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国姓朱成功虽仅是锦衣千户,但因为这次郑芝龙还让郑彩带了三千水师北上,为儿子撑腰壮胆,故此临时御前会议上,年轻的朱成功也列席在座。
只不过朱成功倒也没因自家如今总镇福建,海上称雄便自傲张狂,反而是十分谦逊的安静坐于末席,虚心听讲。
会议的气氛较为轻松。
不过朱成功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年轻的监国身上,看着这位比自己大不过五六岁的监国,短短时间已经建下如此奇功,如今更是侃侃而谈,指点江山,心中万分崇拜。
监国率军北伐,进入三吴,现在却又开始谋划布局于千里之外的荆襄之地,这份大局观让他十分佩服,相比之下,他在福建时,家中的父亲叔父们却只是盯着福建沿海几个港口,谈的也多是海上的贸易之利,并看不到此时中原剧变。
认真的倾听着,慢慢的朱成功也发现了一些细节,就是在这御前会议上,虽然有两位内阁大学士在,但不论是德高望重年纪大的老学士徐石麒,还是很年轻的小学士沈宸荃,以及协办军务的虞大复、陈潜夫、沈文忠等,又或诚意伯刘孔昭和左通政杨文骢等,他们在这会议上,虽也有发言,但总体都是在跟着监国的节奏走。
或者仅仅是拾遗补缺,整个会议都有一言堂的感觉,基本上都是监国上来就定下调子,然后大家补充细节。
这让他很惊讶,要知道就算是在福建,以他爹郑芝龙在郑家的地位,也很难搞一言堂,那些叔伯兄长们,总是争争吵吵的,一件事情总要反复争论许久。
而像现在行在这里,朱以海上来就把忠贞营提升为上卫亲军之一,还将他们授为御营前部,又是给十三家授爵封官,又是定荆州战役计划,居然没有谁反对。
这里面透露出来的有用信息太多了。
首先一点,那就是鲁监国在这里有极大的威望,而这对于一个自立不久的亲王来说,这是非常不易的,很明显,朱以海能做到这点,凭借的是他一连串的胜利,是胜利带来的这些威望,是胜利让大家渐渐无条件的拥护监国。
想想他在南京坐监读书时,听到的北京崇祯朝堂上的那些事情,崇祯在位十七年,首辅换了十几个,大学士拜了五十多个,但朝堂都没有一天清静过,崇祯都根本做不到说什么,下面就听什么。
“朱阁部不论资历还是能力又或是官阶都是足够督师七省的,只是孤担心他这个外来的和尚去了湖广念不好本地的经,若是湖广地方的官员将领们不肯支持,这督师也不好做。”朱以海道。
堵胤锡闻言立马站出来表态,说他这个湖南巡抚,绝对支持朱督师,李赤心袁宗第郝摇旗三位忠贞营大将,此时也跟着拍胸脯表态,朱督师到了湖广,他们绝对服从调遣,说往东不往西,说前进绝不后退。
“等收复湖北,李赤心镇荆州,袁宗第镇襄阳,高一功镇武昌,郝永忠镇勋阳,其余诸部分镇湖北各府。”朱以海安排道。
现在顺军余部,大部份过江到了湖南境内,朱以海的这个安排,既可看做是对忠贞营各部的奖赏,毕竟这是划分地盘,其二也还暗含深意。
其一就是忠贞营移镇湖北,则湖南就是堵胤锡、朱大典率领的大明官军重新控制,其二,忠贞营镇湖北,则可挡在第一线。
在考虑派谁去取代何腾蛟的时候,朱以海其实也是有好几个人选的,比如张国维、刘宗周、朱大典甚至是于颖、徐石麒,基本上都是内阁大学士,这样过去才能压的住何腾蛟。
但考虑到真正带兵这方面有经验的,其实也就是朱大典了,连张国维都不行,他虽任过兵部尚书,协理过京营戎政,可真正说带兵打仗统领一面还是不够。
就如钱塘江防线,张国维督师,但现在反馈的情况来看,他在统领协调各部人马,筹集供给粮饷这块,其实都做的一般。
只能说张国维忠心耿耿,短晓些军事,但比起曾任山东巡抚平过登莱之乱,后又任兵部侍郎总督漕运巡抚凤阳的朱大典,还是差了许多。朱大典平叛乱,剿流贼,都是有过实打实功绩的,甚至最早就是做兵科给事中起家,后来按察福建,又抵御红毛番有功,吴三桂、刘良佐都曾在朱大典麾下效力过。
甚至在崇祯十四年,朱大典还曾短暂总督江北及河南湖广军务,仍坐镇凤阳,因不能持廉而被革职。
朱大典这人,除了喜欢贪污以外,似乎能力方面是很强的。
相比起更正派的张国维,朱大典这种有些贪污缺点的官,其实可能更适应形势。
他虽然也想过直接用堵胤锡替代何腾蛟,但担心这个旨意颁下后,何腾蛟可能拒绝执行,毕竟堵胤锡一直是他的部下,何腾蛟这人又向来心胸狭窄志大才疏,只有用一个资历威望官阶更高的人,才可能压的住他。
拜何腾蛟为大学士,回朝入阁帮办,实际上就是明升暗降。
这一点,连朱成功这个年轻人听了会后,基本上都听出来了。不管为何,反正鲁监国挺赏识堵胤锡,却不满何腾蛟,现在要换帅。
会议上,朱以海始终没的提及福建的两广地区,虽然福建巡抚张肯堂和广西巡抚瞿式耜也在会上,但也只是听他们简单的汇报了下两地情况,并不做点评和安排。
朱成功觉得这并不是好事,监国既然都插手湖广事务了,为何却连大后方的闽粤却置之不理?
