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景心生辰宴(1/1)

宫里的赏赐来的很快,孙熙祥刚离开榕梨院,乔管家便匆匆来通报,说是宫中来了人已被迎进了前厅,请慧安速速前往领赏。

因只是领赏,并非宣旨,故而慧安回府只与孙熙祥提过此事,也未曾叫方嬷嬷等人准备,如今突然来了宫里的人倒是将府中下人们惊得一阵忙乱,待慧安到前厅时,却见一名身着近侍服面庞清瘦白皙,长着一双三角眼的太监正坐在太师椅上吃茶。

这位太监乃是贤康帝身边伺候的,慧安前世进宫跪求贤康帝收回赐封秦王侧妃旨意时倒是曾见过他,只当时他对自己那态度却是极为不好的。

如今再见到他,不知为何慧安竟有种恍若隔世,落尽尘埃的平静和淡然,她微微一笑,已迈步进了前厅。

那太监吴公公忙站了起来,笑道:“沈小姐可叫洒家好等。”

慧安亦朝着吴公公笑着点头,她虽知这吴公公是个见钱眼开,捧高踩低的人,可如今对他已是生不出什么厌恶之心了。而且如吴公公这样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她也不敢得罪,更得罪不起。

“叫公公好等,是小女的不是。既是朝廷赏赐,小女心中惶恐,不免又收拾了下妆容,公公见笑了。”慧安说着忙福了福身。

吴公公只是贤康帝身边一个不管事的小太监,见慧安竟对自己如此客气恭敬,不由心情大好,脸都笑开了花,一面避开,一面点头道。

“沈小姐对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心洒家一定替小姐呈秉,小姐这就请上前领赏吧。”

慧安闻言一笑,正欲跪下,却闻那吴公公道:“只是一般赏赐,沈小姐站着听赏便可。”

慧安却还是坚持,道:“多谢公公体恤,只是即便是一般赏赐,那也是皇上和太后娘娘天大的恩典,小女万不敢有半分不敬。”

言罢已是跪下,吴公公闻言赞许一笑,这才唱道:“沈小姐今日救治太后有功,奉皇上的命,特赏黄金五十两,锦缎三十匹,南海夜明珠一颗,锏镀金凤簪一支,钦此。”

慧安闻言,愣了下这才谢了恩,起身间自袖中摸出两张银票子,往吴公公手中一塞,笑道:“吴公公,不知这锏镀金凤簪……”

吴公公也不推辞,顺手就将那银票拢进了袖中,笑道:“这锏镀金凤簪可是个好东西,佩戴之人可于王妃执平礼,这东西可是太后娘娘特意为小姐求来的,太后娘娘对小姐可是一片关爱之情啊。”

慧安闻言忙道:“不知太后的身子可有好转?小女还未再给太后谢恩。”

吴公公点头一笑,道:“太后服了药,已好转良多,下响还与皇上说了一会子话,精神极好。至于谢恩就不必了,沈小姐心中念着这份恩宠,平日就多念着太后的好便成了。洒家这就回宫复旨了。”

慧安闻言忙送了吴公公出了前厅,又示意方嬷嬷与小太监们打赏,待一众宫人离去,慧安这才缓步回到榕梨院。

贤康帝赏赐的东西已被摆在了桌上,那黄金、锦缎和夜明珠慧安自是不会稀罕,只那锏镀金凤簪却是样稀罕物。拥有者将其佩戴在身,便可于王妃执平礼相待。

秋儿见慧安目光落在那簪子上若有所思,便笑着道:“姑娘,有了这簪子,咱们岂不是就不用怕那姜红玉了?太后老人家一定是听说姑娘在国子监受了姜红玉的气,这才专门向皇上给姑娘求了这簪子,要奴婢说,太后对姑娘可真真比皇上的公主们还要亲上一分呢。”

慧安闻言这才收了目光,瞧向秋儿,道:“以后这话不可再说!”

