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北冥风只是随口应付应付在敷衍自己,夕若烟微微有些恼怒,索性直接一步走到他与那白玉牡丹瓷中间,直直挡住了他的视线:“我说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听进去了,听进去了。”北冥风微微一笑,默默收回停滞在半空中的手。
夕若烟却是一瞬间变了脸色,拿眼瞪他,里头分明警告意味十足。北冥风便也立时收了那敷衍的笑容,讨好一笑,长臂圈过她纤细的腰身,举步往着内殿中的紫檀圆桌走去:“你说的朕都已经听进去了,可是朕左思右想,却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比起挑选公主和亲到南诏,这个十三公主真的嫁过来才是个最大的难题。
这异邦的公主本就与中原内常年养在深闺的女儿家不同,骑马打架更是不在话下。谁要是没这个福气,就算是做了驸马爷,也不过是日日挨打挨骂的胚子。偏偏,还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如果我要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你会答应么?”夕若烟顺势走到紫檀圆桌旁坐下,晶亮的眸子望着面前黄袍加身的男子,试探性的问出口。
北冥风略想了一想,也就着凳子坐到她身边,大手紧紧包裹住那双柔若无骨的玉手,才道:“且先说来听听,若是此人可行,朕会考虑的。”
“好,那我要介绍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夕若烟微微一笑,漂亮的墨瞳中一闪而过一抹狡黠:“洛寒,祁洛寒。”
“是他?”这个回答倒是让北冥风有些意外。
前一阵子在练武场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之前在宫外的酒肆因误会而发生的打架事件他也都听说了,可他想来想去,却从未想过这个人选会是祁洛寒。
试想,两个在短短几天时间内便已经接连动了两次手的人,就算他依了夕若烟之言将两人赐婚,可这日后的日子只怕也是不会好过的。
思绪转过千回,北冥风却是越想越觉得此法不可行,摇了摇头,还是拒绝了:“你愿意为朕分忧朕已经心满意足了,可这法子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甚是不妥。与其和亲一个混世魔王到咱们北朝来,朕还是趁着时间好好想想,宗室之中是否还有谁已到了婚龄,又能作为和亲之选的。”
“你现在是连我的话都不信了吗?”夕若烟一把甩开他的手,“蹭”一声站了起来。
北冥风被她突来的动作惊了一惊,忙伸出手拉她坐下,连连陪笑道:“不是,当然不是,朕怎么可能会不相信你呢,对不对?朕只是觉得,这祁侍卫是你的弟弟,这十三公主又是个不好相处的茬儿,与其让你弟弟吃了这个亏,倒不如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推给别人算了。”
夕若烟一把甩开他的手,一张俏脸已微微浮现怒气,对他的话更加是不置可否“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故意坑害洛寒咯?”
“朕不是这个意思。”一看方才的话反而起到了一个反的效果,北冥风连忙陪笑道。
“虽然洛寒不是我的亲弟弟,但一直以来我都从未将他当成过外人,义父待我又视如己出,我更不可能将祁家唯一的血脉推向火坑。我之所以会提议让十三公主和亲到北朝来,又推荐了洛寒,那是因为我曾两次看见他们待在一起相谈甚欢,举止亲密。还有,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夕若烟怒了,指着北冥风的鼻子就开始一番控诉,她好心没好报,真是气死她了。
“你说他们相谈甚欢,还举止亲密?”北冥风总算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却不禁更是觉得奇怪:“可是朕明明听说,他们不但之前曾有交手,十三公主还几次三番为难祁侍卫,两人关系胶着,还时常闹得不愉快吗?”
最近朝政之事再加上云烈来访,他已是忙得焦头烂额,这些事情还是几日前无意间听到宫人们议论他方才得知的。当时因着夕若烟的关系,他还小小地为祁洛寒捏了一把汗呢!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到现在还拿出来说呢。”夕若烟大大的白眼翻了过去,显然是在嫌弃他的消息落后,不但如此,甚至还敢质疑她,当真是过分。
这话里的讥诮之意甚是明显,北冥风就算是想装装两耳不闻的模样怕也是不行了,只得故作得一副分外委屈的模样,道:“你还说,最近朝事繁忙,又得忙着接待南诏来的使者,朕如此辛苦,怎么也不见你日日过来侍奉,替朕排忧解难啊?”
不安分的大手滑过夕若烟纤细的腰肢,夕若烟缓缓别过头来,如花的容颜绽放出勾人心魄的笑靥,然而下一秒却是毫不客气地一把将腰间不安分的大手打掉。手劲儿之大,直疼得北冥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背上被打之处霎那间浮上一层绯红。
“我说皇上,这后宫不得干政可是老祖宗立下来的规矩,你是想我坏了规矩受惩罚呢,还是想自己违背祖宗的意思,做一个受万人唾骂的昏君呢?”夕若烟巧言善变,微微勾起的唇角无不是带着丝丝狡黠的意味。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北冥风反倒是无话可说了,也不与她论口舌之争,三言两语便又将话题给引到了正轨上:“不过你刚才说,十三公主与祁侍卫走得很近,这又是怎么回事?”
