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不翼而飞
这一回,查文斌来了。
无它,这也是火居道士的职责,他们本就活跃在民间,白丧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加上这吴长子又来找过他。农村地区不同于城市,它更讲究的是邻里的情分,原则在这里并不是唯一的办事标准。
去了,同样的话,查文斌还是会重复一遍。只不过在房间里多贴了几张符,那种符是黑色的纸,用糯米浆书写。
床头,门脸,房间的四个角落一一张贴。老关的脸上被盖了一层黄色的裱纸,纸上又加了一封查文斌特制的符。他没有说这符是干什么用的,只是叮嘱关家人,发丧之前这个屋子里的符不可以动,一切等到年初七以后再行开启。
“不入棺,不哭丧,不烧纸,不点香,不放炮。”查文斌一一交代道:“除了有必要的至亲之外,都不用通知。被子盖好,别去动,房间门关上,别打开。白天你们照旧生活,晚上最好留人轮着守夜,要睡的,去楼上。”
前后也只逗留了十分来分钟,查文斌就准备走了。恰好父亲在路上遇到了,恰好父亲是打算过来找老关聊一聊,想劝他想开点。谁知,他从查文斌那儿却听到了这么个噩耗。
父亲叹息道:“哎,老关这也是被天上掉下来的灾星给砸中了,算他倒霉,那我去看一看吧,平时关系处的也还可以的。”
“别去了,”查文斌劝道:“这年三十的别往那种地方钻。”
“晦气吧,”父亲道:“行呗,那我就回去,去家里坐坐吧。”
“不了,”查文斌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道:“刚从那地方出来,我这身上也未必干净,我得回去洗一洗。”顿了顿他又道:“老关那边,你没事就别去,有点不太好。你这人热情,别喊你帮忙你就去了。”
父亲解释道:“我知道正月里不好,我不去。”
查文斌点了点自己的喉咙道:“他气没散,可能会起尸。真要有什么变故,你打电话给河图,我再过来。”
“你没有跟他家里人打招呼嘛?”父亲问道。
查文斌尴尬的笑笑道:“这大过年的,你觉得我说那话合适嘛?”
他只摇摇头叹气,父亲不敢再多问,也只连忙掉头,二人就此分开。
老关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小女儿嫁在隔壁长县,原也打算初一早上来拜年的。今儿虽说是过年,小女儿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心中总隐约好像有什么事儿。刚忙活完一家人的年夜饭,吃好了,便给她爸爸去了个电话。
电话第一遍打了没人接,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是晚上八点整了,那春节晚会都快要开始了。
她又打了个电话给她妈,比平时接的速度要慢好多。
女人的心总是要敏感点,虽然她妈已经尽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还是被听出来有问题。小女儿几句话一逼,老太太那边扛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说好了,不告诉小妹嘛。”“你晚上不说,她明天一来还不什么都知道了嘛!”
电话那头,在吵,这一头挂了电话的小女儿疯了一样拉着丈夫孩子出了门。
“我爸呢,爸啊!”那小女儿人还没进门,嗓子已经嚎了起来。那哭腔喊的,周遭一百米之内的炮竹烟花声都压不住。
闯进门,顶着一对红彤彤的大眼,抓着她哥的手就要找爸。那头她看到了房门上的符,硬要闯,她哥拦着,拦了两把之后,小女儿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吼道:“这是我爸!”
闯进房门,打开开关,屋内顿时亮堂。扑过去,掀开被子,只见那老关的脸上贴着符,盖着纸,那姑娘一下就崩溃了,只两三爪子就把那些个东西全都撕扯了下来。
那个时候,谁也没意识到那符有多重要,谁也不会想到,一道符后面会惹出一串祸事来。
只是家里人拉着她,想拉开吧,但也都被这悲愤的情绪所感染,到后面就变成了跟着哭。
情绪这东西就是这样,尤其是在亲情面前,一个农村乡下道士的话在这时就是个屁。一个戒破了,剩下的也就自然而然的破了,什么纸啊,香啊的,全都上了。
有人要劝,小女儿就喊:“死的是不是你爹?是你爹,你就得跪下!我又不求人来发丧,不让出殡,还不让我烧纸,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悲愤过后便是仇恨,她又要找那吴长子报仇,再说吴长子知道自己闯了祸早就躲到外村去了。那关家人在小女儿的煽动下,又把吴长子家的大门锁撬开,进去乱砸了一通发泄才肯走。
这么一闹,老关死了的消息也就世人皆知了。但村里人,除了他们家的亲戚之外,其他人也依旧遵循着古制,客气点的派一个代表过去瞅一眼也就算是情份道了。
但这正是查文斌所担心的,人越多,意味着阳气越旺盛,生气会大量在屋内流通。可眼下局势已经失控,该怎样,只能听天由命。
那个晚上,关家人全都守在那个房间里,整整一宿,一直哭到喉咙沙哑。
次日,是正月初一,天亮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村里往来拜年走亲戚的人也多,大家口中谈论最多的还是昨晚的事件,吴长子也偷偷遛了回来。
看到一片狼藉的家,自知理亏的他也只能默默受着。锁坏了,他就寻一根木棍在里面顶着,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就跑到床上去呼呼大睡起来,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期间,关家人来敲过门,也在门口叫骂过。那小女儿是个泼辣角色,挑着大粪就往吴长子家的门窗院子里泼,拿着菜刀案板就在门口骂,吴长子好歹不出门,不吭声,蒙着被子硬挺着。最后,在人家的劝说下,勉强把那关家人又给拉了回去。
大家原本说好的轮流值班,小女儿却要一直陪着。今晚上,陪她的是二哥,两个人一个趴在老关的床脚上,一个则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如此的折腾,关家人终于也到了生理的极限。后半夜的功夫,小女儿的喉咙终于是发不出声来了,抱着她爹的被子就昏睡了过去,她二哥早就靠在那儿响起了鼾声。屋内,只有那油灯碗里的火苗还在“扑哧扑哧”的动静着。
也不知多了多久,小女儿忽然在梦中惊醒了过来,她梦到父亲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她小时候刚起床那样。小女儿揉了揉眼睛,看着那凌乱的被子,刚想继续爬下去迷瞪一会儿,却发现那床上似乎已经没人了。
她猛的一下抬起头,又站了起来,这一次她看的真切,床上好像真的没人了。一把掀开被子,只见带起那乱飞的黄纸在空中一片飘荡,床上空空如也。
“二哥,二哥!”她一边看着窗外的漆黑,一边沙哑着喉咙喊醒了她二哥。
老关在死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的晚上,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