秋儿一愣,但随即想到,太后不是贤康帝的生母,总是隔着一层,这话传出去确实不好,故而便吐了吐舌头,低了头。

方嬷嬷却是一叹,道:“这簪子虽是金贵,但也就是个死物罢了,你还真当凭它能压住那姜红玉不成?自来得了这种封赏的,也就是摆在家中供起来看的,谁还会真将它戴在头上去和人家皇亲国戚争个长短不成。依老奴看,太后为姑娘求来这簪子也就是表个态,算是给威钦侯府那边敲打提醒一下了。那姜红玉若是个聪明的,当不会再在明面上和姑娘过不去了。”

慧安闻言点头,道:“乳娘说的是,春儿,把东西好好收起来吧。”

翌日,晴了多日的天又开始扑簌簌地下起雪来,慧安用过膳,便靠在软榻上冲外头观望,一夜之间院中已素白一片,银光照的天地亮堂堂的。

慧安特让冬儿在软榻边撑起了炉盆,将窗户推开,瞧着外头精致竟起了兴致,跪坐在软榻上身体探出窗外,一面伸手去接屋檐下飘荡过来的一两片雪花,一面含笑听方嬷嬷回事。

方嬷嬷见她高兴素来知她身体极好,便也不多劝阻,只道:“两处庄子都极好,价钱也稳妥,竹名的意思是那陈家望的庄子虽是离京城更近一些,也便利一些但她想着那处离侯府西郊的庄子极近,姑娘又再三交代一定要行事保密,故而她怕引来庄子上人的注意,就私下决定买了童子镇那处三进三出的院子,如今已是安顿了下来。她传了消息给二汪,今儿二汪来府中送时鲜蔬菜将这信儿给姑娘送了过来,老奴已叫夏儿将他领到了大厨房的厢房中吃茶,姑娘看可有事交托他去办?”

慧安闻言拍了拍手跳下软榻,笑道:“乳娘叫丁二汪给竹名传信,就说她这安排我很满意。另外,春儿,快去将我压在小书房第二格书架后的信拿来。”

春儿闻言快步而去,片刻便将信递给了慧安,慧安交给方嬷嬷,道:“乳娘,这信是给舅舅的,你叫二汪拿给竹名,吩咐竹名让他男人亲自走一趟务必将信送予舅舅亲收。”

她见方嬷嬷蹙眉欲言又止,便拍了拍方嬷嬷的手,道:“我知乳娘担心什么,这信一送出,我和老爷的关系算是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他总归是我的生身之父,乳娘是担心有一日我会后悔吧?”

方嬷嬷果真点头,一叹,道:“姑娘可要想仔细了,其实老爷虽是……但总归心中还是有姑娘的,便是为他自己个儿,那也是盼着姑娘能好的。再者说,姑娘虽怀疑夫人的过世和老爷有牵连,但到底这都是姑娘的臆测,姑娘若因此和老爷生疏成仇,万一来日知晓老爷其实并不知此事那……这感情也是一步赶一步的,姑娘若真请了舅老爷撑腰,虽是能好过些,但和老爷……这可是踏了一步就再无法回头的,舅老爷总归是个外人啊。”

慧安倒不怪方嬷嬷会有这样的想法,任谁想着,那生身之父也是要比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要来的亲的多,可她心中难言的苦却是连方嬷嬷都不能诉说一二的……

慧安心头一痛,拍了拍方嬷嬷,道:“祖父和母亲当年将舅公赶出府,是为了全母亲和老爷的脸面,如今母亲已然不在,我又已和老爷闹成如今模样,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乳娘只管去送信,其它的乳娘以后自会明白。”

方嬷嬷闻言叹了口气,却捏了那信送入怀中,道:“姑娘但请放心吧,乳娘这就将信送去给二汪。”

慧安由不得叮嘱一句:“这事关系重大,乳娘一定要小心。”

方嬷嬷闻言一笑,道:“姑娘放心吧,如今大厨房那边虽不能说尽是咱们的人,但万婆子向来是个周全的,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着便出了屋,打了伞往大厨房那边去了。

