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一直折腾到窗外天光乍明。
停下来的时候楚绎躺在床上累得连手指头尖都抬不起来,这一觉睡下去势必得到中午,秦佑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才转身回到床上。
奇怪的是,身体疲惫,大脑却十分亢奋。
秦佑躺上床,展开手臂,楚绎立刻靠过去贴着他把头枕在他肩头。
一直到秦佑胳膊揽住他的身体,侧头在他额头亲了下,楚绎想到什么,迟疑片刻,“秦叔……”
秦佑伸手关上灯,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手放进被子彻底抱住楚绎的身体,几分无奈地复述,“秦叔,嗯。”
倒是难得地开始挑剔称呼了,楚绎手搭在秦佑赤/裸坚实的前胸,也有些想笑,“叫什么不都一样吗?”
以前关系还没明了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十分计较这个,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十分感慨,但眼下却觉得这样叫,也未尝不是一种情趣,充满禁忌的诱惑感。
楚绎想着被自己的yin/荡程度吓到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走了个神,秦佑纵容地笑了声。
手在他腰间很轻地拧了一把,浑厚的声音传到楚绎耳边,“秦叔怎么,嗯?”
楚绎脑子恍惚一下才想起他刚才要说的话。
笑收住,沉默片刻,才小心地问:“昨天晚上袭击我的人是谁,你是不是知道?”
话音刚落,秦佑在他腰侧缓缓摩挲的手顿住了,黑暗中,楚绎只能看见秦佑眼中晕着两点幽光,
沉默许久,他听见秦佑已经转冷的声音幽幽传来,“是老爷子。”
楚绎闭上眼睛,在心里暗叹一口气,果然,跟他想的一样。勾搭得人家孙子不能娶妻生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他半点不后悔,就算他自私好了,好不容易他和秦佑柳暗花明,外界任何因素都折损不了他跟秦佑一起走下去的决心。
可是同时他也觉得眼下的圆满依然笼罩在阴霾中,秦佑的爷爷反对的姿态这样激进,这事很显然还没完,他自己虽然是豁出去了,却不能不担心夹在中间的秦佑。
楚绎长久缄默,秦佑揽住他身体的手一下收紧,身子侧过来面对面地抱住他,“怕吗?”
抬手托起他的下巴,“以前我以为离我远点你会安全,前些日子才想明白你还是在我跟前的好。这次怪我大意,不会有下次。”
秦佑这话本来是给楚绎吃定心丸,但楚绎听着一愣,这信息量,还真大。
他握住秦佑的手,“所以,半年前你要送走我,其实是因为那个时候就知道老太爷会怎么下手吗?”
秦佑身子一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楚绎语气更激动了,“你怕他对付我,是吗?”
一晚上连着做五次,楚绎嗓子早叫哑了,这会儿只是略微提高音调说话,语声里头那种声带像是在撕扯的感觉听得十分清晰。
秦佑连忙扳住他的脸颊,忙不迭地安抚,“宝贝儿,别急。”
但楚绎只觉得猛地一阵心酸,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秦佑。
分开这半年,秦佑孤身一人,几十年满以为是理所当然的路走不下去,再重逢时,秦佑的生活习惯几乎跟他之前并行成一线。
连着半年,一天一点辣,这半年,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秦佑这样强势的一个男人,甚至连叫一声疼都不会。
别人眼里高高在上能呼风唤雨的秦先生,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男人。
楚绎手攀住秦佑的背,更紧地抱住他,头抵在秦佑下巴,“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对我来说,跟你分开是件比死还难受的事。”
面对这样的坦诚和热烈,秦佑手掌按住楚绎的后脑把他死死按在自己怀里。
嘴唇和下颌在楚绎毛绒绒的发顶来回摩挲,“不会了,”他坚定地说:“我再不会让你走了。”
坦诚热烈、而且战胜了全世界的楚绎,第二天就病了。
起初是秦佑醒来时发现怀里的人皮肤烫得灼手,用下巴触了下楚绎的额头,秦佑完全清醒了。
他叫醒楚绎,可是,楚绎眼皮动了动,眼睛睁开很快又闭上了,如此反复几次,白净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
跟着他住了这么久,楚绎一贯都是神采奕奕,即使几次受伤时也都还挺精神。
秦佑这会儿是真的急了,被子里两个人都还光着,秦佑起身披上浴衣,前襟都没系上,打了个电话,然后去找了身睡衣,给睡得昏昏沉沉的人穿上了。
他觉得楚绎就是被他做过分了,的确,自从上次楚绎离开后,大半年禁欲,昨天晚上,他很难控制自己。
后来帮楚绎清理的时候似乎看见了血丝,不过不太明显,楚绎又一直没叫过疼,当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大夫很快就过来,给开了些外用和内服的药,楚绎被叫起来吃完药人才彻底清醒,乖乖地趴在床上,脸贴着枕头,澈亮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秦佑。
秦佑坐在床头,伸手摸他的头,问:“上次也是这样?”
