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两骑已经到了近前,马匹轻嘶,稳稳停在慧安二人面前,端宁公主脸上笑容明丽,冲文思存和慧安一笑,双眼滴溜溜在慧安二人身上打了个转,道:“真巧呢,文哥哥和沈小姐也是来骑马的吗?怎么就你们二人啊?”
慧安不喜她的眼神,又觉她的话别有意味,不由觉着怕是方才她和文思存的话被端宁给听着了。
又想着方才端宁那声笑响起的极为突然,不由就想难道方才她突然出声是提醒他们,怕瞧见什么不成?
慧安见关元鹤也瞧过来,目光黑沉沉的让人瞧不出在想什么,只道你们不也是两人,何必竟把别人往歪处想!
却闻文思存已笑着答道:“三妹妹身子弱,在前面暖阁里休息。公主和关大哥好兴致啊,皇后娘娘今儿怎就放公主出宫了呢?别不是公主又偷偷溜出来的吧?”
文思存和端宁公主历来熟络,故而说话也随便,他知道端宁最近被皇后固在宫中学习女红女德,故而有意调侃地道。
端宁却是扬眉一笑,道:“今儿可是父皇特许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小径上又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接着一行十多骑少男少女,鲜衣怒马,锦衣华裳呼啦啦地策马而出,直向这边奔来,显然和端宁二人和一起的,只是稍有落后。
慧安望去,见那十几人中倒是有好些熟面孔,那打头的男子弱冠之龄,仪容不俗,一身骑装偏给他穿出几分文雅之气,头戴皮貂帽,帽檐上一道明黄锦缎压边,上绣百种倒福字花纹并在额前缀着一块品质极佳的翡翠,竟是平王李云谈。
而和平王前后脚策马而来的却是李云昶,他今日也穿着窄袖骑装,没有戴皮帽,只用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一身黑衣袖口襟口也缀着明黄缎边儿。瞧着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挺和潇洒,端的是意气风发。
大辉只皇子能以明黄缎带饰衣,慧安打眼一望那一群人中除了李云谈和李云昶,竟还有三个皇子,前世慧安大婚时倒是都见过,分别是二皇子泰王李云瑾,三皇子淳王李云毅和八皇子李云祥。
而女子中慧安识得有关礼珍和关礼洁,另还有两个长相肖似的女子,穿着同样花色和款式的骑装,让人一眼便知是一对姐妹。
慧安目光落在那年纪稍显大点的女子身上,不由心里咯噔一下,眯了眯眼。
那女子瞧上去有十四五的模样,长相很是甜美,粉嫩的面颊笑起来犹如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双晶亮的眼眸乌黑灵动似能照进人心里去,让人瞧着就觉是个单纯无害的性子,想要多加疼爱她照顾她。
而这女子却是威钦侯家的女儿,明霞郡主。她的母亲威钦侯夫人正是杜美珂一母同胞的姐姐杜美晴。
威钦侯姜家亦是大辉的功勋世家,原是南疆一带的军阀割据势力,在圣祖建立大辉派兵讨伐时归降了大辉,得封威钦侯的爵位。如今的威钦侯姜单,已年过四十,可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嫡一庶,这明霞郡主姜红玉可谓姜单的掌上明珠,疼爱有佳。
明霞郡主前世嫁给了平王李云谈,和慧安倒是多有接触,又因为杜美珂的这层关系,按理说同为皇家媳妇,两人该亲厚些才对,但是事实相反,慧安总觉得姜红玉对自己颇有敌意,好几次都弄的她大为丢脸。
前世时慧安只当她是因平王的关系,男人在前朝的争斗波及到了后院,今世想来,怕这事也和杜美珂母女脱不了关系。
想到前世每次她和平王妃发生了不快,孙心慈就两边跑的做和事老,慧安慧安不觉讥诮地挑了挑眉梢,只觉自己果然像个傻子一样被玩弄的彻底。
