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治好他们吗?你有任何可行的办法吗……脑叶白质切除术?神经毁损术?还是把他们的头都砍下来?
说起来,你们真正治好了几种疾病?哪一样不是治得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蝗化病患者每天都要忍受着想要进食泥土的欲望;还有上千万的石化病患者排着队等待接受切骨手术呢;还有那么多的异婴,那么多的潜在异人……其实你不是有着一种医治他们的方法吗?你知道答案,是的,你知道……与其让他们受着这些痛苦,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机会,要么得到解脱,要么得到更健康、更强壮的身体……这个疗法有一半的成功率,不是比现在这样更好吗……
“王医生,你,你们能找到什么办法?说啊,只是说不放弃这种话,有什么用吗……”
王若香听到暴怒得似乎即将要发生异化判定的那个患者马上又怒说,但相比刚才,面色隐约有一点点犹豫。
而四处的其他患者,有人还愿意听她的话,有人则比刚才还要怒火直冒:“她还想继续骗我们!”“她亲口认了,她说没办法!天机局根本治不好我们,只是在骗人!”“那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让我们等死!”
她看了看周围挤满了营帐的上千名的患者,那些愤怒、怀疑、痛苦的面目,让她越看着,越有点眩晕。
她听到的不只是他们纷乱的话语,还有一股不知何来的不怀好意的声音。
很可能那就是生命意志同盟释放的黑暗力量,像孙宇恒说的那样,现在来蛊惑她了……
也许她也符合着被它蛊惑拉拢的标准,她曾经在学校往往被称赞是最优秀的那个,但后来,她比不过顾俊,比不过于驰,时雨,惜玫……其实以前屡屡度过灾劫,是一直承蒙着他们的能力与贡献,她其实没做多少,现在没了他们的付出,她就更是什么都做不成……
你知道了吧,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当然不比任何人差,但你不像他们那样有接触真正力量的机会。顾俊、邓惜玫生来就是那样的,吴时雨、于驰也都是被强大存在眷顾的对象……不过,你现在不就有着那样的一个机会吗……接触真正的力量,成为更强者……
你想医治这些人吗,你想击败生命意志同盟?你想改变什么事情?你都得先强大起来……
难道顾俊不也是这样吗,难道他没有选择了接纳力量?难道他不是用强者的方式去达成自己的意愿?
还是应该把他称呼为……乌鸦?
王若香闪过一下猛烈的头痛,心里的躁乱更大,好像源于受到周围患者们的影响,又似来自其它维度的侵袭。
“有黑暗力量在诱惑我,”她对旁边的蛋叔他们说,也是向指挥中心报告,“这里黑暗力量聚拢,小心异化发生……”
大家都看出情况不好,更多的守卫人员已从外面冲进了营帐。
但最先异化的人还是让他们感到意外,不是张晓君,是在他旁边床位的何明标。
“不会有办法的……”何明标的眼睛充满血丝,突得快要破出眼眶,骤然就发出了一声极恶的奇诡啸叫:“不会,不会有任何办法,现有的医学水平根本不会有办法,这不是凡人能有的办法!”
啸叫响彻这个营帐的同时,何明标由原本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狂暴地跃了起身,浑身似有爆炸开的力气。
在他周围的张晓君等患者们都惊愕着了,这两天他们听到过很多次这种啸叫,却第一次看到了患者啸叫时的情况。转眼之间,只见何明标的面部皮肉开始扭动,那两只本就高高突起的眼睛进一步爆出像是鱼目,眼周的皮肤迅速凝结出了一层鳞片,嘴巴里长出了奇特的尖齿。
与此同时,守卫小队冲了过去,打出旧印,也抬起手中的步枪对准异化者,呼喊着让对方冷静配合。
嗒嗒嗒的脚步声凌乱,有更多的人员从营帐外面奔进来了,也全都拿着步枪维系营帐里的秩序。
“他们要屠杀我们……”何明标发出嘶哑的声音,向周围患者们说着,癫狂般鼓动着:“我们不是什么病人……我们是新人类,大家听听脑海里的声音啊,回想启迪网站的景象,就会明白的,他们才是病人……你们看看我,跟刚才比起来怎么样?我拥抱了力量!”
