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胡闹到深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浴室门关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楚绎仰躺在床上,乌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天花板,用力收缩几下臀部的肌肉,呲一下牙,觉得某个部位有使用过度的不适感,最终决定现在还是不要进去打扰秦佑比较合适。
翻身从旁边床头抽屉拿出剧本打发等待的时间,他回s城的事经纪人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剧本是前些天让小冯送来的,是一部电影,知名导演大制作,经纪人的意思是他可以争取一下。
这剧本楚绎已经看了两天了,原因无他,他觉得剧情还有些意思,分明古早港岛电影的梗,但老树刷绿漆,细节处理得相当有新意,难得扎在一起还不违和。
又翻过一页,咔擦一声,浴室门开了,楚绎正看到一剧情紧张的一处,他侧躺在床上,略微侧头,“早。”
很快目光又再次回到洁白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黑字间。
“早。”秦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随后,感觉到身后的床褥微微下陷,身子被秦佑温热的体温从身后环住了。
秦佑头探出他肩头在他颊侧亲了下,呼吸间,楚绎能闻到他身上浑厚的雄性气息和清爽的须后水气味。
最终没受住诱惑,楚绎唇角晕出一丝笑,朝他翻过身,嘴迎上秦佑的,同时握着剧本的手松开,剧本啪嗒掉在地上。
秦佑薄唇又吻一下楚绎的唇,身下的青年手换上他的脖子准备迎接更深的亲密,但不适时的,秦佑目光从床侧地上扫过,立刻就停住了。
剧本封面朝上,几个黑体的大字跃然眼前,秦佑身子一顿,深邃的黑眸眼色瞬间深沉。
于是,正闭着眼睛等待温度落下的楚绎,什么都没等着。
他睁眼疑惑而不满地看着神色已经转为漠然的秦佑,还没来得及反应,秦佑已经拉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起身,而后胳膊伸到床侧地上把剧本一把捞起来。
很快,秦佑站在床另一边的地上,刚才温存时的沉醉分毫不剩,手粗略翻过几页剧本,看向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地,冷冷地开口,“《极限飞跃》?”
秦佑被浴袍包裹住的高大身体立在那像是一尊冷硬的雕像,凛冬寒潭一般凌厉深沉的双眼,那种让楚绎久违的,带着压迫感的生人勿近的气势又回来了。
楚绎心里一个咯噔,是的,这部戏只有一个主题,飙车。
他张张嘴刚要解释,秦佑把剧本扔到一边,幽深的眸光闪了闪,对他伸出一只手,本来紧绷成一条线的薄唇微动,“宝贝儿,过来。”
就是嘛,秦佑怎么舍得跟他大张旗鼓地发脾气,楚绎立刻掀开被子,膝盖跪床笑呵呵地一下跨过去握住秦佑的手。
但刚触到秦佑的手心,手猛地被抓紧,胳膊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拉扯,带动他的身体让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楚绎回神时身子已经趴在床上,手被秦佑反剪在身后,双腿都被秦佑小腿死死地跪压住。
楚绎挣了下没挣动,惊惶间骇然转头看身后的男人,“秦叔……”
但没等他继续装可怜卖萌,秦佑有力的大掌重重落在他屁股上。
啪地一下,接着又是一下,楚绎后边火烧火燎的疼,又哭又笑地委屈地问:“怎么又是打屁股?”
秦佑腿按住他,擒住他的手,对着结实而有弹性的两团肉又是一巴掌,“肉厚打不坏,长记性吗,嗯?”
秦佑这也是气急了,这孩子前些天才跟他说要平平安安陪他一辈子,转头就弄来一部极速飞车,很好!
楚绎砧板上的肉似的趴在床上,完全放弃挣扎,心里边哭成一条河,哭唧唧地说:“我就当小说看看的……你什么画风啊,又是打,你怎么不干脆学人小说里头做得下不了床呢?”
