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的元都并不算太冷,至少还在零度左右徘徊。气温升高了一些,国际气候中心言人说这种变化由全球二氧化碳大量排放引起,一月的时候没有下雪反而下起了暴雨,泥石流和滑坡的消息从全国各地不断传来。蒙达纳生的一起商业机密被窃案扯上了蜀国商务部门,事情上升到了国际问题,蒙达纳国会议员甚至公开呼吁将整个蜀国商务部告上萨门图国际法庭。
“我们要求将威海领域重新划分,海斯汀岛自古以来就是蒙达纳的地盘。”国王德尔四世在蒙达纳国庆日时演说道,强硬的言引起了整个国家上下一致的喝彩。
当芮潮生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标题时,他只是嗤之以鼻,他摘下眼镜,放在一边,将报纸随手一扔:“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芮先生,要不要我帮你泡杯咖啡?”秘书温言问。
芮潮生脸色疲态毕现,眼睛浮肿,像是几天没有睡上好觉:“不用了,你先出去吧。”他闭上眼睛,想起R基因进展依旧十分缓慢——即使他们已经拥有了霍夫曼的手记,然而从那破本子找出些有用的东西十分不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信心继续下去。
芮潮生揉了揉眉心,表情有些茫然。
刺耳的铃声猛然响起,像是一把利剑瞬间刺透了他的心脏,芮潮生心里倏地有些恐慌,也许只是心脏跳动加快了些。
铃声空荡荡地回荡在硕大的办公室里。
他看向声源——办公桌上的漆黑座机,没有来电显示,他伸手拿起听筒,声音低沉平静:“喂?”
“嗨。”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音,像个尚未成年的女孩子。
芮潮生皱起眉,努力思索着这个声音,但是却毫无印象:“你是谁?”
“我们并没有见过,”女孩在那头说,“但是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芮先生。”
这样暧昧的话却让芮潮生蓦地想起了什么,他握紧了话筒,手在微微颤抖:“苏沅?”
那头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让他毛骨悚然,他像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步走到窗前朝窗外张望,雨水不断打在窗子上,噼噼啪啪,阻碍了他的视野。
“你不必紧张,我并不在国内,”女孩沙哑的嗓音穿越空间,像是恶鬼的絮语,“这里也没有枪对着你的窗子,放心,你暂时还很安全。”
芮潮生啪地拉上黑色厚重的床帘,将整个空间变成一个密闭的坟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只是再次给你一个警告,放弃R基因实验,否则你要头疼的,绝不止我一个。”苏沅轻声道,声音从容得仿佛没有任何威胁。
芮潮生铁青着脸,他在电脑上与dFI的秦羽连接上去,捂着话筒不让苏沅听到他的声音。
“秦羽,这是苏沅的来电,我要追踪她。”他长话短说。
“是什么手机类型?”
“大概是一次性手机。”来电显示里只有手机的序列号,芮潮生报出那几个字,“am9377。”
“我这里有装置能拦截到电磁波,过滤追踪大概需要三十秒的时间,你与她保持通话,别让她挂断。”秦羽在那头冷静道,他在全国直播的情况下还是让那辆来路不明的古怪车子逃走了,愤怒之余却更是加重了自己想与那些怪物交手的*。
“苏沅,”芮潮生拿起话筒,盯着电子钟上的计时器,心里默数着,“我是不会放弃R基因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不死者就是人类的未来?”
