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民间的庆祝活动历来都很盛大,如今大辉中原一带歌舞升平,每年皇帝都不惜巨资搭建灯轮、灯树、灯楼等与民同庆。
自贤康帝登基后更是在将作监又加设了专门的灯作坊专门负责推陈出新,制作新型花灯,每年上元节各种新型花灯设计的巧夺天工,精美绝伦,百姓们一面赏灯,一面观灯下歌舞百戏,真是目不暇接,好不热闹。
连皇帝都抵挡不住上元节的欢庆气氛,前年贤康帝就曾在上元夜携皇后微服出行,巡幸了关府、鼎北王府等大臣之家。
因大辉京城已多年不实行宵禁,故而上元节前十天街市上就开始点灯,一直到正月十八夜里才落灯,白昼为市,夜间燃灯,蔚为壮观。而每年的上元佳节更是一个男女私会的浪漫节日,给未婚男女相识提供了一个上好的机会。
上元佳节各府公子小姐们结伴游玩,借着赏灯顺便找寻佳偶,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端的是引人遐想。故而上元节可谓一年中最热闹,也是充满旖旎气氛的节日,是大辉所有王公子弟、才子佳人们最期盼的节日。
这日还未入夜,慧安便坐在梳妆镜前由着方嬷嬷和几个丫头捣鼓了起来,她今儿梳了个精致的流云髻,插着一对银丝缠翠的彩色琉璃蝴蝶头簪,展翅飞舞的蝴蝶翅才皆挂着两串珠翠流苏,微微动作间长长的流苏摇晃生辉叮咚作响,异常好听。
秋儿递上一双细金丝串大东珠的耳垂子给慧安带上,垂下来亦是灵动漂亮和头上的流苏相映成辉。
慧安平日多梳丫髻,如今长了一岁,梳了个大姑娘才梳的流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比寻常人稍见深刻的眉眼,高鼻,一张素脸脂粉未施,却细腻润滑,不加雕饰,一番少女独有的清丽明媚已是显露了出来,比之从前梳丫髻时竟是亮眼了许多,叫几个丫头都瞧的微愣。
方嬷嬷也多瞧了她两眼,这才笑着道:“行了,时辰不早了,姑娘快换衣裳吧,莫叫文三小姐久等了。”
慧安重生后每每对着这张没长开的身体也实生不出什么打扮之心来,今次瞧着镜中人儿她也是愣了一下,待听到方嬷嬷说话这才站起身来。
方嬷嬷选了件宝蓝色绣遍地毓秀葱绿折枝黑牡丹的小袄给慧安穿上,里头衬着月白纱缎小竖领中衣,又选了件细折儿粉蓝色长裙,藕荷色碧纹湘江束腰给她穿戴好。
慧安往那里一站,直被这一身的蓝色衬得肌肤欺霜赛雪,腰身盈盈一握,风姿宜人。许是她本就带着胡人血统,发育的本就要比寻常女孩要早上一些,个子更是早就高出文景心等人一头来。
以前她性子跳脱倒不觉着,如今性情也变得沉稳了不少,神情娴静淡然,再做此打扮,猛地一瞧倒似十五六的大姑娘,方嬷嬷瞧着她竟有种吾家女儿已成长的感觉,不由叹声道。
“姑娘这身量似是又抽高了不少,瞧着竟像大姑娘了。”
慧安想到重生之事,心道自己可不就是个大姑娘嘛,便是一笑,道:“本就不小了,只乳娘总将我当孩子罢了。”
待方嬷嬷又取了件灰鼠皮的栗色点金大斗篷给慧安裹上,又往慧安手里塞了个金葫芦的掐丝珐琅手炉,这才将人送出了门。
慧安乘着马车往德政街走,一路早已是车马塞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马车行的极慢,慧安推开车窗往外瞧,但见路人掌灯而行,街头府邸皆挂着大红灯笼,远远望去整条长街宛若一条流动的银河。
太坊街和正德街纵横贯穿京城,是凤安最大的两条街道,凤阳侯府的马车到达正德街头时,鼎北王府的马车已停靠在了路边,慧安见文景心坐在马车中冲自己招手,忙也笑着挥了挥手,待马车停靠,她跳下马车,但见那边文景心、文景玉等文家姐妹也下了车,慧安快步过去,文景华便笑着道。
“我倒真羡慕沈妹妹和三妹妹,一刻都分不开,真真叫我们这些亲姐妹瞧着都心里泛酸呢。”