楚绎人没动,只是乌黑的眼珠闪烁几下,“吃完药就好了。”
虽然还是有些责怪他那会儿身体不舒服还往外边跑,但到底还是心疼多些,因此,秦佑没多说什么。
只是觉得应该想个办法才好,他俩现在*食髓知味,太节制也不可能,或者,应该去弄点什么药?
老爷子正躺在医院,大量繁杂事务都等着秦佑处理,而且,彻底架空老爷子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昨天楚绎遇袭的事,该收拾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所以,虽然楚绎还躺着,秦佑下午也不得不出门。
秦佑站在床边穿衣,把衬衣扣子一颗颗扣起来,眼光朝楚绎看去,“燕秋鸿两口子今年跟咱们一块儿过除夕,人应该下午就到,你精神好起来应付应付也行,不想起,就不跟他客套。”
今年是他和楚绎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终究是团圆的节日。
燕秋鸿是秦佑开口邀请过来的,不为其他,楚绎长久没有家庭温暖,这个年他想让他过得热闹点。
楚绎眼睛微微张大,随后唇角浮出一丝笑,点一下头,“好。”
秦佑又把西服利落地套上身,“年货今天全送来了,你要是起床闲着没事,去看看也行,缺什么让人出去买,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别舍不得支使人。”
他这幅样子活像个出门前对妻子谆谆嘱咐的丈夫,而且即使事情琐碎也不厌其烦。
楚绎只觉得自己浑身像是泡在温泉里似的,暖融融的,眼光一刻不离地凝在秦佑俊逸的面孔,恍惚间觉得他们似乎已经这样相携相伴很久,以后还有更长的路,他们要一直这样走下去。
秦佑抬起胳膊整理衬衣的袖子,眼光瞟向楚绎,温和地说:“自己想出门,等我回来陪你去,知道了吗?”
楚绎乖巧地趴在那,床褥、枕头、被子和他身上睡衣都是白色,整个人都陷入一片白茫茫里头,只是一张白皙的脸血色红润,眼珠灵动,黑得焦墨似的。
目光含着笑意地落在秦佑身上,“亲我一下。”
秦佑手一抖,“……”
太甜美,他心肝尖儿都颤了。
秦佑一直把楚绎亲得气都喘不上来才出门,楚绎觉得身子不那么乏力的时候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知道下午燕秋鸿要来,他洗漱完给自己换了身能见客的休闲服,下楼发现秦佑几个保镖都在客厅里待着,氛围透着些肃杀的紧张。
想到秦佑出门前打过的几个电话,楚绎大概明白,秦佑这几天忙乎的事大概就类似逼宫了,这些事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可以让自己不添乱。
那种自以为聪明,莽撞地自作主张行拉后腿之实的事,他做不出来。
燕秋鸿是下午到的,也只是自己先到,他那口子楚绎在片场见过,也不算完全陌生的人,不过这天没一起来。
跟燕秋鸿寒暄几句,“怎么就你自己?”
燕秋鸿笑笑,“他现在比我更忙,除夕当天才到。”
两个人一块儿往楼上去,楚绎带着他到房间安置行李。
见楚绎一派主人的架势,燕秋鸿当然不会错过调戏他,上来打量他几眼,“真是峰回路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你跟秦佑还是在一块儿了,哎?你知道吗?六月份秦佑托我带你去帝都的时候,眼圈都红了,这事发生在他身上,能让人笑一辈子。”
他那会儿邀楚绎一起去帝都其实是秦佑授意,这是大家心知肚明而又没戳破的事。
本来以为这话同时消遣了两个人,楚绎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但楚绎只是笑笑,“燕导,你不知道这事我担心了多久,我现在还想问你,我拒了你一次,以后还能上你的戏吗?”