慧安发了下怔,便见外头承影笑着冲刚进院子的一个身着缂丝长袍的中年男人行礼。

“乔总管请稍等,奴婢去禀报姑娘。”

慧安已然听到了院中动静,更是隔着洞开的窗户瞧见了那乔万全,但却未做出反应,反倒微侧了下身子避开窗口,用余光去打量这位侯府新上任的总管。

他瞧着和周宝兴年纪相当,但却通身透着一股子沉稳的正气,倒是难得。慧安估摸他方才也瞧见了自己,如今她有意轻待,乔万全倒是未曾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和骄纵,依旧恭恭敬敬地站在院中,沐着大雪低着头,规矩又不失敬重。

慧安之前便听方嬷嬷说,此人是个通透的,如今瞧着倒是信了几分。待承影进来禀了慧安,慧安才施施然地出了内室在明堂的正位上坐下,道:“请乔总管。”

片刻,乔万全自外面进来,也不敢抬头多看,便恭敬地跪下,道:“奴才乔万全谢姑娘提携之恩。”

慧安闻言挑了挑眉,也不叫起,只盯着他,轻轻地掀了掀茶碗,见乔万全竟神情不变,一脸坦然,依旧态度恭敬地跪着一动不动,慧安不由心中一紧。

这个乔万全却是不简单啊,若他有心依附自己倒是件好事,但若……那可就不好对付了。

慧安想着,这才忽而一笑,道:“乔管家快请起吧,瞧我一时想着一会子要去鼎北王府的事,竟恍了神。乔管家是府中老人了,多得父亲倚重,不必如此拘谨的。”

慧安所不知的是,这么一会子功夫乔万全心中却也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继任周宝兴做了这侯府的管家,却并不十分高兴,心中忐忑居多。

如今府中的形势他岂会看不明白,老爷和姑娘已开始公然打起了擂台,这个总管不好当啊。两面倒是绝对不行的,他必须在老爷和姑娘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来。

但这个选择岂是轻易能做出的,这和那朝廷上大臣们站队比起来,其中的凶险也是一般般的了,奴才不好当啊。

一方面老爷终是有功名的官老爷,又是姑娘的生身之父,身份上要压姑娘一头。另一方面这侯府说到底姑娘才是正经主子,虽袭爵的事朝廷迟迟压下,但侯府毕竟姓沈不姓孙,何况姑娘还得了太后青眼。

乔万全心中打着鼓,但想到那日慧安杀伐决断竟那么干脆地处置了周宝兴夫妇,那一仗打的漂亮啊,漂亮的不像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能干出来的事,漂亮的也叫他心中更是忐忑了起来,那杆子秤便有向姑娘这边倾倒的意思。

但那日之事毕竟是未曾亲见,他实难相信姑娘有那般心机和手段,今日来一是探探姑娘的意思,再来便是想仔细瞧瞧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姑娘上来便是一阵威寒的打量,一开口便透着机锋倒是叫乔万全下了最后决心,咬了咬牙,道:“姑娘说笑,奴才再得体面那也是姑娘给的,还是姑娘的奴才。再者,奴才是得了姑娘举荐这才当上这府中总管的,姑娘的恩典,奴才心中清楚明白着呢。”

慧安闻言起身行至乔万全身边,眯着眼笑道:“哦?当真清楚明白?我可听说芙红姐姐昨儿被老爷收了房呢,有了芙红姐姐这层关系,说起来乔总管也算是老爷的岳丈了呢。”

乔万全闻言一惊,眼中闪过不满和阴霾,忙跪下,道:“姑娘真是爱说笑话,芙红连个妾室都算不上,姑娘说什么岳丈不是打奴才的脸嘛!”

说起这个他就生气,他那闺女是个不长脑子的,被老爷的相貌迷惑,一心想着攀上高枝做主子,他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竟愣是打不醒她。

但老爷岂能不知通房是个什么身份,对自己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但却还是不节制地糟蹋了他那闺女,就是想强逼着他站队呢,这怎能叫他心中不气?