夕若烟仔细想了一想,心中也有几分奇怪:“其实这事我也不太弄得明白,只是知道十三公主进宫那日的上午与我们起了争执之后,下午便亲自前来道歉。听景祺阁的宫人说,十三公主确实去过那里,只是很不巧赶上了我不在,接着她根据宫人所述又去了祁府,可那时候恰巧我又回宫了,正好没能与她碰见面。至于她去祁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何故与洛寒的关系突飞猛进,那我可就真是不得而知了。”
短短几日,这十三公主便与洛寒发展到这样一步,夕若烟其实也挺纳闷的。她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性,虽说人是挺不错的,可在有些方面也就是个一无所知的,要真说这两人谁先主动,她倒是不太相信这人会是洛寒。
这事要不是她自己亲眼所见,又接连碰见了好几次,只怕她也是不会相信的。若是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怕也少不得挨上一顿骂。
北冥风也将此事细细思虑了许久,可这事关国家大事,仅仅只凭借夕若烟的一己之言,他到底还是有些许犹豫的。别的不说,要想云烈点头答应,估计也得费不小的一番心力。
“在考虑什么?”夕若烟轻轻握上他的手背,极是细心的瞧出了他的变化。
北冥风转过头来静静凝望着她,默了默,倒是没有什么隐瞒:“朕只是在想,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两人即便交好,可这也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心意相通,互有爱慕之意。况且,云笙在南诏国可是极受宠爱的公主,别说南诏王和王后舍不得,要说第一个不答应的,怕就是四王子云烈了。”
联姻是集两国之交好,也是眼下唯一可以不动冰刃便可轻松解决南诏国危机的最好方法。但向来公主和亲都需远离故土去到另一个国家,以云笙如今的受宠程度,只怕南诏皇室不会轻易愿意让其和亲的。
北冥风的担心不无道理,来之前夕若烟也曾细细的想过,可照着这几日来对云笙的相处,她反倒是觉得,这事或许根本就没有北冥风所担心的那样棘手。
只见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公主和亲向来都是身不由己,可倘若是公主自己愿意呢?南诏王即便再如何不舍,一是关乎着女儿的幸福,二又是面临着国家的安危,如此划算的买卖,他又岂会再犹豫不决?”
夕若烟字字箴言,北冥风心中暗暗赞叹其玲珑巧妙的心思,却也不得不说这个方法也未尝就不可行:“说来这也的确是一个办法,可朕只是担心,就算我们想得再如何周到,倘若最后是十三公主自己不愿意,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空欢喜一场罢了。再者,就算是朕赐了婚,双方无意,难道你就不怕最后结成了仇家么?”
“这你放心好了,洛寒是我弟弟,在最后决定之前,我会先问问他的意思,倘若他不愿意,就算是你下旨,我也会为了他的幸福而一争到底的。”夕若烟巧笑嫣然,一番话说得随意,但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假,便也只有她自己方才知晓。
北冥风倒也不过多深究她这番话,从一开始他对祁洛寒的提拔,除了是看在夕若烟的面子上,也是看中了他的才华和人品。如此能文能武有才干之人,倘若被轻易舍弃了岂不是可惜?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爱怜地抚了抚她的鬓发,无限温柔,道:“好,这事朕会找个时间同云烈好好商议一番,至于祁侍卫那儿……”
“我会去和他说的。”
夕若烟迅速地接了他的话,突然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小小的脑袋靠在他宽阔而有力的胸膛上,轻声言道:“你说过,这江山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又怎么会舍得让你一个人艰难地独自撑起它?你放心吧,为了你,为了北朝国的这片大好山河,不管曾经我与十三公主有什么过节,我都愿意放下一切,成了两国之间的姻亲之好。”
北冥风浅浅叹了口气,大掌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抚着她乌秀的长发,听着她的一番话,心中忽然有些心疼,更有种暖暖的感觉。
高处不胜寒,他位居高位,掌天下人生死,拥有了一切至高无上的权利,却最怕让自己孤独,好在,还有她!