秦佑这会儿除了打尽兴,还被他逗乐了,腿跪到他身侧,“好主意。”
楚绎本来是反讽的一句话,但是很快就觉得屁股一凉,他裤子后腰被秦佑拉下来了。
随后,秦佑俯下身,粗重的呼吸吹拂在他耳侧,沙哑的声音坚定地说:“现在就满足你。”
于是,秦佑再次从床上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楚绎还躺在那休息。
他穿好衣服,低头在楚绎额头亲了下。床头不服床尾合,就是这么简单。
楚绎脸上红晕还没褪去,手臂抬起来,懒懒勾住他的脖子。
“饿了?”秦佑问。
楚绎抿唇点一下头,望向他的双眼中还泛着水光,秦佑嘴唇又很轻地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随后,拉下他的手,转身朝着屋外去了。
顺手关上门,秦佑一直走到起居室的窗边,掏出手机找出个号码拨出去,电话接通,他简单地吩咐:“你带着东西上楼,让童嫂把早餐送上来。”
没一会儿,听见人敲门,秦佑应了一声,门打开,助理先生提着一个公文包走了进来。
助理先生看一眼秦佑的神色,果然,神清气爽,难怪早先秦佑起床时让他在楼下等半小时,这一等就是两个钟头。
助理先生跟他打了个招呼,目光下意识地朝一边瞟去,果然,卧室门严丝合缝地关着。
秦佑在沙发上落座,目光淡淡看着他,助理先生在他身侧坐了下来,打开公文包,翻出订成一沓的几页纸,递到秦佑面前。
又是有关雁回山的事,助理先生自问这次查探结果又不怎么好,因此,秦佑手指翻过纸页的时候,他心里头还是挺忐忑的。
秦佑站在窗边,一手拿着表格,低头看着,越看眉头越紧,越看眼色越沉。
正好一阵敲门声,秦佑抬头看他一眼,助理先生会意忙转身开门,是阿姨送早餐上来了。
一直到阿姨放下早餐出去,助理先生再次惴惴不安地站到秦佑面前,秦佑眼角眉梢间已然阴云密布。
秦佑抬起眼皮,目光冷冽地扫到他身上时,他心里打了个突。
正以为又要吃一顿排头,突然身后一声门响,转头看见楚绎从门里探出半个身体。
楚绎身上还穿着睡衣,看见他在,立刻笑着招呼:“景程哥。”
随后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朝着茶几的方向逡巡,秦佑刚才还森冷的眼神顿时缓和下来,“出来吃饭。”
连声音都和缓得如沐春风,看着楚绎在秦佑旁边坐下,助理先生突然心放下了,有这么个宝贝儿在,秦佑比往常好说话多了,他以前怎么就这么蠢,这两人分明一物降一物,早撮合他们这些人日子都好过些。
而楚绎本来不太好意思就坐在这吃的,但眼光扫过秦佑手上的东西,心头一紧,还是决定留下来。
这天的早晨是卷饼,他一面帮秦佑卷着,一面看向助理先生,“景程哥,你吃早饭了吗?”
秦佑依然看着手里的东西,景程点一下头,“吃过了。”
怕两个人吃他独自在旁边不自在,楚绎伸手从茶几一侧拿起一个袋子,递到他手边,“我前些日子待会来的肉松饼,味道挺好的,你尝尝。”
秦佑仍岿然不动地坐在那低头眼光驻留在手中的纸页上,没说话。
但眼下的气氛显而易见松缓下来,像是拉家常似的。
楚绎把卷好的饼放在秦佑面前的盘子里,秦佑终于合上案卷,眼光不无温柔地瞟他一眼,“不是饿吗?自己先吃。”
而后,对景程说:“我还是上次的意思,你回去好好想想。”
助理先生心里长呼出一口气,果然,有楚绎在旁边,待遇就是不一样。
他笑着跟楚绎打个招呼就走了,房间里剩下楚绎和秦佑两个人。
楚绎关门回来,秦佑坐在那低头喝粥,他干脆两腿盘坐在沙发上,手里的饼咬了一大口,倾身朝着茶几,翻一下放在上头的案卷,果然,秦佑这是在排查他母亲遇害时山上的人。
他翻了两页,见秦佑自己只是慢条斯理的吃,并没有什么异色,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抽了张纸擦擦手,把东西捧在手里认真看。
突然,他眼光停下来,“那时候容小姐他们公司员工也在山上度假?”
