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舍一共两间房,陆雨所居应是主人之屋,且夫妇二人新婚不久,因为门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还未褪色。窗前案上一对红蜡燃了两摊泪迹。此景不免又触动陆雨心事,正自发呆,门/户被“笃笃”敲响。陆雨起身开门,只见泱泱立在门口,笑意盈盈地道:“姐姐,山间乡舍,夜间气温低,厨房烧了热水,我给姐姐灌了个脚婆来。姐姐放在被中很是暖和。”陆雨接过,心中甚是感激,道:“多谢王公子。”
泱泱摆手道:“姐姐好生客气,叫我泱泱即可。姐姐早些歇息吧。”
两人互道晚安,陆雨关门回到房中,在灯下细看。这脚婆乃兽皮所做,形似酒囊,外头用金线包裹,上头又绣了火红图样,十分精巧华贵。窗外夜色已沉,她把脚婆放入被中,脱衣上床歇下,不消时便沉沉睡去。
清早醒来只觉神清目明,格外酣畅。起身却看自己睡在床铺里侧,外侧枕被恰有人睡过的痕迹。她心中一惊,想是着了道了,急忙掀帐来看,只见泱泱束戴整齐,正坐着穿靴。陆雨惊呵道:“你怎在我房中?”
泱泱见她已起身,并不见惊慌,慢悠悠穿好了鞋袜,起身笑道:“昨日因见姐姐芳姿,时刻不能忘怀。这魂牵梦萦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了姐姐房中。可知我对姐姐已经情根深种不能自己了。姐姐放心,你我同床共枕一夜,我也不是那始乱终弃之人,定会回家禀明父母。论姐姐姿容,贤妻虽未可知,美妾足足当得。”
陆雨气得牙齿直打颤,从床上跳将下来,取了宝剑直指泱泱。泱泱早有防备,一剑未伤到他,急忙退出房屋。陆雨执剑追出来。
王羽正在房中交代郭加送泱泱回家之事,听见院中打斗之声,出屋来瞧。这泱泱自小家中便有武林人士出入,也学了些武艺傍身,与陆雨挡下两、三招,眼见力不能敌,看见王羽急忙叫道:“哥哥救命。”忙奔至跟前躲入他身后。王羽护住泱泱道:“陆姑娘出了什么事?”又见陆雨只穿了中衣,不着鞋袜,急忙撇开头去以手覆眼。郭加与许冲也俱出来瞧,看见陆雨衣衫不整,急忙又撇开身去。陆雨又气又羞,心中委屈却又说不出口,剑指泱泱道:“你且问你兄弟。”
泱泱从王羽身后露出头来,笑嘻嘻地道:“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姐姐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王羽闻言,斥道:“谁教你的混账话!还不快跟陆姑娘道歉。”泱泱瞪他兄长一眼,一吐舌头,兀自嬉皮笑脸。陆雨心道:“我今日受这般羞辱,定是要杀了这王泱泱。可是我若杀了他,他这兄长王羽必会替他报仇返来杀我。自此我与王羽便是仇人了。罢,罢,也罢!思虑至此不由叹道:“王公子对我有恩,我陆雨断不能恩将仇报。可是令弟如此羞辱于我,我已无面目见人!“说着便将手中之剑往项上一横。
王羽大叫:“陆姑娘不可!”急忙飞身阻止,情急之下,徒手抓住剑刃,那剑却兀自断了。陆雨心惊,忙丢了断剑来看王羽手掌,却是毫发未伤。
一旁泱泱漫不经心地整整衣袖道:“我这是先下手为强。陆姐姐武功高强,我哪是对手,自然要想些别的法子对付。”
原来这剑是他刻意先弄坏。王羽道:“陆姑娘息怒。我这妹子向来淘气。”
“妹子?”陆雨惊诧不已,冲泱泱上下打量。泱泱对她挤眉一笑,道:“姐姐若是不信,随我进房中查验。”便拉着陆雨的手进房中去。
也不知道她两个如何查验,王羽等三人自在堂屋中等候。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泱泱与陆雨穿戴整齐,手拉着手走进堂来。泱泱换了女装,藏了顽色,陆雨着了外衣,收了怒容,两人前嫌尽释。王羽又代泱泱向陆雨道歉:“陆姑娘包涵。我这妹子本是女儿家,因为行路方便所以打扮成男儿。未及时向姑娘说明,实在抱歉。”
泱泱年纪尚小,身量未足更是胸无几两肉,扮起男子来倒也像模像样,是以陆雨识她不出,闹了笑话。想起方才窘境,陆雨不由面红耳赤,满面羞惭道:“也怪我太莽撞了。误会一场,王公子不必挂怀。”
王羽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又对泱泱道,“我已经交代郭加送你回家,现在就走吧。”
泱泱急道:“我不回去。”但看那郭加果真牵过马来,知道求兄长无用,转而哀告陆雨道,“姐姐救我。我不能回家。”
陆雨道:“这又是为何?”