接连晴了几日的天总算是渐渐阴了下来,清晨的微风拂过,却少不得有些浸人的冷。
夕若烟立于荷花池前,素手探入手中捧着的一方小巧的瓷碗之中,再取出鱼食缓缓撒入水中,一时间竟惹得鱼儿争先恐后地游来觅食,好不热闹。
庆儿伴在一侧也用鱼食逗弄鱼儿,却调皮地将鱼食撒得更远,看着鱼儿两边胡乱地游,哈哈一笑,银铃般的声音随着清风飘扬更远。
“什么时候连你也变得这样的坏了。”夕若烟怜爱的望了她一眼,见庆儿笑颜逐开,自己竟也不自觉地上扬了唇角。
庆儿回头朝她吐了吐舌头,又扒拉着脸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没大没小的模样竟是逗得夕若烟一笑,忍不住便伸手去打她。庆儿倒是不怕,见她追来,笑着便跑开了。
两人你追我赶,围着小花园追得不亦乐乎,庆儿时而回头做鬼脸逗逗身后追来的夕若烟,却没注意前头,却生生与前方迎面走来的人影撞了一个正着。
突来的力道将两人撞得老远,竟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夕若烟一惊,忙跑上前去:“庆儿。”
“公主,你没事吧?”
身后,熟悉的两道声音传来,正担忧着庆儿有没有摔伤的夕若烟闻声忽然一怔,下意识回过头去,不由一惊:“十三公主?”
云笙与迎面跑来的庆儿撞了一个正着,额头触着额头重重撞了一下,疼得她呲牙咧嘴,怒气上涌,由不得便是一声大呼:“谁这么不长眼,竟敢撞本公主。”
云笙发了怒,而同样被撞伤了额头的庆儿闻言心下一惊,面色被吓到已变得微微有些苍白,忙有些怯怯地往着夕若烟的身后挪了挪身子。
上次的那一鞭子打得庆儿至今回想起来都犹觉得有一丝疼痛,这下她还直接就把十三公主给撞倒在了地上,还不知道等会儿那十三公主发作起来,她又得吃多少苦头了。
夕若烟宽慰地拍了拍庆儿的手背示意她放心,稍后小心地扶她起来,这才转过身对着云笙福了福身:“不知公主驾临,有失远迎。方才是我在逗着庆儿玩笑,这才让她不慎冲 撞到了公主,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夕若烟一番话说得极为妥帖,既全了云笙的面子,又委婉地替庆儿求了情,倒叫云笙不禁脸红,为了一件小事就大呼小叫的,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开口了。
庆儿畏惧着她,只管躲在夕若烟的身后避难,就唯恐云笙追究起来再赏她一鞭子,那可就真是有冤也无处可述。
“不不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云笙吞吞吐吐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她虽然是生气自己好好走着却被人给撞倒在地,可待看清对方是夕若烟的人时,她便已经没有想要再追究了,至于那一声斥责,也不过是随口而出罢了。
但这些话憋在心里,云笙却不知该怎样解释出口,好歹她也是堂堂一个公主,难不成还要她对着小小一个婢女解释么?况且,这本来也不是她的错啊!
心中天人交格良久,云笙也是烦了,玉手一挥,连连道:“算了算了,原本我今天来也不是找茬的,看在她也不是故意的份上,这次就算了,我也不追究了。只不过,下次你走路可得注意了,得亏是撞了我,要是换成了别人,看你怎么是好。”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着躲在身后的庆儿说的,云笙轻声哼了一哼,倒也是真的没有再深究了。
庆儿颇觉意外,小心翼翼地打量夕若烟的眼色,见她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踱步上前,对着云笙施了一礼:“公主宽宏大量,奴婢叩谢。”
“好了好了,你退下吧,画情画乐也退下,本公主想和夕御医单独走走。”云笙挥了挥手,画情画乐告了礼便一同退下,倒是庆儿微微有些犹豫,却一眼被云笙看透,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还不走,是怕我吃了你家主子呢?还是怕我像上次那样,拿着鞭子对你主子动手啊?”
云笙调侃着她,倒是庆儿分不清这话究竟是玩笑还是真生气了,慌忙低了头:“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告退。”
庆儿匆匆忙退了下去,云笙远远见了,竟噗嗤一声给笑出声来。
“庆儿胆子小,公主你又何必吓她呢?”夕若烟微微一笑,对着云笙倒是和气了不少。
云笙哼了一哼,无趣道:“真是没趣,逗逗她就吓成了那副模样,还是阿洛好玩一些。”想起祁洛寒来,云笙心中莫名一阵温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却格外带了几分甜蜜的味道。
一声“阿洛”传入耳中,夕若烟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阿洛?公主说的,可是我弟弟祁洛寒?”
“对啊。”云笙豪爽的应了,倒是没有一般女儿家那样的害羞。
夕若烟含笑点了点头,竟开始渐渐喜欢起眼前的云笙来。敛去了那股子娇纵之气,其实云笙倒还是挺可爱的,性子也是不拘小节,比起中原一些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来,那随意一两句玩笑便立时羞得无地自容要好得太多。
其实细细想来,倘若云笙和洛寒当真能成了好事,倒是美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