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1)

第四十三章

金鹃目光隐带讽刺,话语虽疑问,但面上却很是笃定,显然成竹在胸。

柳侧妃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心中暗恨,只不过,不待她发作,旁边的画眉已上前一步,怒道:“金鹃,我家姑娘即便不是侧妃,也是柳家嫡出大姑娘,你这态度何意?”

柳大姑娘从前身边有两个大丫鬟,俱是自幼伺候在身边的,一个是画眉,而另一个则替换成了金鹃。

金鹃人前恭敬,人后又是另一个模样,柳侧妃画眉主仆素不喜她。

如今主子不好说话,但画眉却没这个顾忌。

只不过,金鹃却丝毫不将其放在眼内,她瞥了眼杵在跟前画眉,轻蔑挑唇,随即抬起手,轻轻地在对方肩上一拂。

就是这么一个状似不经意般的轻巧动作,画眉竟立即“蹬蹬蹬”连续倒退好几步,直到敦实的身子重重撞在美人榻一角,她方被截下。

只不过,这反弹力度颇大,画眉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一时竟没能站起。

金鹃居高临下,扫了爬不起来的画眉,挑起一边唇角,冷冷一笑。

柳侧妃好不容易才被安排进了秦王府,而作为钳制她的探子,金鹃在同伴中地位颇高,她本事同样不弱,一身功夫藏而不露,整治画眉这等小丫鬟,不过抬手便可。

不过,金鹃却是头回施展,她方才这举动另有一个意义,那便是双重震慑于柳侧妃。

双管齐下,果然卓见成效。

柳侧妃不得不妥协,她垂下眼睑,掩住目中怒意,道:“我当然清楚得很,你莫要含血喷人。”

这柳侧妃用处还不小,金鹃并没有步步紧逼的打算,见对方服软了,她便罢手,神色缓和下来,笑了笑道:“如此便好。”

“娘娘得宠秦王跟前已多时,想必,消息是攒了些的。”金鹃说话很漂亮,又道:“不拘大事小事,甚至秦王起居习惯亦可,娘娘且仔细回忆一番,再一一道来。”

柳侧妃面沉如水,其实,她哪里知道大事小事,便是秦王的起居习惯,亦两眼一抹黑。

秦王每每到了繁翠院,总是面无表情坐着,随即便让她到床榻上去,直接行事,秦王勇猛,她到了后头必承受不住,昏阙过去,连对方何时完事,何时离开,俱全然不知。

二人对话乏善可陈,除了问安行礼,便再无其他,柳侧妃算看透了,这位殿下便是个毫无情趣之人,要女人伺候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泄欲。

但是这些话,确实万不能与金鹃说的。

柳侧妃心念急转,万幸的是,秦王不喜陌生人伺候,每次到繁翠院时,院子本来的下仆尽数被挥退,连金鹃画眉也不例外,这般,就方便了她作些文章。

她定了定神,盘算开了。

金鹃也不催,她吩咐画眉,去取了笔墨纸张来,然后坐下,等着柳侧妃说话。

柳侧妃想了片刻,便慢慢说了起来,她随意安些生活习惯,最后,又说了些似是疑非的“秦王无意闲谈”。

她不笨,编得很有分寸,一忽儿说大雪封路,往边关的路难行;一忽儿又说秦王对王妃不喜,继而隐隐表露些对庆国公府的淡然。

林林总总,要不是必然现象,要不就是结合了后宅现实情况推演出来,恰恰又是金鹃等人无法考证的。

金鹃果然精神一振,下笔如神,飞速白笺上写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她受过专门训练,便是柳侧妃说得多而杂,她依旧能将内容全部撰写在一张白笺上,半点不多。

掰了一刻钟功夫,柳侧妃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她顿住话头,道:“就这些了,一时半刻的,我也想不起再多。”

金鹃很满意,她端详一番,搁下笔,小心折叠收好白笺,然后笑着对柳侧妃道:“娘娘功劳不小,主子是不会忘记的,他日论功行赏,娘娘必不可少。”

大棒加胡萝卜,一样不缺。

金鹃心里惦记着传信,也没多说,话罢就转身离去。

她转身后,柳侧妃脸色立即阴了下来,目光冷冷盯着,直到对方掀起门帘子出了里屋,半响,她方垂下眼睑。

金鹃出了里屋,再掀起门帘步出正房,严寒气息铺面而来,她瞥一眼左右,被打发出来的丫鬟婆子们正候在廊下,她吩咐道:“诸位,娘娘唤人进去伺候。”

数九寒冬,西部的风雪尤其野,只要在室外,严寒无处不在,正哆嗦着的下仆们听了,忙整了整衣饰,掀起帘子进了屋。

原地只剩一个金鹃,她扫了庭院一眼,见寂静无人,方举步匆匆绕着回廊,往外边行去。

金鹃捧了个填漆托盘,仿佛是当差模样,步伐匆匆,微微缩着身子,看着再正常不过。

她出了繁翠院,左转右绕,每每遇上岔道,总要仔细观察左右,如此足足转悠了小半个时辰,她方脚下一拐,往目的地奔去。

金鹃走到王府西路后方,那里数目众多的排房,正是王府一部分太监聚居之地,她绕到其中一间,推开门进了去。

她放下托盘,正要如往日一般将密信放到指定位置,不像刚伸手入怀,动作却倏地顿住了。

桌上有一层的灰尘,轻薄却均匀,大约前两天被人擦过桌子后,就没人再活动过。

室内门虽没锁,但却卡着没开,这灰尘大约寻常人看不出来,但金鹃不同,她是经过专门训练的,驻目一看,便立即察觉不对。

她心下一突,这接头人是不起眼管事,但差事很闲,不可能两天不回房。

金鹃蹙眉沉思片刻,放下探向怀里的手,出了门,轻敲起隔壁房舍。

“来了。”隔壁房门打开,是一个中年太监,他听了金鹃打探,便笑道:“姑娘问蔡明啊,最近风雪太大,王府门前积雪太厚,这可如何能行,大管事们便要调度些壮实人手,轮流清理府门前的积雪,可不能停。”