慧安闻言和文景心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这才瞧向文景华,道:“文大姐姐这张巧嘴我是生受不起,也不知将来哪家好福气能娶了姐姐回去,姐姐来日的夫婿定也要因姐姐这张嘴又爱又恨呢。”
“你这小蹄子,我叫你排揎我!”众人闻言皆笑,文景华却面色登时涨红甩着帕子就要来打慧安,慧安忙向一边儿躲,登时欢声笑语一片。
只慧安躲在文景玉身后被文景华逮住就是一通玩闹的捶打,慧安自是不依,慌忙着往一边躲,几人本就行在路边,一时不查正有一辆马车从旁经过,慧安险些撞上,却是被人一把拉住右臂,才将她带了过来。
慧安扭头正见文思存一张担忧的脸,他今日竟也穿着件宝蓝色的长袍,圆领暗花纹,腰间系一条玄色腰带,脚下穿祥云方口鞋,长发用一根玉簪别着,瞧着却是格外清爽飘逸。
他似是清瘦了不少,面颊有些消瘦,眉宇间倒是惯常的温润平和,只那一双眼睛在慧安回头望去时分明写着思念和伤痛,接着见慧安竟穿着与自己相同颜色的衣服,他由不得心中一喜,也因瞧见她今日别致的装扮而有瞬间的惊艳和痴迷,待慧安不可查地挣了挣被他拽着的胳膊,文思存才恍然醒过神来,慌忙放开了手,尴尬一笑,低了头。
待他再次抬起头时那面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儒雅从容,他笑着瞧向文景华,道:“人来人往的,莫要玩闹了,小心伤到。”
文景华闻言却是嘟嘴,道:“真真不知沈妹妹给二哥哥和三妹妹吃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两个的都向着她,人家这没人疼的不闹她便是了。”
众人闻言皆笑,倒是文景心面色复杂地瞧了慧安和文思存一眼,突然目光越过两人落向后方,笑道:“聂姐姐好巧,你也来这里瞧灯啊。”
慧安顿时心一紧,扭头便见聂霜霜带着丫头站在五步开外,正瞧着这边笑着点头,接着便回身抬手从马车上扶了永宁侯夫人下来。
慧安感觉到文景华和文景玉用奇怪的目光在她和文思存身上打了个转儿,由不得暗呼倒霉,今儿怎就选了这件宝蓝色的衣裳,只怕方才的情景已叫聂霜霜瞧见了,也不知她会不会生出什么想法来。
慧安想着便瞧了文思存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感受到她的目光竟还对她温和一笑,慧安便忙移开了视线。
文家姐妹上前给永宁侯夫人见礼,慧安见文思存走在最左边,便刻意地行到了最右面,即便如此,还是惹得永宁侯夫人若有所思的瞧了她一眼。
永宁侯夫人只和大家寒暄了几句,便冲聂霜霜道。
“知道你孝顺,但在我身边到底拘着不若和同龄玩伴一起来的高兴。既是碰着了她们,你便随她们一道耍去吧。”
她言罢,文家姐妹自是拉着聂霜霜的手一番欢天喜地的相邀,待聂霜霜应下来,众人才辞别了永宁侯夫人一起往正德街上走。
永宁侯夫人这般作态,任谁也能瞧出其中端倪来,慧安和文景心走在最后,瞧着前头文景华姐妹频频将聂霜霜往文思存身边推,她不由拉了文景心的手,悄声道。
“你也真是,既是这般情景,干嘛还非拉了我来,今年你不邀我一起赏灯,我还能怪你不成?弄成这般,不定老太君和王妃要怎么生你气呢。”
文景心却白了慧安一眼,道:“我本是想着既聂姐姐要来,便与你送了信儿,可祖母却说往日你都和我们文家姐妹一起赏灯,今年若是不来倒叫人想歪了去。你本就对二哥哥没什么,聂姐姐是个明白人,你就放心吧,她不会因此事和你疏远了的。寻常倒不曾见你穿蓝色衣裳,今儿可真是……”
文景心说着不由苦笑瞧了眼慧安又瞅了瞅前头的文思存。慧安也是无奈一笑,却见文景心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道:“不过你穿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我方才都瞧着愣住了呢。”