他生来就是家生子,就是人家的奴才,好不容易熬到管事一职,想求个恩典叫唯一的闺女脱了奴籍,将来招个女婿,生了孙子也叫他去读书认字,虽不指望着能考个功名,但开个小铺子做个买卖,将来指不定发了家也能做个有地有奴的老爷。

可偏他一做总管,老爷就迫不及待地要了闺女的清白,这叫他怎能不心生不满和恨意。

慧安将他那神情瞧了个真切,心中微喜,上前虚扶了下,道:“乔管家快起来吧,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哎,芙红姐姐有你这样一心为她打算的父亲,也是前世积了福了。你放心,只要你能为我所用,我定不会亏待了你们一家。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老爷那里你可与他虚与委蛇,也不用事事与他对着干。他若有些什么小的要求,你答应了便是。只遇着实在为难之事,也可先应下来再来回我,我既用了你,只要你不生出异心,便不会疑你。这样你行事也少受点阻,再来芙红姐姐那里也能周全一些。”

乔万全闻言心头一暖,面露感动,道:“姑娘如此体恤奴才,奴才感激不尽,定好好为姑娘办事。马车奴才已经准备好了,三姑娘的寿辰礼都是奴才亲自去库房中按姑娘的意思挑选的,姑娘要不要再过过目?”

慧安闻言一笑,道:“乔总管办事我放心,不必再瞧了,你且退下忙去吧。”

待乔万全离去,慧安才笑着瞧向承影,道:“你瞧他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平日慧安身边的伺候的都是方嬷嬷和春夏秋冬四个,承影虽是二等丫头也时常在屋中伺候,但却也不算得慧安倚重,起码平日里方嬷嬷和四个大丫头与慧安商量事情时,她们还是要回避一二的。

今日冬儿休息,方嬷嬷和夏儿又去了大厨房,春儿去西郊传话,而秋儿则被派去忙过鼎北王府给文三小姐贺生辰的事,故而承影才得以在屋中伺候。

她方才便犹豫着要不要退下,但想着乔总管虽是府中下人,但独自和姑娘呆在屋中却也不妥,也不合礼数,又见慧安不曾吩咐自己退下,这便自行留了下来。

如今听到慧安询问自己的意思,承影似未曾想到,一时一愣,这才忙道:“奴婢不敢妄言,但瞧着乔总管那神情不似作假。”

慧安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未再多言,迈步进了内室。

待方嬷嬷和夏儿送了夏儿那胞兄丁二汪离开,慧安便披了紫貂绒裹边金丝芙蓉花的厚棉斗篷扶着秋儿的手上了软轿,待出了府门又换乘了马车,直奔鼎北王府。

今日因是文景心的生辰,鼎北王府早就下了帖子,一早就不停有各府的小姐们前来,故而宫嬷嬷早就侯在了府门处,瞧见慧安下了马车,便忙快步迎上,笑道。

“沈姑娘可算来了,我们姑娘问几回了。”

慧安闻言一笑,道:“嬷嬷快去忙吧,不必招呼我,这王府我还能摸迷了不成?”

宫嬷嬷笑着点头,又寒暄了几句便叫小丫头带着慧安直往文景心的明心院而去。

鼎北王府在一片银装素裹下倒是呈现了别样风情,和平日里瞧着极为不同,慧安上了青帏小轿一面行,一面赏景倒也乐得自在。

她到了明心院时直接便被带到了园子里,小丫头一面带路,一面笑道。

“今儿咱们老太君高兴,专门拨过来一车银丝炭,说是叫我们姑娘招呼了客人都到湖上的暖阁中,这里四下开阔,一面赏雪一面吃酒才叫美事。”