“风雪来得急,调度也挺急的,蔡明前天就过去了,吃住都在前头。”中年太监头一回庆幸自己个子小,若像蔡明这般高壮,怕是没跑的。

前头扫雪人手不足,调度也属正常,大约蔡明走得急,没能通知她。

金鹃闻言,一颗提起的心放下,她谢了中年太监,返回蔡明屋内。

她抬手摸了摸放密信的位置,柳侧妃进秦王府已有数月,之前传信的都是普通消息,主公不悦,上峰亦数度施加了压力,这回终于有了突破性发展,消息必须早些传回去。

金鹃打定主意,于是她出了门,往后方角门行去,到了门房位置,她在窗棂子敲了几下,状似随意,实则很有节奏。

接近着,门房里头闪出一太监,他看见金鹃,蹙了蹙眉,便拉着她走到避风隐秘处,压低声音问:“不是说过,这条线非到必要,不许动用吗?你怎么来了?蔡明呢?”

秦王治下严谨,大兴王府门户森严,虽说只要有心,偌大的王府总会混进探子的,但这数量却很少。越王为人谨慎,他亲自定下规矩,这些探子分成几条线,互不联系,甚至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何人,就是防止被赵文煊一锅端。

这门房太监与金鹃,刚好是两条线的首领人物,因此才能知道对方存在。

太监这条线很深,基本不怎么动,他看见金鹃,当然惊讶。

金鹃也没多说,就回了一句,“蔡明暂时无法传信。”她掏出密信,道:“这是重要消息,赶紧传出去。”

她声音压得极低,待太监一接手,便立即匆匆转身,往回赶去。

太监小心收好密信,回了门房,里头有人问:“有人吗?怎么看这么久?”

太监缩缩手,道:“转一圈没见人,大约是树枝被刮下来吧,冷死了。”

“那赶紧烤烤火。”

门房里继续响起说话声,方才金鹃二人所站的位置不远处,屋顶厚厚的积雪处,趴着一个白衣白帽的男子,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他最后瞥一眼金鹃离开的方向,须臾便消失在原地。

这白衣人,正是赵文煊麾下探子,他迅速回去找到徐非,将事情禀告一遍,然后方继续奉命下去,摸清门房太监的底细。

之前,已经有几拨人找过徐非,守株待兔已久,这回终有重大收获,他赶紧整理一番信息,匆匆往主子跟前禀报去了。

……

又到了午膳时分,顾云锦打发了院里伺候的下仆,拎着食盒,转入隔间打开暗门,给男人送饭去。

这般送饭,效果极佳,两个多月以来,赵文煊未曾再次被人下过手,只是很可惜,严密监控这么久,那隐藏极深的奸细,依旧没露出马脚。

不过,能截住对方下毒的渠道就好,只要耐心等待,必能顺利把人揪出来。

顾云锦穿过暗道,从另一端出去,正是赵文煊的外书房。

这地儿也有个暗门,赵文煊在此处的可能性更大,试过两回,顾云锦就直接往这边来了。

赵文煊果然在,他见差不多时辰,就打发了屋里其他人,并分神关注这边,暗门刚移动,他便站起迎上来,一手接过食盒,一手搂着顾云锦,温声道:“锦儿可冷?”

顾云锦笑着摇头,“不冷呢,你看我穿得多厚实。”

暗道位于地底,夏日还好,冬季难免冰寒,顾云锦每每穿行,都需要披上皮毛大氅,赵文煊捏了捏她的手,纤手暖热,他方放下心来。

顾云锦接过食盒,掀开盒盖,将还有热气的菜汤取出,道“殿下,先用膳罢,这天儿寒得很,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这是大实话,尤其是肉菜,届时结了一层油脂,就必须加热才能吃下去了。

顾云锦也是到了此间,才知道古代也是有保温食盒的,红漆描金的提盒有内外两壁,中间有空隙,里头塞了棉絮,盖上盒盖,能保持里头菜肴温度。

当然,这般冷的天气,保温时间自然大打折扣,若是饭菜冷后再加热,口感肯定就差远了。

顾云锦心疼男人,一到地方,就催促他用膳。

赵文煊就着温水洗了手后,搂着她坐下,“我们一同罢。”

他每每用膳,总要顾云锦再吃点,她食量本来小,后来干脆过来一起用了。

顾云锦可不会矫情到,认为三菜一汤两人不够吃。

赵文煊欣然,二人每回肩并肩,亲密地凑在一起用膳。

天气太冷,如今顾云锦改为白天沐浴,早上刚刚梳洗过的她,身上淡淡幽香更为清晰,赵文煊呼吸间,香甜溢满心肺,他心中不禁一动。

年轻男子,血气方刚,初初尝过荤腥,难免躁动,赵文煊与心上人欢好,灵肉合一,万般滋味更是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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