转瞬就把话题扯开了。
燕秋鸿哪容他打太极,对着楚绎呵呵笑,“就你现在和秦佑的关系,还叫我燕导就太见外了不是?以后你就随秦佑叫我表哥吧。”
这话纯粹扯淡,秦佑从来对他都是直呼其名。他现在这样说,也就是臊一下楚绎而已。
但楚绎笑意丝毫不减,望向他的眼睛里头干净得没有一点杂渍,毫不犹豫地开口:“表哥。”
燕秋鸿:“……”这乖巧顺从的样儿,但凡是个喜欢男人的人看着都心颤,难怪冷漠如秦佑,也对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但楚绎一乖,燕秋鸿就更想揉捏他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楚绎给他把水端到跟前。
楚绎弯腰的时候,从领口望下去能看见几点暧昧於痕,楚绎在他身边落座,屁股只是侧边跟沙发有限接触。
燕秋鸿眼里精光四射:“我跟你说个笑话,上次,大概是你跟秦佑干了什么,第二天早晨就跑得没人影了,秦佑在家那叫一个郁闷,一直反省是不是自己技艺不精。”
眼神朝楚绎身下一扫,在楚绎察觉他目光所向的时候,故作叹息地说:“现在看来,他技艺不精是真的啊,”摇摇头,“我这表弟太不懂怜香惜玉。”
楚绎听着直想扶额,哪有把人床头事这样挑到明面说的,他一直知道燕秋鸿混不吝,现在看来到底是忽略了他混不吝的程度。
但秦佑这事他还真不知道,现在看来,燕秋鸿应该是已经拿这个技艺不精取笑过秦佑了。
楚绎护短的程度其实丝毫不输给他家秦先生,更何况,他家秦先生床上功夫一点不差。
于是,楚绎迎上燕秋鸿的目光豁出去了,笑得一脸灿烂地说:“表哥你别担心,不是那个尺寸,也替他操心不来。”
燕秋鸿呼吸一滞,张口结舌半天,险些当场脱裤子让楚绎验明正身。
秦佑到医院的时候,秦老太爷整好醒着。
他走进去,老人迟缓地偏头,浑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鼻间叹出一声不悦的冷哼。
秦佑面色冷肃,没听到似的,给旁边本来陪着老爷子的人一个眼色,那人对他点一下头,立刻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祖孙两个,老爷子合眼躺在床上,开口时声音夹着沙哑的痰音,“你这是一门心思跟我对着干了?昨天算那小子运气好,还真让他躲过去了。”
秦佑站在床边双手反抄到身后,冷冷俯视他,“您不会再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
秦老太爷脸瞬间憋得通红,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打磨木面,“所以,你就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跟我过不去吗?”
秦佑跟他角力半年,昨天短短一个晚上,他周围所有人都换了,他现在已经彻底被秦佑跟外界隔开,身边没一个人是他能差遣的。
趁他生病,秦佑能把他剩余的那几条线全都瓦解拔出干净,这点秦老爷子丝毫不怀疑。
他声音很无力,但依然声色俱厉,目光死死锁住秦佑,“我都是为你好,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给姓楚的小子一顿敲打,让他没胆再缠着你,没想要他的命。”
从听到玩意儿这个称呼,秦佑眉头就紧紧拧了起来,此时再开口,声音更沉也更加阴戾,“不用解释,解释不是您的风格,这样的事,您不是没有前科。”
秦老爷子顿时惶然地睁大眼睛,枯瘦的手指微微颤动,嘴唇翕动几下,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秦佑跟他对视的目光冷冽如冰,秦老爷子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我收拾她有什么不对,她毁了我儿子,毁了你爸爸。要不是跟她过得不好,你爸爸就不会酗酒,更不会年纪轻轻就车祸丧命。”
眼角流出两行浊泪,再开口时声音凄厉得撕心裂肺,“那是我的儿子啊,是我把他从小养大,舍不得他吃一点苦的儿子啊,他去的时候连全尸都没有,他有多疼,你知道吗?”
秦佑目光转到一边,咬牙道,“是他自作自受,从头到尾,受害者只有我母亲一个,这就是你杀她的理由?”
秦老太爷听完蓦地睁大眼睛,枯瘦如树枝的手颤抖指向秦佑:“秦佑……你……你说什么?……”
秦佑冷厉的目光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秦老太爷在身后一阵猛咳,嘴唇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但是在剧烈的咳嗽声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很快,从病房外边进来一个中年女人,伸手给他顺气,“老太爷……别激动,别再弄坏身子……”
一直到咳声收住,秦老太爷目光依然死死望着秦佑刚才身影消失的门口,手指过去,“他说……我杀了他妈妈?……”
中年女人叹口气没说话,秦老太爷手重重捶床,”我没有……不是我……,也不是我的人……凶手……不是,已经伏法了吗?……”
但门口空荡荡的,秦佑离开已久。
他无力的辩驳,除了身边的女人和自己,根本没人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