老太君对文景心一向宠爱,慧安闻言见怪不怪,上了湖中曲桥,但见湖心的暖阁之中早设了茶案席毯,里面尽是香衣鬓影,少女们三五交好的围坐在一处,婢女穿梭案间已是极为热闹,打眼一瞧竟已来了有十五六个小姐了。

慧安一入暖阁文景心便一脸嗔恼的迎了过来,拉了她的手恼道:“我本还指着你早来些好帮我招呼下,你倒是好,这会子才姗姗而来,架子也恁是大了点。”

文景心今日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瞧着极为精神,气色也极好,向来苍白的面颊不知是用了面脂还是因这阁中火气旺,绯红一片,倒是瞧着比平日少了几分娇弱之态,多了些朝气和娇媚。

慧安瞧着不由开心一笑,道:“我这么个粗人,不来予你添乱就好。”

话刚说完,便听那边一声惊呼,慧安回头却见隔着屏风那边男子的席案边上,文思存从东面的席毯上站起身来,衣襟处不知怎的染了一片酒渍,而茶案上的酒壶正打着转儿,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慧安见丫头们慌忙着上前帮忙,与他擦拭,而他则面露尴尬地推开了婢女,笑着道。

“瞧我,一时高兴竟连个酒壶都未能拿稳,见笑见笑。容我少陪,去更衣再来与诸位赔罪。”

说着便作了一揖向这边而来,慧安心一紧,低了头。倒是文景心蹙眉瞧了她一眼,却也未多言。待文思存到了近前,慧安才依礼福了福身,便听文思存笑着道。

“沈妹妹到了,快请进去吧,这厅口风大,莫着了凉气。”

慧安闻言抬头,便见文思存含笑站在面前。自那日国子监别过,只一晃眼间他却清瘦了不少,只那气质却依旧出尘文雅,从容温和,神情也瞧不出什么特别来,竟和往常一般无二。

慧安本吊着的心却是回了位,忙笑着福了福道了谢,便见文思存冲文景心道:“三妹妹莫怪二哥笨手笨脚打翻了酒壶惊了你的客人才好。”

文景心忙道:“二哥哥若是笨的,只怕就没个机灵人了。快去换下来吧,棉儿去取二爷的斗篷,别叫二爷着了风。”

慧安让道,文思存又冲二人笑了下,这才披了斗篷快步而去。慧安回头却正撞上聂霜霜瞧过来的眼眸,见她冲自己笑,慧安也忙是一笑,和文景心又说了几句便向聂霜霜那桌席面而去。

今日来的多是和鼎北王府相交颇近的世家小姐,皆是注重言行,颇有素养的姑娘。有不少倒是慧安识得的,比如聂霜霜、谢云芝、水轻灵、关家的几个姐妹,还有顾妤馨等。

慧安在聂霜霜身边坐下,便被她笑着打趣了一句:“听闻你昨儿进宫得了不少私房,改明儿姐姐可得到你那府中打秋风去。”

慧安见她目露狡黠,便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道:“聂姐姐惯好打趣人,去我那府上可以,只我是个小气的,可是要先检查了拜礼才放行的。聂姐姐是永宁侯的大小姐想来这拜礼不会轻了的吧?”

众人闻言皆笑,聂霜霜已是抬手轻戳慧安的额头,笑道:“你这张嘴啊。”

众女笑闹几句,却闻坐在水榭东头的顾妤馨突然望过来,笑着问道:“我也听闻沈妹妹昨儿进宫竟用急救的法子缓和了太后病情一事,妹妹真是个有心人。说起来我们也都惦念着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呢,只可惜递了牌子也未曾被召唤,想来便是太后身子一直不好的缘由。妹妹有幸见了太后,可否告知,太后的病情可曾轻了些?”

