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在哪儿呢,敢情是跑这儿躲清闲来了。”秦桦远远走来,举步踏上渡月轩阁楼。先是朝着庆儿示意一眼,等到庆儿告礼退下,这才走到瓷桌旁坐下。
夕若烟正无精打采地倚在暖阁的凭栏上,听见声音也不回头,仍旧眺望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桦也不介意,目光瞥见桌上一杯正冒着热气,散着茶香的热茶,见杯盏干净,倒也还不客气,执起便浅浅尝了一口,不禁一阵赞叹:“真是好茶啊!”尝完便放下,“这茶叶是你从宫里带出来的吧,如此的好东西你好像不要钱的往宫外带,却也从不见你分给我一星半点儿的,真是偏心。”
明知他是在故意挑难,夕若烟也省得理他。
见自己一番不讨好,秦桦摇摇头,起身迈步走来,“好啦,小事一桩,干什么还放在心上?当心积郁成疾,得了,到时候,祁府就更加是雪上加霜了。”
听到这话,夕若烟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回头瞧着他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不是去迎辉堂看望义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还知道我在这儿?”
秦桦就着她身侧的位置坐下,“祁大人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精气神也比那日我见他时好了不止一点,看得出来你对他是真的上了心的。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嘛,那当然是你义父告诉我的啊。”
原本他是打着看望祁零的由头来的,照着规矩,既是看病完了就该速速离去,而不是一直待在祁府直到现在。可是偏偏夕若烟与祁洛寒又因为一点小事生了嫌隙,他可不想就因为这么屁大点儿事就闹得两个人以后都不能好好的相处了。
本来也是想着,不管怎么样若烟都是会去祁零床旁侍疾的,就硬生生的在那儿跟祁零找着话题聊了半个时辰之久。谁知道,他等了这么久都没见着这小妮子的身影,左右倒是等来了一个祁洛寒。最后还亏得是祁零看出了他的心思,又知道他与若烟是打小的交情,这才撇开了世俗的观念,又使人带他来了这渡月轩,否则,只怕他今个儿下午都再见不到她吧。
想到这儿秦桦摸了摸鼻头,他一个大男人来女子的闺阁,只怕传杨了出去,外边又不定会有多少的流言蜚语了。
“你说,这件事情,我是不是做错了?”顿了顿,夕若烟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但是又想了想,似乎洛寒与她有了嫌隙,也的确是因为她瞒着洛寒义父落水一事的真相才开始的。
原本一番保护之心,怎料却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夕若烟有些落寞地垂下了头去,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腰间的丝绦,伤感之情不言语表。
秦桦是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的,当下便心一软,慌忙宽慰道:“哎哎哎,你也别这样想,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只不过,是大家的立场不同,想法也就不同罢了。”
“可弄成如今这个样子,也着实不是我的初心所在。”夕若烟抬眼看他,眸若流光溢彩,但转眼间又被黯色取代,“今次义父出事,多少有着我的关系在里头,对于义父,我已是满心愧疚,所以才不想把洛寒也给牵涉其中。”
祁夫人早年间病逝,祁零十几年来一直未曾续弦,膝下也不过只有祁洛寒这么一个儿子,祁家也就只有这么唯一的一个香火继承人。如今祁零已经受到了牵累,她实在是不愿再把祁洛寒也给牵扯进去,这样,就实在是太对不起义父对她的一番好了。
初心是为了祁洛寒好,却未料到,保护不成,倒还引得他们之间生了嫌隙。
“若烟,你到底是女子,不懂男儿的志向所在。”秦桦看着她,一字一语都认真的道:“或许是你是因为祁少卿的出事而心感愧疚,也或许是因为身为一个姐姐,有着想要保护幼弟的心情。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你却忘了,祁洛寒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今年十八岁,左右也不过才比你小了三岁而已。男儿志在天下,忠君报国的前提下,是家人平安。你事事为他安排周到,你可知,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这……”夕若烟被这一番话生生噎住,竟是不知该如何去回答。
就像是秦桦所说的那样,洛寒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纪,娶妻生子都是可以的。可她,却还要事事以保护为由去牵绊住他,就连义父被害的真相都不肯告诉,也难怪洛寒会对她生了嫌隙,若换成是她,只怕还会做得比洛寒更加决绝。