上元佳节,哪个女子不是刻意装扮一番?今日的文景心也是从上到下的精致,也没梳丫髻,而是梳着精致又不繁杂的垂梅髻,瞧着更显娇美可人,也不知是灯笼映照的原因还是她抹了胭脂,两颊比之从前要红润许多,映的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异常灵动。
慧安由不得也打趣道:“你也不差啊,来让爷摸一把。”
她说着便探手拽着她的右腮帮捏了捏,惹得文景心一声怪叫。
众人边走边笑,一面瞧灯,一面看路边的杂耍,逛各种灯笼摊,慧安和文景心刻意和前头众人拉开了十几步的距离,慧安瞧着文思存和聂霜霜时而说笑两句,还在文景华几人的撮合下比赛猜灯谜,相处的倒也愉快,加之文思存自聂霜霜过来后便再未瞧过自己一眼,慧安也便放下心来,拉着文景心认真瞧起杂耍来。
今年的上元佳节贤康帝虽不上城楼与民同庆,但是却令四位成年皇子在正德街的朝阳楼上散吉语花钱,亲民近民,故而越往朝阳楼去越是热闹。
因鼎北王府在朝阳楼订了雅间,慧安一行却也是往那边去的,待到了朝阳楼附近,只见原来空旷的十字路口早已人山人海,百姓成堆的围在一起瞧灯下百戏,舞龙舞狮的已不招人稀罕,倒是那跳剑丸、走绳索、爬高竿的各种杂耍表演引得人们阵阵喝彩,观赏者众。
这些表演在寻常百姓之家自是稀罕的,但慧安等人已是瞧着寻常,倒是朝阳楼下一大空场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多是男子,因围的太严实,根本瞧不见里面在玩什么把戏,只不停的传来阵阵惊呼喝彩声,便是如此还是引得人群不住往那边拥。
慧安和文景心由不得也往那边瞧,文思存见她们个个面带好奇,便笑着道:“前不久西藩进贡了两只驯化的白色大虫,异常稀奇。圣上瞧的连连称赞,初一大臣进宫朝贺时还曾令驯兽师表演了一番,后来关相奏请皇上与民同乐,可在上元夜令训兽师为我大辉百姓表演此技。想来这人群之内便是训兽表演了,你们若然想看,呆会儿上了楼从窗口应是能瞧见的。”
聂霜霜闻言笑道:“此事我也听父亲提过,他说起这两只得了驯化的白色大虫连声赞叹,大虫乃百兽之王,能驯服此兽当真稀奇。”
文景华闻言却是微微白了面孔,本还跃跃欲试想去瞧瞧的她登时拉着文景玉便道:“那人群围着的竟是两只大虫吗,太吓人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文景玉和文景心也微微变了面色,毕竟大虫是大家认知中最凶猛危险的动物,通常都在深山老林子里,也不常见。贵女们总听说大虫吃人,却也没有见过活的大虫,但她们只从一张大虫皮毛能价值千金便可想象此兽之凶猛绝非浪得虚名了。
所以此刻听到那人群围着的竟是两只大虫,难免会生出害怕之心来。
慧安闻言也是一愣,前世时她倒是见过驯化的大虫。那大虫也是西藩进贡入京的,贤康帝非常珍爱,养在御兽园中还常常带后妃皇子们前往观赏,后因十四皇子被大虫抓伤,险些废去一只臂膀,贤康帝便厌了此物,因不忍就此杀之,而李云昶又甚为喜爱,他便赏赐了他。
当时大虫进府,还很是轰动了一场,一路百姓围望,不过这倒是将王府的女眷给吓得不轻。只慧安是个胆大的,倒是常常跑去喂食,还从驯兽师那里学了些粗浅的驯虫之道。
可她第一眼见到那庞然大物时也是吓了一跳,如今她见文景心几个变了面色倒也理解,只聂霜霜一脸从容倒是叫慧安刮目相看了。
她正想着便听文景玉道:“聂姐姐你都不怕的吗,咱们快些上楼去吧,我一想着这事儿就浑身发寒。”
聂霜霜闻言拉了文景玉的手,道:“爹爹曾经捕到过一只大虫幼崽,只可惜没能养活。故而我也算是见过此物,所以才能好上一点,其实这心里也是怕的。”