“那样的生命,所有人都求之不得。”芮潮生心不在焉道,他还在心里倒计时,二十六秒,二十五秒,二十四秒,二十三秒……
“所以说你是在为了获得暴利?R基因出来后在黑市上将会有价无市,你,军方高层,还有联合调查部的部长将是第一批享受成果的,然后你可以用R基因来诱惑勒索蜀国上层人物,你要他们的钱,也要他们的支持,很快蜀国将真正变成你们的天下,当然你的野心不止于此,你还想称霸世界。”
“什么?我只是——”男人怔了怔,这个女孩确实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的一部分,“我只是想将它运用到战争里,这是级士兵计划的一部分。”他就算成为蜀国真正的皇帝又能怎样,乱世中最需要他这样强权的统治者,他会带领整个国家走上世界的巅峰,他会让所有其他的民族仰视他们。
电子钟上的时间在慢慢流逝,十四秒,十三秒,十二秒……
“但这只是你的预测,你知道真正R基因导致的未来吗?一个微弱的变化便能引风暴,更别提乱局中无数个变子还在挥其作用,”苏沅说,“R基因公开后,蒙达纳和俄利多洛夫的不死者会先响应他们政府的招募,蜀国批准实验的官员会第一批遭到暗杀,他们将毁了R基因工厂,第二次全面战争会被提上日程,不死者并非真能承受所有武器,你也不希望核战争爆吧?我可是听说蒙达纳研制出的第七代绿洲导弹能将大半个洲变成充满辐射的焦土。”
“那只是你的猜想而已,无凭无据!”芮潮生抬高声音,他颇为紧张地盯着计时器。
六秒,五秒,四秒……
“芮潮生,”苏沅的声音蓦地冷了下来,“享受你人生最后的时光吧。”
她挂断了电话。
苏沅站在桥上,看着脚下的河流,上面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冰层下的流水十分缓慢,漆黑的夜幕下雪被风吹得在风中不停翻滚,她仿佛没有察觉,肩头落满了雪。
终于她动了动,手臂举高,将那揉成一团的黑色手机用力砸向河面,手机击穿了冰层,沉入水中,也许会随着水流慢慢远去。
表上的时间已是晚上十点,不过若是算上时差,现在的元都还是七点多钟。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在桥头一盏孤零零地路灯的照耀下,雪松投下了模糊的阴影,苏沅的表情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凝视着冰面上突兀的黑色窟窿,一动不动,像是尊雕塑久久地伫立。
谢尔盖弗拉基米尔举办的舞会在一月七日,那天晚上人多得像是在赶集,江润穿上了一件墨绿色的鱼尾裙,她胳膊只是轻微的骨裂,当天早晨便拆线了,江润走下螺旋楼梯的时候古典乐队的小提琴手正在合奏一战争情歌《我为什么没有哭泣》,这乐曲是根据某个俄利多洛夫诗人的情诗谱写的,当时瓦连京东城区被炸成一片废墟,士兵们在瓦砾下现了一张被烧焦的纸,上面只有两行字能看得清。
我为什么没有哭泣
因为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在早晨
“会场布置得不错。”叶狐斜倚着楼梯,手里举着一杯香槟,“要跳舞吗,小姐?”
江润直愣愣地瞪着他,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涂上了蜡,墨绿的头在脑袋上服服帖帖的,他带着黑色的面具,没有花里胡哨的鹅毛点缀,叶狐把香槟放到一个路过服务生的托盘里,朝江润走来。
“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他笑眯眯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吻手礼,然后拉着她的手步入舞池。
江润突然回过神来:“我根本不会这个……”
“简单地动一动吧,东方人这么少,都被全场的人看着呢。”
确实,稀有的东方人在这里很受欢迎,苏沅在连续拒绝几个俄利多洛夫青年的邀请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天生高大的俄利多洛夫人眼中,东方女人确实是别有一种神秘天真的风情,特别是还带上了半截面具,有几个人甚至还频频朝江润观望。
“专心一点,跟着我的步伐。”叶狐在她的腰上轻轻捏了一把,俯身在她耳边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朵上,她像是被烫着似的颤抖,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叶狐没给她退避的机会,他的身体紧贴着她,她能感觉到他在笑——连胸膛都不可抑制地颤动,好像在嘲笑她的胆小,江润顿时怒了,顺势踩了他一脚,不过也没怎么用力。
“痛死我了,怎么办?”叶狐嘟嚷一声,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江润身上。
“不要脸。”她哼哼,一个不注意脚步乱了,又是一脚踩到了他,“这次不是故意的。”
一声口哨忽然响起来,便见谢尔盖拉着一个金高挑的女人旋转着经过他们身边,谢尔盖这个老家伙还在朝他们抛媚眼,他与那个女人华尔兹跳得极好,简直就像是两个横冲直撞的陀螺在舞池里乱飞了,被他搂得紧紧地女人咯咯笑着,紫色的的裙裾轻快地飞扬。
“跟他在一起的人都会疯掉的,”叶狐叹了口气,“不用理他。”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们像是两个生锈的机器人?”江润严肃地质疑。
她说得没错,跳舞并不是地下拳击手的必修课——说实话街舞叶狐倒还擅长一些,但是这种需要配合的他的动作便有些不协调了,而江润更是连连出错,最后他们的节奏都和舞曲节拍不一致。
“没有啊,”叶狐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的表情也分外无辜,“我们跳得很好,看,别人都在羡慕地盯着我们呢。”
“有吗?”江润紧张地四处打量,果然看到不少人都停下来了,一个个捂着嘴偷笑着朝他们望来——就像是在观看滑稽表演。
江润小声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别在这里了?”