泱泱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虽出生富贵可生母早亡,又为嫡母所不容。我父亲听她谗言将我随意许人,那人又丑又懒,还是个瘸子,我不愿嫁因此才逃了出来,想去京城中寻我祖母来替我说情。”说着转了脸色呜呜哭了起来,一双泪眼瞪向王羽道,“可我这哥哥却一点不近人情,尽然还要将我送回家,我若回家无疑是入火坑,既然如此,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吧。”说着便往堂中立柱上撞去。陆雨急忙拉住她,道:“不可不可。”心想我与泱泱这境况,真可谓殊途同归,不过我有母亲和哥哥疼爱,比她又好一些,不免心生同情,对王羽道:“令妹风华正茂却要嫁如此不堪之人,我与她萍水相逢听来也于心不忍。恐怕令伯父一时偏听,过后又后悔莫及。且不如带她上京见了祖母再说。”
王羽真是哭笑不得,心道:“泱泱口中所言那又丑又懒又瘸的可是你兄长,你且还一派天真为她说话。”又想无论如何泱泱对这婚事如此排斥,若硬要她成婚,依她的脾气到了夫家还不更闹得天翻地覆不可。于是对泱泱道:“也罢,你就跟我上京。不过我们约法三章,一路上你不能再多生事端。”泱泱闻言大喜,破涕为笑连连点头道:“放心,放心,只要带我上京,我什么都听哥哥的。”
王羽点头,又怕伯父担心,乃修书一封言明泱泱去向叫郭加送去,郭加快马加鞭而去。
一路进京颇为顺畅。一行人于十月下旬从廖地出发,到达京师十二月中。京城本就繁华,加上年关更加热闹非凡。郭加已经先回去报信,家中派了车马来接,王羽问泱泱道:“你是回自家还是与我一道儿?”泱泱道:“我家只我一人怪闷的。我还是去五哥府上叨扰些时日吧。”
既到京城,陆雨亦向众人道别。泱泱拉住了她道:“姐姐要去哪里?”陆雨回道:“我来京中寻亲戚,但还不知亲戚下落,所以打算先找家客栈住下再说。”
一路上泱泱与陆雨同食同宿,早已情同姐妹,自然不舍与她分开,便道:“既然还未知晓亲戚下落,姐姐一人在京,人生地不熟的我怎么放心?还是与我一道儿去我五哥府上住吧?”
陆雨道:“一路上已经多蒙照顾,岂可再作打扰?”泱泱撅了嘴道:“我最讨厌客套来客套去的了。姐姐乃江湖中人也如此不爽快,莫非还当我是外人?姐姐说来找人,我这兄长在京中颇有人脉,托他帮你找就是了。”又向王羽使眼色。
王羽起先微有犹豫,但真要跟陆雨分开又有不舍,于是道:“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意效劳。我家中除了我一个,并无旁人。姑娘与泱泱投契,去我府上一同住着也不寂寞。还请姑娘不要见外。”
陆雨推辞不过,犹豫不决,被泱泱拉着道:“走吧走吧。尽在大街上磨/蹭,快些回家吧。”陆雨便与泱泱坐一辆马车,行到一座大府跟前方停下。陆雨正要下车,泱泱道:“姐姐且慢。”陆雨便依旧坐着,到底好奇,便掀开帘子朝外望了一望。这一望倒着实吓了一跳。只见朱漆大门敞开着,两只巨大石兽张牙扑抓蹲在两旁,大门上悬了巨大黑匾,上书“郡王府”三个大金字,门里门外跪倒了一大片人,低着头齐唱:“恭候郡王爷回府,恭迎郡主娘娘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