文思存见一众女子吓成这般,倒是好笑的摇了摇头,又瞧了眼一脸平静的慧安,眸光便是一黯,接着竟道:“其实这大虫经过驯化已是一点都不危险了,若不然圣上也不会叫驯兽师为百姓表演。只这大虫本是兽中之王,如今却听令与人,完全失去了本性,莫过于鸟儿失去了天空,鱼儿失去了溪流,虽日日不再忧心受饿挨冻,过着吃饱喝足的日子,但却也不得不付出自由的代价,也是可悲可叹。”
他的话似意有所指,慧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当即便见聂霜霜目光闪动了下,在红红的灯笼下面色显得有些萧瑟黯然。
文景心见气氛不对忙上前一步推了文思存一下,道:“二哥哥快闪开,你不怕人家却是怕的,要赶紧进楼躲起来才好。”
待进了雅间,众人落座,推开窗果然便能瞧见下头的驯兽表演,先开始文景华和文景玉倒是不敢往下瞧,待慧安和聂霜霜拉着文景玉站在窗边瞧的不亦乐乎,又有文思存在一边劝说,她二人才战战兢兢地挪到了窗边,她们先是见大虫体形庞大,动作迅猛,时而还大叫两声,甚是吓人,便半响才敢瞧上一眼。
后来见那大虫非但不曾伤人,还在驯兽师的指挥下做出各种动作来便也放下心来,慢慢的也瞧的直拍手称好。
聂霜霜和文景心拉着说话,慧安见文思存频频往自己这边瞧,便有些烦躁,她瞧下头两只大虫正在驯兽师的指挥下钻火圈,而文景心几个正看的兴奋,连连拍手。见无人注意自己,慧安便蹙着眉乞求地瞧了文思存一眼,又瞥了下聂霜霜,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文思存见她如此面露伤感,接着不觉就冷了面孔,转开了头。他自然知道慧安那一眼的意思,她是在告诉自己既已选择了聂霜霜便别再缠着她,也别给她招祸。想到自己竟成了她的负担,还被厌弃至此,文思存便禁不住心尖滴血,灼烧的疼痛。
自从他被慧安拒绝,家中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将他的婚事提上了日程,父亲还曾亲自和他谈过王府如今的形式。作为嫡孙,将来的鼎北王,他不得不在家族面前低头,不得不认命地接受这个身份给予他的使命和责任,故而对慧安他已尽量做到遗忘。
方才他任性的说了那一语双关的话,却是含着一股幽怨的,他是想叫慧安知道,知道他的心,知道他的无奈和神伤。而现下他频频去瞧慧安,非是他不知这样不对,非是他不知这样对聂霜霜不公平,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方才一路他便做的极好,但不知为何自方才说了那话,他便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如今他被慧安乞求的一盯,不仅受伤,更多的是一股被羞辱的恼恨,他宁愿慧安怨恨地瞧他,也不怨这般被她哀求着避之如蛇蝎。
慧安自知文思存的骄傲,她也知这一眼必定伤了他,由不得一叹,悄悄退了开去,转身便出了雅间。
在那雅间中她早就觉着浑身不自在了,本就想出来透口气,又怕她跑出来文思存再后脚跟出来,那就糟了。只她瞧了文思存那一眼,估摸着已伤到了他的自尊,自不必再担心他会跟随,故而慧安出了雅间倒是神情轻松了起来。
朝阳楼是个四层楼建筑,是个双子楼,中间由长长的架空回廊相连。楼中皆是雅间构造,因今儿皇子们要在二楼的回廊上抛洒吉语花钱,故而楼中早已被京畿卫封锁,只那些定下雅间的勋贵世家们允许进入。
所以此刻外面虽是人山人海,但这朝阳楼中却是极为清净,慧安出了雅间,见长廊尽头有个露天的观景台,便举步往那边走。谁知她刚走两步便见前面雅间门突然被推开,从里面蹦出一个身量修长的人来。