“恭敬不如从命。”叶狐弯下腰再次行了个吻手礼,然后施施然牵着她的手走上楼,他们来到她的房门前,走廊里没有其他人,江润怒容满面地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你这个混蛋,我的脸都被丢光了。”她的语气倒更像是娇嗔。
“我们跳得很好。”叶狐继续睁眼说瞎话,“你今晚很美。”最后一句话倒是自内心的。
“怎么,你被吸引了?”她扬起眉毛,挑衅地看着他。
他没有反击,而是眉目含笑:“是啊,被吸引了。”说完他便凝视着她,不再说话,眼睛里笑意不变。
江润呆呆地盯着他。
被吸引了……被吸引了……
但是被吸引又不代表喜欢,况且他们年龄差距那么大,应该有很大代沟……
她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叶狐的脸一点一点靠近,她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他的唇的降临,她还记得他们上次的吻,那种感觉和李涵景的完全不一样,她的脸红了,之前叶狐吻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要融化了一样,现在她居然闭着眼睛仔细回味起来。
然而叶狐只是捏了捏她的脸颊:“傻瓜。”
江润彻底怒了,脸红得像被煮熟了:“喂!”
叶狐哈哈大笑,有些得意的欠抽模样。
她一拳狠狠打在他肚子上,他闷哼一声:“你这次下手可不轻。”还瞄准叶狐的胃,出拳度很快,要是一个普通人没准会被她揍到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江润哼了哼,她的拳脚可是自己偷偷练过的,当时还是陈斯文给她指点了一下,她也乐于把他当成沙袋练习。
想起老鼠,江润的笑容又隐去了,她忽然希望一个人安静地呆着,让热的脑袋冷却下来,她默不作声地打开门,走进了房间。
“你怎么了?”叶狐跟进来,看到江润背对着自己站在梳妆镜前。
她穿着露背装,背影很美,皮肤白皙胜雪,却有一点陌生,江润慢慢转过头,她戴上了白瓷面具,整张脸都被遮住。
两个洞里的眼睛显得有些冷漠,而那血红上扬的嘴唇使得整体看上去阴森得渗人,就像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恶鬼。
“你看这个面具怎么样?”江润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
叶狐像是猛然从魔怔中惊醒,他快步走上前,扯下了面具,后面的依旧是她精致温和的面孔,他松了口气,之前差点以为戴上面具后她就成了另一个人。
“以后不要带着个奇怪的面具了。”叶狐说。
“为什么?”江润端详着面具上的笑脸,“我觉得很好啊,你看,虽然这张脸在笑,可我总感觉它很痛苦,像被什么给困住了。”
“不要戴,”叶狐摇摇头,坚决把面具放在了抽屉里,“你不知道你戴上后有多吓人。”
“吓人?”她努力想着自己吓人的样子,她从镜子里看到的模样明明很普通。
“嗯,很吓人。”叶狐说,他低下头,薄唇噙住了她的。
江润想抗议他的说法,然而不一会儿就迷失在他的吻里,脑子成了一片浆糊,她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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