见夕若烟的神色已经渐渐有了缓和,秦桦心知她是已经开始在想通了,便也不再揪着此事说到,“听说你还没用早膳是吧,饿不饿,叫厨房做点清淡的小菜给你吧。”
“不用了。”夕若烟淡淡道,侧着身子,一手搭在凭栏上,“我没什么胃口,再说了,我也不饿。”
如此,秦桦便也不再说了,只让她好好的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便起身告辞离去。
祁零的汤药是要提早就开始熬制的,用过午膳便要喝,这些事情都是有着专人在打理。夕若烟在渡月轩待的无聊,去迎辉堂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祁洛寒,便索性去了厨房,亲自去接手熬制汤药一事。
以往熬药的是个婆子,在祁府伺候也有十多年之久,做事稳妥可信,半百的年纪了,待人也算是温和,并不似其他府邸那些婆子一般,仗着自己的资历深就如何的欺压瞧不起其他人,见着夕若烟来了,也是很客气的福了福身,“老奴见过大小姐。”
“尹大娘辛苦了。”夕若烟伸手去虚扶了扶,因为这婆子她之前见过,是一直给祁零熬药的,待她也算是恭敬,故而也算是给足了她的面子。
厨房中其他正在忙活的人,见着夕若烟也是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行了礼,夕若烟颔首微微一笑,便让他们都各司其职去了。
“厨房里乌烟瘴气的,大小姐是千金之体,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即可,实在是没那个必要来这儿走一趟。”尹大娘微微垂着头,态度倒是十足的恭敬。
“尹大娘客气了,我常年待在御药房中,那儿的气味,可并不比这儿的好闻。”举步走至一方灶前,夕若烟目光一一扫过灶上的东西,无疑都是用来熬制汤药的器皿,这才回身望着尹大娘,道:“大娘累了许多天了,这儿有我呢,你先回去休息去吧。”
“这……”尹大娘不敢轻易离去,听这话的意思,似是大小姐要亲自替老爷熬药啊!可大小姐身为当朝御医,只可为圣上做事,这熬药怎么可以?
当下便要上前去阻止,“大小姐身娇肉贵的,这厨房多的是刀碗瓷盆,要是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大小姐,老奴可吃罪不起。”
“尹大娘忘了,我本就是做这些事情的,这府中,再没有人会比我更懂得这其中的巧妙之处。”饶是面对尹大娘的再三阻拦,夕若烟也仍旧是温和有礼,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好了,尹大娘若无事就下去歇息吧,我也要着手为义父熬药了。”说着,便真的开始挽袖准备用物。
尹大娘还欲再劝些什么,庆儿却当前一步拦下了她,躬身有礼的道:“尹大娘辛苦了,这儿有奴婢伺候着主子呢。主子既让尹大娘回房去休息,那尹大娘就别辜负了主子的一番好意,赶紧回房歇息去吧。”
庆儿巧笑嫣然,说话婉转有礼,再看夕若烟,却压根儿就不再理会此事,只顾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尹大娘深知再阻拦只怕大小姐非但不听,倒还会引得大小姐厌烦,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反复思量之下,才倾身道:“大小姐若有何需要,尽管使人来知会奴婢一声,奴婢先行告退。”说罢,便真的躬身退了出去。
“主子,我来帮你吧。”望着尹大娘退出厨房的背影,庆儿这才挽袖上前,准备开始整理起堆放在灶上的药材。
夕若烟回头朝她温婉一笑,仔细叮嘱:“这些药材都是准备给义父熬药用的,处理得都小心一些,切不可粗心大意。”
“好咧!”庆儿甜甜一笑,做事却当真比之方才要更加仔细了许多。
主仆二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将所需药材都分类处理好,再装进了药罐子里以小火熬上。
时辰一点点的过去,用午膳的时辰也该到了。以往丫鬟们都是将饭菜送去饭厅,然后祁零移步过去饭厅用膳,而如今因着祁零生病的缘故,所以厨房的菜都是一式两份,一份送去饭厅给祁洛寒和她,一份则直接送去迎辉堂。
送去给祁零的膳食刚做好,那边熬的药也就好了,夕若烟想着自己也是要去迎辉堂的,便索性自己端药,让庆儿端着饭菜一同送去迎辉堂,也省了丫鬟们的一趟事。
夕若烟带着庆儿来到迎辉堂时,只有管家在近身照顾着祁零,见她进来,连忙上前来替她接下手中的东西,“大小姐怎么亲自送了药和饭菜过来,该不是底下人偷懒了吧。”
“不是不是。”夕若烟连连摆手,却不由主的朝着里头望了望,“尹大娘和丫鬟们都很尽心尽职,只是我自己觉得无事可做,熬了药,就连带着将饭菜一同送来了,也省得人多声杂的,倒还扰了义父的休息。”说罢,又情不自禁的朝着里头张望了一眼。
祁管家颇有些觉得奇怪,垂头想了一想,很快便明白了。于是衔着笑道:“老爷刚还在念叨着大小姐去哪儿了,原来是替老爷熬药去了。大小姐扇枕温衾,老爷好福气啊!”临了又道:“哦对了,原本少爷也是在这儿的,可赶巧了,老爷刚赶了少爷去饭厅用膳,却不想正巧与大小姐错过了。”
听着祁管家如此一解释,倒是叫夕若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