只是这明霞郡主何时到的京城,她竟一点都不知。府中缺少个主母,再加上凤阳侯府前院原先的老人几乎被孙熙祥换了个遍,使得她完全没有消息通道,真真成了闭塞视听的瞎子聋子,看来她真得早点想法子改善下处境才行。
慧安这边暗自打量姜红玉,那边文思存已和几位皇子们打了招呼,慧安也忙跟着一一见礼。
徽王李云祥见文思存看向姜明玉,便笑着道:“文二哥可能还不认识,这两位是威钦侯家的明霞郡主和姜二姑娘。”
明霞郡主是内定的平王妃,威钦侯镇守南疆,统领兵马无数,乃是皇后费劲心思为平王拉拢的外势。听闻明霞郡主过了年便要及笄,这次威钦侯夫人带着女儿上京,怕是有意让女儿早日接触京中权贵,好营造名声,结交人际,为将来嫁人后成为平王的贤内助做准备。
威钦侯夫人和两位小姐进京的事,文思存是知道的,文府已收到了威钦侯夫人的拜帖。故而他听了李云祥的话也不惊讶,忙冲明霞郡主笑着道:“早听闻郡主骑术尽得威钦侯真传,很是了得,今日恰巧得遇,郡主一会可要一展风采令我们一观才是。”
他话语一落,李云祥便一拍双掌笑着道:“今儿明霞郡主到宫中请安,恰巧我们兄弟要出来跑马,便邀了郡主一道,到了马场才听闻关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在西郊庄子上,这便一道去他那里将人拉了来,没承想这会子又遇到了文二哥和沈小姐,倒是极巧的。七哥,我们方才正说要打马球人不够,如今可不刚巧又添了两人,甚好甚好。”
李云祥今年只有十二岁,长相肖似其母佟妃,稚气未脱,正是好动爱玩的年纪,说话时眉彩飞扬,一双桃花眼虽和李云昶极像,但却少了那份稳重温和,倒是跳脱的紧。
文思存闻言却未做声,只瞧向慧安。倒是平王见慧安身上还背着箭囊,笑着问道。
“听闻今年国子监和太学的五艺比试名轲和沈小姐都有幸被选,两位今儿是出来练习骑射的吧?八弟,咱们还是别打搅的好。”
李云祥闻言却眼睛一亮,更是兴奋,叫道:“如此更好了,方才郡主不是说她也要代太学参加比试嘛,郡主是不是也要参加骑射比试?今儿正巧碰上沈小姐,就先来打场马球熟悉下岂不更好?郡主说是不是?”
姜红玉闻言,笑着看向慧安,道:“八皇子说的是呢,我早先在南疆时便听说京中小姐马术最好的就是凤阳侯府的沈小姐了,恰我的骑术也还看的过眼,便就一直想要一会沈小姐,这次能参加两学五艺比试知晓国子监骑射比试选中的是沈小姐,我还很是感叹了一番,不想今儿就在这里遇到你了,我正有邀沈小姐比上一场的打算呢。”
李云祥听了大乐,哈哈一笑就又逼问慧安,道:“沈小姐,后日二哥,三哥,七哥还有关大哥可都是受邀的评判,今儿你若不应,可就显得国子监怯场了哦。”
慧安倒不知姜红玉去了太学,不过想想也是,姜红玉来嫁到京城来,自是少不得要先认识些人,经营些人际关系的。而最好的法子便是进国子监和太学,太学的李院士乃是平王的外祖父,明霞郡主去太学是理所应当。没想到,后日的两学比试,自己的对手竟是姜红玉,慧安只觉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李云祥已将话说到这份上,哪里还有慧安拒绝的余地,她只和文思存交换了个眼神,便点头笑道:“我之荣幸。”
李云祥见慧安应下,忙催着大家往马场的专用马球场跑,他自己更是一马当先,一甩鞭子便跑出老远,还不时回头催促大家快点。一时草地上马蹄四溅,骏马嘶鸣。
慧安见众人笑闹着跑马离去,这才慢悠悠地跟在最后,倒是姜红玉和她那妹妹姜红如也刻意地留在了最后。
见众人跑远,姜红玉策马跑近慧安,斜睨着慧安上下打量了下,冷声道:“你就是沈慧安?穿的倒是像模像样,只希望不是个花架子。哼,后日别输的太惨。”