那人动作敏捷地出了雅间回头正瞧见慧安,倒是一愣,接着便面露惊艳地痞痞一笑,挥手道:“以前爷不相信缘分的,自从在仙鹤楼偶遇沈妹妹后,我便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真有缘分一说……哎,沈妹妹别走啊,起码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怎能话都不叫人家说完,你这样很伤人的……”
没错,这从雅间中跳出来的正是钱若卿公子。慧安见他上来就胡言乱语,已是懒得搭理他,当即便翻了个白眼绕过他往观景台走。
钱若卿见她如此自也不会生气,忙几步跟上,笑着道:“小辣椒,你这可不厚道啊。”
慧安当即就瞥他一眼,道:“对你厚道了便是对我自己个儿残忍,孰重孰轻我还分得清楚。烦劳钱公子您让个道,就当没瞧见我成不?”
钱若卿闻言面色一衰,一幅受伤之极的摸样,捧着心窝道:“那怎么成,自那日宫中一别,我可日日都惦记着你呢,瞧见你当真欢喜,要叫我当没看到你,你干脆挖了我这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算了,妹妹可舍得吗?”
慧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也不敢和他胡扯了,瞧了瞧他笑道:“你今天倒是穿的……人模人样。”
钱若卿今日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圆领锦袍,极为简单的样式,只在袖口和领口,衣下摆处用金线绣着翠竹的图案,同色的腰带,用狐毛滚边,中间镶着莹润的大东珠,低调中透出奢华。头上乌发间只插着一根碧玉簪,玉质极好,滴翠莹润。瞧着倒是翩翩俊逸,玉树临风。
钱若卿听了慧安的话,却是一叹,道:“别提了,母亲说若然今儿我再挂着七八个香囊出门,明儿就给我娶个悍妇回来。你也瞧见了,我性子随和,又是这般弱不禁风,若是真娶个悍妇,只怕只有被逼死的份儿了,为了我的小命儿着想也只能先屈从了。”
他说话间还做出一副楚楚可怜,弱质彬彬之态,倒是逗的慧安扑哧一笑。谁知她这一笑便见钱若卿两眼发光,口不择言的道。
“我可听说沈妹妹你号称京城第一悍女,要是母亲能将妹妹给我娶过门,这悍妇我倒是乐意生受一回的。”
慧安何曾被人如此调戏过,当即气的面色一沉,偏这人又没坏心,还曾救过自己,她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只能瞪着钱若卿暗自憋闷。
却与此时,慧安听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令有几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她知道是有人来了,不由眼珠子一转,将身影藏在墙壁后,瞧着钱若卿用泫然欲泣的声音道。
“姐姐和薛姨娘争宠,相互算计的,惹了爷生气,恼了姐姐。这和妹妹我有何干系?我真没在爷面前说过姐姐的坏话,姐姐莫在发作与我了,大家都是妾谁也不比谁过的舒心。”
她说这话时故意声音提高,显然那上楼的几个夫人立时便注意到了这边,登时便停了说话声纷纷瞧了过来。
慧安和钱若卿方才说话间已到了观景台,慧安因藏在观景台的墙壁之后,那些夫人倒是瞧不见她。
但钱若卿却是惨了,他本就站在显眼处,慧安这话又没头没脑的登时便叫他愣住了,只能傻傻地瞧着慧安,一头雾水。接着他便感觉有数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便听那几个上楼的夫人们瞧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