秦佑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目光转到楚绎身上,点一下头,微眯起眼睛说:“容氏那个时候势头正健,公司人多,所以员工福利出游也是分了几批上去,那个周末上山的是哪些人,现在一时也很难查清了。”
楚绎没想到寻找真凶的过程竟然是如此艰难,正好比大海捞针,手里案卷放到一边,从身侧抱住秦佑,头靠在他身上,小声说:“对不起,我帮不上你什么。”
秦佑侧头伸手拍拍他的脸颊,“你自己好好的,就是帮我大忙,飞车的戏推掉。”
楚绎忙不迭地点头,认真地说:“我本来就没打算接。”
新戏不打算接,可旧戏没拍完的部分还得收拾,秦老爷子情况日益好转,秦佑跟前也没什么太堵心的事,五月中,燕秋鸿给楚绎自己打了个电话,通知他去把缺下的镜头补完。
楚绎临行前晚,秦佑陪他在别墅外的山道上散步。
s城的天气已经十分和暖,夜风清凉适度,小路两边茂盛草木的清香幽幽浮动在空气中。
聊着聊着,秦佑说:“过些天我得搬回老宅住一个月。”
楚绎笑容立刻凝滞在唇角,他一周后就回来,这么说,回来也得跟秦佑分居?
但很快,笑意有缓缓晕开,“嗯。”
也是,秦老爷子就这些天出院,据说下肢瘫痪,说话也没以前那么利索了,风烛残年,甭管他做过什么吧,好像让他一直当空巢老人也确实不近人情,毕竟他曾在秦佑身上倾注了那么大的心血。
楚绎本来想着或许从横店回来他可以回他爸的旧别墅住一阵,但秦佑很快就说,“待会回去,把你不带去片场但回来要用的东西也收拾收拾,回头我让人给你一块搬过去。”
楚绎一愣,“唉?”有什么不对。
见他一脸意外,秦佑深邃的目光直直逼视他的眼睛,蹙眉道:“老爷子现在管不着咱们的事,你就别想跟我住两处了。”
楚绎笑容立刻明亮起来,转身到秦佑身前,面对着他,退着往后走,“我去合适吗?老人不能受刺激。”
秦佑却说:“他早接受现实了。今年老爷子生日,我原本以为他不想见客,但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想办。就是你回来那天,下飞机你直接去老宅。”
就是说除了见家长还得见亲戚,要说楚绎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仔细想想,秦佑必定不会让他到时候手足无措。
于是,他又笑着点一下头,“好。”
秦佑微微笑,满意地看着他。
楚绎离开这天秦佑有个重要会议,因此没有亲自送他。但安排了一下送楚绎和小冯去机场。
自从上次遇袭楚绎被司机摆一道后,秦佑对跟在他周围的人都格外小心,这次派来送楚绎的也是个能肯定信得过的。
楚绎和小冯从屋里拎着行李出来,派来送他的人正站在别墅门廊阶梯下电话。
楚绎没打扰他,打算去车里等,但出门就听见男人正对电话那头的人压低声音说:“你说,狗头刺青倒还是说得过去,狗头胎记,胎记都乌黑一团的,怎么分得清是狼还是狗。”
他从身边走过,男人一愣,立刻收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就说到这,待会儿再打给你。”
显然是不想让他听见,楚绎也不知道他到底说的什么事儿,就装作没听到地对他点一下头,但心里想着他刚才那句话,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狗头胎记,是谁呢?