本来暖阁中吵吵闹闹,众人三五成堆的闲聊,顾妤馨因和慧安这边隔得远,故而微微提高了声音,她的声音本就是难得一闻的悦耳动听,这一言倒是将水榭的其它声音都压了下去。

京城之中本就是埋不住事儿的,昨儿慧安得封赏的事已有不少高门府邸听闻了,但这水榭之中也非全都知晓此事,如今经顾妤馨一言,方才瞧着慧安目有打量的那些人再瞧过来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猜度和思筹。

慧安不明白这顾小姐为何要帮自己,但瞧见她冲自己善意的笑,便也忙欠了欠身,道:“我哪里能帮的上什么忙,是太后慈爱,见我被吓到,特意赏了恩典罢了。太后的身子在皇上的关心下,太医们的调理下已是好了不少,今年我大辉又喜事连连,相信太后的身子定也会越发好起来的。”

顾妤馨闻言一笑,道:“如此我们也就放心了。”

谢云芝便也笑着道:“依我看太后对沈妹妹真真关爱的紧,自打入冬,太后就没见过任何外臣女眷,沈妹妹可是独一份呢。”

文景心也笑,佯怪地道:“谢妹妹这话说的是,太后身边没有闺女,当年可是将沈女侯当亲女一般养在跟前儿呢,和沈妹妹比起来我们这姓文的却是都要靠边站了呢。提起这事却是叫我难受,今儿可是我的生辰,快快别说这个了,哪个再提我却是要急了的。”

今儿在坐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万没有自己出头的道理,这话题若是再捧下去却是不美了。慧安心知文景心是给自己解围,又见众人闻言笑做一团,忙冲文景心眨巴了下眼睛投以一笑。

众人笑了一会子,便又三五成堆的笑闹起来,慧安的右手边坐的是水轻灵,见她低着头,面颊红彤彤的一直不出声,便拉了她的手笑着道。

“可是闷了?这水榭被炭火烤的还真是暖如春日,不妨吃些果子清清神。”

水轻灵是个腼腆的,她那父亲也是刚升任了光禄寺卿,是从外任上将迁回京中来的,因而对京中的小姐们却是不熟识的。这回是她第一次到鼎北王府来,因而有些拘谨,方才见慧安在自己身边落座便是一喜,如今闻言更是面露感激,笑着回握了慧安的手,两人闲聊几句,水轻灵不由面色一赧,道。

“那日在国子监老有人传姐姐的坏话,我是个嘴笨的,竟都说不过她们,心里当真着急,这下好了,姐姐……”

慧安见她面露愧色,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快别提这个了,没事。你的心意我清楚便好,你既觉着我是个好的,以后可要常来寻我玩。”

水轻灵忙是点头,慧安又问起她在江南惠州的事,两人一言一答的倒是相处的极为愉快,没一会子便亲近了不少。

东面席面,关家的几个姐妹和顾妤馨围坐在一起却也聊得极为热闹,关礼洁说话间瞧见慧安,不由便凑向顾妤馨道。

“顾姐姐和那沈小姐是不是也算不打不相识的知音了?那沈小姐弹琴取巧赢了顾姐姐,顾姐姐倒还帮她。”

顾妤馨闻言捏了捏关礼洁的脸颊,道:“休要胡说,弹琴岂是能取巧的?我那日却是输的心服口服,自也不愿意这么位蕙质兰心的好姑娘被人无端诋毁了去。”

关礼珍闻言,拉着顾妤馨的手瞪了眼关礼洁,道:“我就喜欢顾姐姐这点,从不和人争长论短,待人既真诚又宽和。不过今儿我瞧着顾姐姐帮那沈小姐分明就是有私心呢。”

她见顾妤馨看过来,嘻嘻一笑,道:“顾姐姐分明是听说那沈小姐帮我三哥照看马场了,这会子替三哥还人情……”

她话还没说完,顾妤馨便面色通红,抬了手就去搔她痒痒,一时那边笑成一团。

而慧安此刻正和聂霜霜说起程敏瑜,慧安本是随口一问,担忧着程敏瑜不知情形如何了,却听聂霜霜道。

“你就放心吧,那事一出,翌日关夫人便亲自请了媒人到程府提了亲,给关四公子求娶了程妹妹,春上便迎亲。程妹妹这次也算是熬出头了,料想她那嫡母也不敢再虐待她了。”

慧安闻言惊喜地扬眸,道:“真的啊,那可真是因祸得福了。不如那日我们一道瞧瞧程妹妹去?”