威钦侯夫人既已到了京城,定然会去杜尚书府看望母亲的,那杜美珂的事她不可能不知晓。姜红玉对自己满是敌意,也不难理解。见她一脸高傲不屑,慧安自也不会好脸相对,只不咸不淡地道。
“是不是花架子等下便会有分晓,何必等后日。”
说着也不搭理姜家二女,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大辉儿女素来酷爱两项运动,一是马球,一是相扑。京城的官宦子弟大都会打马球,一行中慧安知道的,淳王、秦王、八皇子和文思存便都是个中高手。
慧安到达马场入口处精修的马球场时,文景心已被接了过来,一番商议,由泰王,淳王、关元鹤、关元卓、关礼珍和关礼洁并慧安为一队。而平王、秦王、徽王,文思存,端宁公主,姜家姐妹则为另一队。
马球场东西两边分别竖着大木为球门,门高一丈有余,顶尖刻有金龙,下部设石莲花座,加以彩饰。球门两旁还放着二十四面绣旗,每中对方球门一球,球平就会在架上插一旗用以记分。这球平自然而然便落在了文景心的身上,文思存将她送上球场中间架起的高台,众人便策马进了场。
顿时马场上的小厮将鼓钹击响,角逐搏击的气氛瞬间便浓了起来。
慧安手执杖头形似月牙的木制彩画马球杖随在端宁公主后进了场,两队人对峙而立,她对面驱马昂立的可不正是姜红玉,见她挑衅地看来,慧安不置可否地别开了头。
只瞧着对面平王和这边的淳王对峙而立,两人眼神交汇间分明杀气隐约,皆露出几分冷笑,而李云昶瞧了两人一眼,目光闪动了几下,恰巧和慧安若有所思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慧安见他盯过来,忙低了头,心里有些发寒。今日这两队可是占尽了如今得宠的几位皇子,两队分的也颇为值得深思。
如今贤康帝成年皇子众多,泰王、淳王乃是一母同胞,均是贤康帝的结发妻子高氏所出。那高氏嫁给贤康帝时,他还只是权王,没想到淳王出世时太祖一病不起,后竟英年驾崩,皇位就这么从天而降,落到了权王也就是当今贤康帝手中。
故而贤康帝曾多次言及淳王李云毅乃是他的福星,对李云毅也颇为宠爱,一直有立其为皇太子的意向。
贤康帝和高氏夫妻感情甚好,只无奈高氏体弱多病,生下李云毅不久便离世而去,贤康帝登基后为了巩固政权便娶了崔氏为妻,并册立崔氏为皇后,母仪天下。
贤康帝顾念着高氏,多次想追谥高氏为孝仁皇后,但每每都因朝臣反对而搁置。其实这不难理解,崔氏乃大辉望族,崔家女既嫁入皇宫成了皇后,自然是要力争生下皇嫡子的。又岂容泰王、淳王占了这个嫡字?自是拼力联合朝臣阻止贤康帝给高氏追封的。
可崔家的算盘虽是打的好,但崔皇后的肚子却不争气,入宫两年一直没有动静,崔家为了给皇后固宠便选了威远侯夫人李氏的一个庶出妹妹送进了宫,也就是平王的生母李婕妤,李氏依附崔家,自会和皇后同气连枝。
这李婕妤却是个有福气的,进宫头一年便为皇帝添了四皇子李云谈,而崔皇后多年却只出了端宁公主一人,肚子就再未有动静,故而只能将平王养在了身边作为依傍。
高氏和贤康帝的长子泰王李云瑾自出娘胎便有口吃的毛病,故而永远和皇位错失。论理,淳王既年长,又是结发妻子所出,成为皇太子乃是理所应当,但却因为高氏一族的没落,使得其母未能正名,终论不上嫡子。
平王虽养在崔皇后身边,身后有崔氏、李氏两家的大力支持,但到底和皇后隔着一层肚皮,也不是嫡出。如今朝堂之上淳王和平王之争已经愈演愈烈,今日两人对持而立,慧安由不得不多想。
前世时文思存娶了崔家的女儿崔知菲,已然说明文家站在了平王的身后,而今日关家却和淳王并立,难道关府竟是有意支持淳王的?而李云昶呢,前世的他在平王被立太子之后,事事都以太子为尊,可他心中真的就对皇位没有它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