他畸形的面孔、狂热的话语既让很多患者陷入茫然与惧怕,也让一些患者——尤其是之前暴怒的那部分患者做出了尝试,第二声啸叫出现了,第三声、第四声……突然在营帐里爆发起来,像是一阵阵的轰雷。
这股混合的异响压在众人心头,重重地压下去;王若香脚下微晃,面色连连地变幻……
“说话啊,继续说啊。”何明标朝她大喊,没有理会守卫人员的警告,“说你们要尽力医治我们。你能吗?我们需要吗?这不是疾病!而你们也不算医生。”
这时候,守卫人员发射了电击枪,但是被何明标敏捷地避开,他往旁边冲去,顿时引起一片混乱。
混乱在营帐里到处暴现,到处有更多的啸叫。
如果不是何明标等人是刚异化的、还没有异化完全的“半异人”,连开始异化后的进食需求都没有得到满足,枪声会响起的,这里的局面会滑向地狱;但以半异人们目前的力量与速度,天机人员还应对得过来,只不过在制服过程中,到处被搅得一片狼藉。
不是每个异化者都会成功。足足有另一半人,是在巨大痛苦中扼自己的喉咙、抓自己的脸、捣自己的心脏,或是抽搐,或是强直,然后突然停止了动弹。异化失败者的心肺等器官由于没能承受住异化时的冲击而发生超急性衰竭,这是医学团队在临床观察、病理解剖中得出的结论。
在此之前,就在这个集中收治点,团队多次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对异化失败的患者进行抢救,至今无一例成功。
王若香脑海里乱嗡嗡地响,看着周围有患者变为异人、有患者变为尸体……
不说话是吗,你知道了吧,没人再愿意听你那些漂亮话,你的尽力有用吗?你做医生的,不清楚患者想要什么吗?是健康,不是你苍白的漂亮话、或者你无力的鼓励……你就算死也不放弃,有什么用?你能找什么办法?以你的力量,终究是一场徒劳,以凡人的力量,逃不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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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不明白,这些患者对你有多失望吗?
医生,伟大的天机医生,他们对你们好失望啊……
“王姑娘,王姑娘?”旁边蛋叔紧张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来。
王若香晃了晃头,忽然抬步往营帐外面走去,过道一路上都是混乱,她就那么走过去,眼眸余光看到最先发怒的那位患者并没有发生异化,只是面如死灰地愣在那里,无助地哭泣。
她走出营帐到了外面,看到天空灰蒙蒙的,看到四面八方还有很多个身后这样的大营帐,哀嚎与啸叫分不清方向。
她垂着脑袋,在呼吸面罩里面连连地喘气,眼眶的泪水掉落。
哭有用吗,要想医治疾病,必须先恢复人的生命本能……释放生命意志……
但她也看到,收治点到处有忙碌不停的医护人员们,走路都几乎是跑着的,每个人的面容都很疲惫,但他们的眼睛里一直还有着星火微光;有些人轮休了,实在抵不住疲累,就坐在一些角落靠着墙、躺在地面憩息,没顾得上什么仪容,他们有很久连洗一把脸都没洗过。
还有新收治进来的患者、被转移到重症单间的患者……他们躺在担架上,痛苦的脸庞还有着一份坚忍与抵抗。
王若香心绪翻涌,大家明明都是那么疲惫,却就是给着她一股力量,让她可以有力气重新说出了想说的话。
“我知道他们失望,我比他们更失望……”她缓缓的道,“他们当然是想要健康,但健康是可以跑步游泳,可以好好睡一觉,可以和朋友去玩,可以照顾父母,可以陪伴孩子成长,可以好好地成长……不是被你们以变强、释放生命本能的理由威迫着一定要做残暴的事情,那不是健康,那是被你们扭曲了的奴隶。如果一个人只能选择屈从你们对于‘生命本能’的定义,那算什么生命本能呢?你们认为生命本能是那样,但我认为,生命本能是爱与欲……你们要无限扩大欲,并且扼杀生命本能中爱的那一面,那才是在否认生命,把自己变为非人的怪物。
当然了,人类也有死亡本能,我们时常会恐惧害怕,会有毁灭倾向,可那不是我们的全部。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都会死的,我们人类从一出生,每个人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是什么让我们还是会好好地活下去?我们拼尽全力地学习、奔波、追求自己的理想、追求更好的生活、追求更崇高的人格……但我们最后不是都会死吗?都会化为乌有。为什么?我觉得,因为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要开始面对死亡了,别人的死亡,公众人物的死亡,亲人的死亡,宠物的死亡,朋友的死亡,伴侣的死亡,自己的死亡……我们面对死亡,我们接受死亡,在死亡本能里面,从出生起就向往着死亡后的宁静。这不是说我们就不会挣扎,才不是,因为我们还有生命本能,我们会挣扎到底,努力让自己活得再久一些,让自己死得更有尊严、更有意义。
你们自诩强者,但在我看来,你们连面对死亡、超越死亡的勇气都没有,才会否认生命本能的爱,才会拿死亡、毁灭去威吓要挟我们,企图把我们都变为失去人性的怪物。可是,我们这些人啊,我们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早就做过选择,我们会继续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活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我想,我们这个文明,也是这样。即使它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最后会走向灭亡,它还是会顽强地、有尊严地活到迎来灭亡的那个时候。”
与此同时,王若香的话声从通讯器也响在大华天机指挥中心,响在一些连上了线的会议室里。
人们依然是静静的,但此时的沉静,与之前的沉静并不一样。
此时他们眼眶中泛转着的泪光,也与之前的并不一样。
“你们可以说这些是漂亮话,但这就是我们的信念,顾俊、于驰、很多医护人员、很多人,他们都能证实我的话。”
她又说道,“不管你们怎样残暴,都扼杀不了。如果要死,那我们站着死,绝不会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