聂霜霜闻言却面露异色,似犹豫了下这才凑近慧安,道:“那日之事我又细细想过,总觉不对。只怕……只怕你我二人都被程妹妹给算计了。”

她见慧安面露疑惑,便道:“程妹妹那日比试前后简直判若两人,本是吓得险些晕厥的人,怎会一上场就精神十足了呢?若真是被嫡母欺凌虐待了,又岂会不尽量遮掩伤口,岂会轻易叫我瞧了去,她难道就不怕你我将她看轻了去?再者说,那日确定由她比试骑射到真正比试相隔了好些时辰,就算没有准备骑装也能叫丫头回府来取,为何到比试之前却突然慌了神呢。”

慧安心中一沉,瞧着聂霜霜,道:“聂姐姐的意思是说她是故意示弱,博取你我同情的吗?可她这么做为什么啊?”

聂霜霜见慧安还懵懂无觉,不由一叹,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有时候馁是机灵,怎有时却糊涂至此。她示弱自是为了你那套漂亮出彩的骑装。”

为了骑装?奇怪,她若是想要穿那套骑装,言明了自己又岂会不予?为何还要转这么个大弯子啊。

慧安心中诧异,但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程敏瑜这么做定是早想好了的,她一早便在算计惊马的事,只怕那惊马的位置,她也是观察已久,精心思虑过的。为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下失了清誉,好叫那出手相救的男子不得不求娶与她。

这虽说的容易,但做起来却是极难,首先她得保证会有人出手救她,那就得她足够有吸引力,足够叫那些公子们动心。

程敏瑜故而才算计她的骑装,一来为自己增彩,再来也叫她的计划多几分保障,更有,一个姿容艳丽的女子落入怀中总是比那姿色普通的更叫男人怜惜的。

至于为何不明说,这不是摆明的吗,谁要干这种事还会与人说明白,怕只怕她们多嘴传扬出去,本是一场华丽丽的英雄救美,若是换成了有心算计,这其中滋味……

这下慧安算是全明白过来了,她心中虽不怨程敏瑜,但却也生出一股无力和哀伤来,叹了口气,道:“罢了,反正她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心,利用便利用吧,我只愿她嫁人后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莫要后悔才好。”

聂霜霜闻言也是点头,道:“后悔是定不会的,关府门楣多高啊,她能攀上也算是福气了。我倒真佩服她的勇气,就不怕万一落了空,岂不是自残其身?怕也是被嫡母逼的急了,才会行此险招。只是我心中虽说不怪她,但到底人和人交往贵乎真诚二字,对她我却是不欲再深交了的。”

慧安闻言一笑,未再多言。却与此时,忽而听闻那边传来一阵清脆微显尖锐的笑声,直搅的众人纷纷瞧去。

慧安也看了过去,但见一个身着紫红长褙子,桃红裙子,瞧着有二十来岁的女子正仰着头笑得开怀放肆。

那女子长相倒很明丽,只那通身的打扮却是富贵太过,举至更叫人不敢苟同,若说她是爽朗却也不是,但若说她粗俗却也不好。

她本年龄要大些,说话声音又大,又利索,跟滚瓜倒豆子一般,叫人由不得不注意她。

慧安早就留意到了她,如今见此,不由问聂霜霜,道:“这位瞧着却是面生,不知是?”

