不下了,少不得秋吟也得跟着进京。
杨鹤则上前道:“你一口一口的喝,更受罪。我看还是直接将药灌……”
杨雁回看到少年靠近,已经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她已经因为吃药的事遭过一次罪了,不想再来一次。这位二哥哥,待妹妹可真是简单粗暴。
杨鸿忙对弟弟道:“她身体不好,你别这时候吓她。”
杨鹤同哥哥一般模样的打扮,只是衣服颜色略深。他生得浓眉大眼,比较像父亲,只是不如父亲和大哥性子温和。他道:“你这么喂,只会让她更难受。不如将碗搁到她嘴边,叫她一口气喝完。”
杨雁回心道,挨个七八刀是死,挨一刀也是死,还不如选个痛快点的死法呢。她深吸一口气:“好,我喝。”
杨鸿大喜:“这才对嘛,我们雁回果然懂事不少。”
杨雁回就着杨鸿的手,一口气将药碗喝得见了底。只是药碗刚拿开嘴边,她便觉得被蹂、躏了一番的肠胃,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一张口就要往外吐。只是她嘴巴刚张开,一旁的杨鹤已经将手里一块看不清样子的果脯塞入了她口中:“快吃,甜的。”
杨雁回似能闻到那果脯的清香,她嚼了几口下肚,味道酸酸甜甜,肉质柔软,果然十分好吃。
一个果脯下肚,她便不那么想吐了,微微笑道:“很好吃呢。”
那温婉的笑容,温雅的语气,叫屋里另外三个人都怔了一怔————这哪里像是杨雁回的神情语气?
只是此时的杨雁回精神不济,无瑕顾及旁人脸色,竟未察觉他三人的变化。
杨鸿怔了片刻后,这才道:“是咱家果园里的大白杏做的。”
杨雁回依旧微笑着道:“咱家出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
说完,便又恹恹地靠在了枕头上。
她虽说身体虚弱,才喝了一碗汤药的功夫,就又觉得累了,可心底却是实实在在的开心。这个家并非大富大贵,但却和和美美。
父亲杨崎性子很好,尊重妻子,疼爱孩子,且无偏房妾室,两个哥哥也都很疼妹子。闵氏更是将女儿看做心头肉,两个儿子均无小厮侍读,唯独给女儿买了个丫鬟。
她的屋子也极其明亮舒适,像个人住的地方,还常常可闻欢声笑语。哪里像她以前住的那屋子,虽然又大又奢华,园子的位置却在背阴处,以至屋子里也不怎么亮,加之家具都是暗沉沉的,简直像是个坟墓。
不,那原本就是个坟墓,埋葬了她的大好年华,埋得死死的,将一切的美好、罪恶、冤枉都埋在底下,永不见天日。
杨鸿看妹妹累了,便扶她躺下。秋吟见状,连忙过去帮手。
杨雁回却轻轻握住杨鸿的衣袖,轻声哀求:“哥哥,我还不太想睡。”
杨鸿道:“大夫说了,你这些日子要多休息。”
杨雁回瞧着他,眸中有着杨鸿看不懂的担忧,依旧是甜甜软软,却又极轻极虚弱的声音:“我怕一觉醒来,看不见你们。”
杨鸿笑道:“放心,大哥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
杨雁回这才安心,乖乖躺好,任由秋吟给她盖了被子,阖眼休息。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亮亮的高嗓门,“太太,崔妈妈来了。”听声音应该是于妈妈的。
另一边厢,闵氏忙掀了帘子出去迎人。杨鸿和杨鹤兄弟两个也出去和长辈见礼。秋吟也跟了出去。
杨雁回推开被子,悄悄坐起来,透过大开的窗子,可以看到院外的情形。就见闵氏上前握住了那位崔妈妈的手:“表姐,你可是来了。”
崔妈妈髻上插着根足有一两重的金簪子,身着青绸妆花褙子,肤色偏白,眉眼开阔,看着便是个爽朗的人。她道:“妹子,我早该来瞧瞧雁回,只是府里有好些事,一直走不脱。”
看到来人,杨雁回不由大吃一惊。闵氏口中的表姐,正是秦府的一个管事婆子。她隐约记得自己见过一面这人,听素簪说那是“崔婆子”。只不过“崔婆子”到了这里,就变成了称呼好听一些的“崔妈妈”!