“啧啧,又是妾室争宠的。只这也不知是哪个府中的,瞧那女的长的高高大大,一点女子的娇弱样儿都没,也难怪失了宠。”
“恩,身段是不怎么好,不过那脸蛋儿却是长的不错,也称得上绝色了。男人啊,到底还是瞧一张脸皮的多。”
“哼,长的好又什么用,瞧瞧她那样,没胸没屁股的,定是个不能生养的,做了妾又生不出个蛋来,失宠是早晚的事儿。”
“说的没错……”
钱若卿就算再喜玩闹总也是个大男人,如今却被当成某府的一名小妾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他何曾受过这气,愣过神来当即便怒火三丈的吼道:“说够没有,谁再敢多言一句休怪爷不客气!”
钱若卿这一吼那可是冲满了阳刚之怒,那几个夫人闻声吓了一跳,见钱若卿一脸凶神恶煞,她们也不知钱若卿的身份,只今日这楼上的男子定不是普通角色。而且方才她们的话女子听到倒是无碍,可男子听见终究是有碍颜面的,故而她们也没工夫追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即便闭了嘴巴快步而去。
大辉女子出门穿男装的虽不多,但也不算稀罕,尤其是今天这样的日子,路上时不时便能瞧见那穿男装的女子笑语宴宴的走过。
钱若卿又生了个这般俊俏摸样,再有慧安的话在先,不叫人误会才是奇怪。
慧安听闻这些话早已忍不住咬着牙隐隐发笑,两个小肩膀不停颤抖,忍得肚子都生疼了。她听脚步声远去,又见钱若卿一脸黑炭地回头瞪她,当即便不再憋笑咯咯地扬声笑了起来。
钱若卿本已恼怒,但瞧见慧安笑的开怀愉悦,整张脸明媚无双,登时那气就消了一半,又想到自己两次被她捉弄,每每都发不出火来,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最后倒是弄的他也跟着慧安笑了起来。
却与此时挨着观景台的雅间门被推开,接着竟是泰王、平王、淳王并李云昶自屋中迈步出来,几人个个面带笑容,出了屋便瞧了过来。那神情充满打趣和调侃显然是听到方才慧安和钱若卿的说话声了。
慧安完全没有想到方才的话竟会被听到,瞧了眼雅间洞开的窗户,这下哪里还笑的出来,只恨不能一头撞死。
好在钱若卿虽来京时日短,但性子跳脱,行事荒唐的名头已是传的满京皆知。只慧安知道的便有好几家姑娘曾被他当场调戏的面红耳赤,险些晕厥。一个人被调戏了那就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儿了,若然大家都被这人戏弄,那这事却是稀松平常了。
故而方才那话便是被人听到,应该也无碍她的清誉,只是她今日行事却是有失妥当,若再被宣扬出去,谁知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慧安想着,哪里还能笑得出来,当即便僵了面容,待钱若卿已笑着和李云昶等人打了招呼,慧安才忙福了福身见了礼。
钱若卿似知道慧安此刻的尴尬,忙笑着拉了泰王,平王招呼着他们离开。那两位也就打趣的瞧了慧安一眼,便和钱若卿一道下了楼,倒是李云昶和淳王没接钱若卿的腔,淳王意味深长的瞧了慧安一眼,才笑着道。
“沈小姐真真是个妙人,有趣有趣啊。”
言罢还拍了拍李云昶的肩头,凑近他悄声说了一句,这才哈哈一笑,甩着手下了楼。
只慧安却将那话听的清楚,心里不由一纠,瞧向李云昶的目光便有些复杂了。
李云昶方才出来正瞧见慧安笑的愉悦,只觉她云鬓蓬松,眉飞目扬,妩媚绝美,那一双笑的弯弯如新月的眉眼现下还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回放。只他如今瞧慧安一脸防备,面色凝重地瞧着自己,不仅心中失落,由不得便道。
“你就这么不想瞧见我?”