聂霜霜闻言一笑,道:“你也瞧着她不同吧?她是平北侯韦方的妹妹,刚从辽州到的京。听说在辽州是出了名的辣美人,性情有些……张扬。”

聂霜霜说着微微靠向慧安,这才又道:“听说都和离两回了,在辽州没有敢娶她的,这回平北侯奉召回京商议北胡的事将她带来,好似有意要在京中为这妹妹选婿的意思。”

慧安闻言倒有些吃惊,又瞧了那女子两眼这才摇头转开了目光。

这日慧安倒是吃上了想念已久的鱼鲙,她因这两日放下好几桩心事故而玩的极为开心,席散之后,故意留在了后头,待文景心去送客人,慧安却被棉儿带着进了文景心平日待客的小祝阁。

慧安与棉儿聊了几句,文景心才匆匆回转,慧安见她满面绯红步履摇晃的进来,忙上前扶了,道:“有什么话不能来日再说,我今儿来的晚却是还没去向老太君请安呢。瞧你,路都走不稳当了,还与我使眼色的。”

文景心坐了,接过棉儿捧上的醒酒汤喝了,这才将人都赶了出去,盯着慧安面色严肃地问道:“说吧,你和我二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慧安听她竟问起这个不由一愣,面上一红,便道:“什么怎么回事?”

文景心登时一怒,喝道:“好你,连我也不说实话了。我二哥哥最近两日整日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前儿晚上还在花园里自己个儿喝的烂醉,大冷的天手都冻裂了,好在后来被紫晴寻到拖了回去,这还烧了一日今儿方好。二哥哥向来是个稳重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这般,我问过紫晴了,她只说二哥哥有言在先若她多嘴,就发卖出去绝不容情。后来被我逼问的急了,才叫我来问你。你再不说实话,我可真气了。”

慧安闻言一叹,想起文思存那张消瘦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倒不知该是个什么滋味了,半响才道:“你劝劝他,我不知道他瞧上我哪里,只我定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人……来日他定会明白的。”

文景心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便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慧安,见慧安面露担忧,满目歉意和惊慌地瞧着自己,她又岂会真因这事怪了慧安?

故而恼了半天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半响只跺了跺脚,坐下来叹了口气,道。

“罢了,我虽不知你为何瞧不上我二哥哥,但这事也强求不得,二哥哥也不是那放不下的人,兴许过些日子就会好了。你不是说没去给祖母请安吗,走吧,我陪你去。”

慧安心中本还装着此事,生恐因此和文景心生疏了,见她不怪自己,欢喜一笑,忙起身和她牵手一道向文老太君的衡富院而去。

谁知到了院中,却被老太君身边的红绸给拦了下来,说是老太君有些不舒服,已经躺下。明心院中的席面刚刚散场,也有几位小姐方才过来辞过老太君,可没听老太君有什么不妥的。

慧安心知老太君这也是因文思存的事在生气,不由心中黯然,勉强笑了笑,将自己扎的十指留伤这才勉强绣成的抹额留下,便告辞而去。

倒是文景心送她出了二门便转身回了衡富院,被丫头请进屋果见祖母正依在美人榻上和周嬷嬷说话,文景心上前问了安,又答了老太君的话,将辰宴上的乐事说道了一遍,这才笑着靠在老太君的臂弯上蹭了蹭脑袋。

老太君那里能不知她所为何事,摆了摆手,下人们便知趣的都退了下去。

文景心这才软声道:“祖母可是生安娘的气了?方才我瞧着安娘心情极不好的走了,瞧样子却是很伤心呢。”

老太君闻言一叹,瞧了眼放在旁边的抹额,道:“她是个好孩子,祖母岂能不知?若是早个一二十年,太后身子还硬朗时候,我倒有心叫你二哥哥娶了她。但如今太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们王府风雨飘摇,今日的荣光却不知明儿能否保得住。你大伯如今正在为你二哥哥请封世子,他的妻子关系重大,却是不能任由他的性子来的。”

文景心咬了咬唇,道:“那祖母可是不怪安娘?安娘她一直将祖母当自家老人看待,若因此事被祖母厌弃,定会很难过的。”

老太君闻言却是一笑,道:“行了,你就瞧着祖母是那等小心眼子的人?”

文景心登时一乐,忙蹭着文老太君的肩头往她怀中拱,一阵的讨好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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