崔婆子将带来的补品交给一个仆妇拿下去,又和闵氏客套了几句后,便和闵氏携手往杨雁回的屋子里走来。
虽然明知自己早已换了形容,可杨雁回还是没来由的心虚,连忙躺好,闭了眼睛装睡。
进屋后,崔婆子只是探头瞧了一眼,发现女孩儿已经睡着,便知趣的远离了绣床。
秋吟早已搬了锦墩来给客人坐。闵氏便和崔婆子一道挨着坐了,低声说些闲话。陪着二人一起进来的杨鸿杨鹤陪坐片刻后,便退了出去。
崔婆子微微叹息:“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撞成了这样……那天杀的霍家……他们的手段狠着哪。我真怕你不听我的劝,闹到霍家去。只是可怜了雁回……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牵这个线,让你们往秦府去送鱼。”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闵氏道:“这事与姐姐有何干系?姐姐不也是为了我们好?雁回有这一遭劫难,也是命里合该有的。”如今雁回既没事了,她能忍便也就忍了。倘若雁回当初真的亡故了,她拼了这条命,也要跟霍家斗一斗。
崔婆子放下手帕,又道:“我这些日子,一直想着要来看看雁回,可秦家内宅这几日不安生,我没法告假。”
闵氏点点头,叹息一声:“听说秦家的大小姐前些日子忽然得了怪病,一晚上的功夫,人就没了。和我们雁回出事是同一天,哎,可怜见的,才比雁回大了三岁。”
“可不就是这事么。那小姐死得可怜啊……”崔婆子说到这里,猛地又住了话,“哎……不说了。”
杨雁回藏在被子下的手,不由暗暗握紧,手指狠狠扣在手心里。她一定要让苏慧男遭报应!
崔婆子又道:“我今日来这一趟,往后恐怕又不得空了。大小姐刚没了,侯府的人便要迎娶二小姐,婚期很近,恐怕日后又有得忙了。”
闵氏问道:“二小姐?不是庶出的么?嫁给威远侯?”
崔婆子道:“我不是早与你说过吗?我们府上那位苏姨娘,原本也是个良家女,后来给老爷做了外室,深受宠爱。因为前头的太太总也生不出孩子,她又有了身孕,这才进了府里做的偏房。”
结果苏姨娘刚进门才不过一个月,太太王氏就怀上了,可还是让苏姨娘赶在前头生了个儿子。王氏难产,生秦莞伤了身子,没多久便去了。后来续弦的太太葛氏,姿色平庸,家世也低,又没生个一男半女,竟沦落得要在一个妾底下讨生活。
闵氏却道:“贵妾生的也是庶女呀!”
崔婆子道:“你有所不知。老爷外放那些年,太太在家中主持中馈,侍奉嫡母,教养小姐,苏姨娘跟在任上侍奉夫君,打理内宅,迎来送往,跟正房太太一个派头。”
就这样,家里的田产、地契,也都不在葛氏那里,全被苏姨娘带走了。铺子里的生意,也要定时去信给苏姨娘报账。在任上那些年,苏姨娘又帮着秦家置了不少产业,葛氏连个边儿也挨不着。再后来,葛氏便郁郁而终了。
就听崔婆子又道:“苏姨娘若想让自己的女儿顶了大小姐嫁去侯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雁回闭着的眼角,快速抖动了几下,又迅速归于沉寂。
两个中年妇人,絮絮叨叨低声说了许久的话,崔妈妈这才告辞离去。杨雁回睁开眼睛,瞳孔慢慢收缩。好风光的苏慧男呵……我一定要看看你,还能风光到几时……
听到闵氏又往屋子里来的脚步声,杨雁回这才又闭了眼,假装睡着,借此平复自己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