慧安闻言一愣,只觉他这话说得极为逾越,倒不似守礼的他会说的话。又见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便低了头,福身道:“王爷该去外面撒吉语花钱了,莫叫百姓们等急了。”
李云昶只觉这次见到的慧安和以往以为不同,她身上散发出的冷漠和疏离是那般明显,他便又想起方才慧安对钱若卿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这叫他立马就蹙了眉头,心里竟有些发酸。只是如今离戌时正已不远,由不得他在此多留,故而他便只深深瞧了慧安一眼,道。
“钱若卿连本王都要尊一声小叔,侮辱皇族的罪名却是不轻,你以后行事还是注意些的好。”
言罢见慧安恭恭敬敬地应下,一时倒觉着索然无趣,又瞧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最后终是什么都没说,快步下楼而去。
慧安见他离开,这才舒了口气,再不敢在此久留,也快步向雅间那边去,谁知她刚到雅间门口,文景心等人便一起走了出来,笑道。
“王爷们已出去了,眼见的就戌正时分了,安娘走,咱们也出去捡个吉语花钱来讨个喜庆!”文景心说着便拉了慧安的手,快步忙楼下冲,似是去的晚了便抢不到了一般。
所谓的吉语花钱倒不是真的钱,顾名思义,它就是铸有吉祥语的花钱,是专门打造出来供人欣赏把玩的铜钱,比之寻常铜钱却是要大的多。钱文多是些祝福、铭志的文字,或是特定寓意的图案,多种多样。
大辉民间便有流行这种吉语花钱,只是每年朝廷在特定的喜庆节日散发的吉语花钱却要雕刻的更加精美,花样也更加精致新颖,又因是皇宫里出来的,故而每年都引得百姓们哄抢,抢的越多便就觉着兆头越好。
慧安被文景心拉着,倒也感染了她的兴奋劲儿,当即便将方才的不愉快丢到了脑后,笑着跟她出了楼。
朝阳楼前上方才还做驯兽表演的空场已经被清空了出来,京畿卫将百姓围在了离朝阳楼十数步的地方,而楼下则多聚着从楼中出来的贵妇人和小姐们,这些人自不会被京畿卫挡出去。故而慧安几人站在楼下,倒一点都不拥挤,而李云昶和淳王四个成年皇子已登上了朝阳楼的架空长廊,正含笑冲百姓们点头。
戌正一到,身着彩衣的宫女便端着鎏金托盘走了上去,每个宫女手中的托盘上都堆满了小山般的铜钱,百姓们登时便欢呼了起来,不断向前拥挤,场面热闹不已。待年长的泰王率先抓了一把花钱撒下,登时人们便欢呼着抢了起来,慧安瞧去只见空中一双双手乱抓着,瞧着真真蔚为壮观。
有些抛得近的自就被慧安等人捡到,待所有的吉语花钱被抛完,慧安和文景心倒也捡了五六个,两人正笑着对看各自手中花钱的图案,却听一声惨叫传来,慧安抬头正见楼梯口处滚下一人,还没等她瞧清那人,便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喊。
“不好了!平王殿下将淳王殿下推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