眼看会议要结束,朱成功硬着头皮请求发言,福建总镇委他进献白银五十万两,另调派郑彩率水师三千北上。
“嗯,南安侯忠心可嘉也,这五十万两银子也算解孤燃眉之急啊,你们是有所不知啊,孤现在仅这北伐军三万余人,近五十个营头,一营一个月光饷钱就三千两,你们算算,一月饷钱十五万,这还没算战马、船只、火炮、刀枪、铠甲这些更耗钱的,哎,养不起啊。”
“南安侯远在福建,都说福建那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穷苦偏僻之地,居然还能挤出五十万两银子送来,这是何等的忠诚啊,有了这五十万两,又够给北伐将士发三个月饷了。”
这番话说的朱成功脸胀的通红,谁人不知道福建郑氏豪横富裕,垄断着海上贸易,那就跟握了个聚宝盆一样,钱财源源不断,郑氏海商武装集团每年收益不下三千万两白银。
这个收入比大明朝廷还富裕。
甚至据说比荷兰东印度公司都有钱,现在给朱以海送来五十万两银子,这对比一下,就不是多,而是显得非常少了。
毕竟你一年赚三千万,才给朝廷五十万,这是忠君爱国吗?
你如果一年赚三十万,给朝廷五十万,那才叫真正的忠君爱国,破家助国。
郑成功被朱以海一番挤兑,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这是第一笔,以后还会有。
“哦,是吗?那太好了,孤可要好好感谢一下南安侯了。”
朱以海笑着打住,不再多说。
朱成功于是又说自己堂兄原镇江副总兵郑彩奉总镇之命,率三千精锐福建水师前来听命。
“总共九艘拥有三十二门重炮的大战舰,和五十艘拥有八门炮的战船,船员水兵共计三千人。”
朱以海其实也早已经拿到了郑彩率领的这支水师的详细情报,朱成功所说的三千人,共计五十九条船属实,特别是其中九艘大战舰,配备了三十二门大炮,其中六门青铜大炮,两门合金大炮,二十四门铁制大炮,这是效仿荷兰人战舰的新式战舰。
火力方面远胜过去郑氏的战船,这样的船放在郑家,那也是最顶级的,这次能够一次派了九条来,也已经确实很有诚意,另外那五十条战船,过去也是郑家的主力战船,当年料罗湾海战,郑家就是用这样的船做主力。
利用海湾地形和潮汐方向,再加上重金悬赏,烧掉一条船赏二百两银子,杀一个荷兰人赏五十两银子,最后采用群攻加火攻的战术,硬是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荷兰人。
这些船相比起朱以海新建的水师伏波营的船,先进太多,就是刘孔昭和杨文骢带来的水师船,那也只是老式的长江内河沙船。
朱以海对这支郑家舰队还是很喜欢的,不过有一点,他必须得把这支舰队真正的拿到手中控制,而不是让郑彩继续掌握着这支舰队,否则这支舰队根本不可能是朱以海的,仍是郑家的。
就如当初清军过江,郑鸿逵做为镇江总兵、挂镇海将军印,郑彩则是副总兵,结果他们统领的水师就不战而逃。
这些家伙手里的水师最强,却只想着保持实力,根本不愿意为朝廷拼命。
“孤的水师伏波营共有十二营人马,不过缺少战船有有经验的船只水手们,这次你们送来这么多战船和火炮火枪,那真是雪中送炭。水师总兵官阮进,副总兵刘孔昭。”
“臣在!”
阮进和刘孔昭起身应命。
“还不赶紧谢过国姓,五十九条船,三千人,这样,水师营再编八营,凑二十营人马,分成内河、外海两支舰队,便由总兵官阮进兼领外海水师诸营,副总兵刘孔昭兼领内河水师。”
“福建这三千人和五十九条船,原来水师十二营加上新编的八营一起分一分,尽量平均点,郑彩副总兵授外海水师副总兵,协助阮总兵。
授朱成功为伏波营内河水师副总兵,协助刘孔昭统领内河十营。”
朱以海面带着微笑,却是毫不犹豫的就把郑家的这三千精锐水师给吞了,一点不给郑家客气。
朱成功也不由的愣在那,不知道如何回答。
“国姓有意见吗?”朱以海冷哼一声。
“臣,臣奉旨领命。”朱成功赶紧答道,“谢殿下隆恩!”
“国姓赶紧去趟海边,召郑彩带水师过来吧,尽早整编,水师也能早日派上大用场。”
朱以海一想到历史上,他在钱塘防线崩溃后南下福建,最后却被郑彩控制,成了他的傀儡,对他们君臣是为所欲为,连大学士稍不合他意,都直接提着扔进海里淹死,这等嚣张跋扈之人,朱以海是绝对不会有半分信任了。
这支水师,要么被他完全接收整编,要么他宁愿不要。
至于郑彩这人,先授个副总兵安抚一下,但是绝不可能再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