但脑子里茫然一团,可能年代太久远,楚绎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楚绎这次出门拍戏,秦佑也变得忙碌起来,老爷子寿诞的前几天,他在一个酒会上见到了韩家的人,而且还是韩国华本人。
其实l市跟s市一衣带水,韩国华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对他行事早有耳闻,秦佑一直不屑对他假以辞色。
可能韩国华也不屑讨好他,但这次容家的事,秦佑摆明态度拉了容逸一把,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韩国华托人引荐第一次跟他交谈,打量他半晌,带着几分倨傲地笑着对秦佑说:“我听说过你,秦佑这两个字真是如雷贯耳,今天一见,还真是后生可畏。”
秦佑对他点下头就算是客气了,所以不怪楚绎只能用他妈家的亲戚来形容这个人。
韩国华被找回韩家也不过七八年,当家撑死不过五载,从哪来的脸面在他面前充长辈。
老爷子寿宴当天,楚绎是搭清早的班机回来的。
下飞机正过九点,跟秦佑通了个电话,车开往去老宅的路上,东郊同样一条路,但这次他和秦佑的情形跟上次截然不同,楚绎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车在楼前停下已经临近中午,秦佑还在上次那个位置等着他,这一片没有停其他车,也没有其他客人,楚绎下车就朝秦佑走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谁知,秦佑竟顺势把他环腰抱起来,楚绎双脚略微离开地面正在惊呼,秦佑很快放下他:“还好,没瘦。”
而后揽住他的腰,带他先从侧门进楼里。
秦佑还有客人要招呼,楚绎自己先上楼,洗澡,换了身衣服。
再下楼,大厅里宾客济济一堂,秦老爷子依然坐在上次那个位置接受小辈们的贺拜,不过这次坐的是轮椅。
大病一场,老人家多少有些形销骨立,但他手撑着扶手,有人跟他拜寿,他就缓慢地翕动嘴唇说话,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既然秦佑说老爷子已然接受事实,他这礼还得尽到。楚绎深吸了一口气,趁着秦老太爷跟前那块位置空出来的时候也走过去,像上次一样给他拜了个寿。
从看见他,老爷子的目光就沉下来,神色有些莫名,一直等楚绎说完祝词,秦老爷子颤动的手略微伸向他,缓慢而含混不清地说:“过……来……”
楚绎一愣,笑笑就迎上去了,他的直觉,秦老爷子就算再恨他也不会当众跟他撕破脸。
秦老爷子说话看来有些吃力,他走到秦老太爷面前,俯身凑到老人家跟前听着。
秦老爷子浑浊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默默看他半晌,在他耳边说:“你……好大的……胆子……”
而后,像上次一样,也和对所有小辈一样,从一侧拿了个红包颤颤巍巍地塞到他手上。
楚绎得体地道了声谢,退后两步才转身,正好,秦佑从外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直走到他跟前,看看老爷子,又看看他,“没事?”
楚绎晃了晃手里的红包,这时候厅里不少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秦佑在这,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但秦佑伸手揽住他的肩,让他一块儿往大厅门走去。
一直在门口停下,侧过头,幽深的双眼跟他对视半晌,说:“我说过,你不用应酬你不想应酬的任何人,在这儿也算数,知道吗?”
楚绎听着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嘴角绽开的笑意忍都忍不住,看向秦佑的两眼发亮,不是场合不合适,他就真往秦佑身上扑了。
正在此时,从外边走来一个男人,凑到秦佑跟前说:“成先生带来了几位客人。”
秦佑和楚绎同时转过头,走在那位成先生身边的男人,不是韩国华又是谁?
楚绎愣了下,但这还不是全部,韩国华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可谓拖家带口。
楚绎脑子有一阵恍惚,韩国华朝着秦佑大步走过来跟他身后的人拉开距离,女人中其中一个年轻的,完全出现在楚绎的视线中。
披肩长发,穿着一身合体纯白连身裙,那张酷似燕欢的脸,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韩国华此时已经走到秦佑面前,笑眯眯地说:“恭喜。”
目光扫过楚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愕。
楚绎对他点头算是招呼,终究来者是客,秦佑虽然脸上没多少笑意,还是对他伸出手,“欢迎。”
匆匆握手,韩国华让到一边,让身后的人上前,“这是我太太,这是小女。”
韩太太得体地招呼,而此时,那个穿着白裙女人一双清眸也看向秦佑,柔柔笑着说:“秦先生,久仰大名,我是韩颖。”
目光落在她脸上,秦佑略怔,眉心一蹙,随后,目光微沉又带着些疑惑地朝楚绎看去。
而楚绎已经把眼光转到一边,只留给他一个线条优美后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