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成和神色阴郁地扫过来,见俞溪淡淡一笑,笑容亦如当年那个追他出门许久的傻孩子。
那年,雪花飞舞,他的脸冻得通红,却追着他,送出三个铜板。
年幼的孩子不知道三个铜板是什么概念,他背着师傅悄悄攒下的财产,愿意全部给他。
也许,那三个铜板,是他曾经憧憬的两袋姜糖;是两串糖葫芦;是一次游湖的定金……
三个铜板,就是那个孩子的全世界。
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他愿意将自己的全世界都送给自己。
如今,孩童长大,目光追寻着他,一字一顿,认真的告诉他——至始至终,一如既往。
“师兄,你可以用任何方法来宣泄自己的情绪、报复我,但是请——”
俞溪一步步想向黔成和走近,将身上的暗器和匕首全部接下来,扔在一边。
“放祁言离开,他是无辜的,是最无辜的……”
他只为祁言,宁可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会保祁言周全。
曾经,他想过那场无妄的牢狱之灾不过是人生穿插的小巷而已,却没想到,在那昏暗无光的地方,遇见了牵扯他一生的人,一个男人,不带任何色彩目光的去看,颇有几分好笑。
他想过自己是断袖吗?怎么会有男人承认自己是断袖呢。
只是认定了一个人而已,那人的性别,与自己无关。
黔成和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拾起地上的剑,轻抚剑柄上薄薄的一层灰尘。
“你当真要保他,即便是赌上自己的性命?”
“诉慌者,永世不得轮回。”
[男主对祁言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
祁言被赶出了黔府,他叫俞溪,叫黔成和,他们都无动于衷。暗卫无情的将他扔了出去,在他的面前,关上了黔府的大门。
祁言扑上去,拍打着门,希望有人能为他打开,可里面像是没有人了一般,而路过的外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良久摇头离开,他们才不会想惹上一个疯子。
叫着,喊着,哭着,这些在别人看来,都是疯子的行为。可只有祁言自己知道,他的恐惧由心而生,一点一点,像荆棘一样攀附蔓延至整个心脏,疼痛的无法呼吸。
祁言在黔府的大门前待了三日,这三日,没有任何人进去,也没有一个人出来。
里面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他不得而知。但是他的这副落魄模样,倒是人人皆知。
江南的人都知道,富可敌国的黔府门口窝着一个疯乞丐。
新的一年,雪花大片落下,除夕夜过后,那令人胆战心惊的乱世就彻底结束了。
新王登位,国泰民安。
-
他叫黔成和,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豪,他的家业比玄胡酒楼的少东家也就是差了那么一丁点而已。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所有,都是自己白手起家而来的。
玄胡酒楼的少东家,是他的师弟,他对俞溪,喜有之,恨有之。
他今天的一切都是哪来的?还不是师傅的给的。呵,这样说来,他这个被逐出师门的大师兄,简直是可怜至极。
黔成和觉得,自己的惺惺作态有些恶心,毕竟他是讨厌的俞溪的,对,讨厌。
因为师傅,他讨厌俞溪;因为那偌大的家业,他讨厌俞溪;因为师傅的不公平待遇,他讨厌俞溪。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无法将书房中那幅珍藏的幼时嬉闹图毁掉,因为那上面,是他所有的记忆。
被逐出师门,他留下的东西不多了,只剩下这一幅画。
要问他,讨厌俞溪么?他的回答很是肯定,讨厌。
因为讨厌,他将俞溪的一些信息透露给前朝的官员,那官员派人去刺杀俞溪,得手了。
这样,俞溪就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可他真的快活吗?
如果真的快活,他就不会马不停蹄的派人去接应俞溪,将他带回江南,带他看最好的大夫,应了他的请求,替他看着祁言、保护祁言。
他做的一切,简直就是个笑话。
终于,俞溪将自己的命放在他的手中。
那一刻,他是自豪的。他很想让师傅看看,他的弟子当中,到底谁才是最无能的。
为了一个男人而死,俞溪也是傻得可怜……
黔成和一边嘲笑,一边举起剑,对上俞溪那平淡的笑容,他稳健的手开始颤抖。
……他是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啊。不管是儿时,还是现在。
外面不知名的花瓣落地,铺白了整条小路。
风吹进来,乌黑的长发微微浮起,似是带起了一片无法忘却的回忆。
最终,黔成和放下了手中的剑,扔在了一边。
罢了,什么都无畏了,还怕那所谓的心魔不成?那个呆子说的话倒不错,这些物件价值连城,可比当年这个傻师弟送给自己的三个铜板值钱多了。
他让俞溪离开了,俞溪笑了,那眼眸中闪着泪光。
——师兄,我觉得我非常精明。其实,还是傻吧?
是的,非常傻。
冬去春来,江南也有一家玄胡酒楼,越做越大,甚至挤了黔府的生意。
好多东家来反应,说这家酒楼简直欺人太甚,黔成和只不过冷哼一声,骂道白眼狼,却没有任何动作。
大家都不解,后来都传,这玄胡酒楼恐怕是黔府自己的产业呢。
渐渐地,玄胡酒楼开始逐渐在南方扩散,越做越大。黔成和索性就放弃了餐饮类的产业,从其他地方入手,发现也是金银满贯。
两边都风生水起,特别是玄胡酒楼的菜肴,被人夸得简直是天上的琼浆玉食。
黔成和不信邪,这日亲自去了玄胡酒楼,被安排在一间雅间,斟上小茶,歇息片刻。
“你们两人当真是无聊得紧了。”安静的屋内,黔成和突然朗声道:“藏在那里当我不知?”
屏风后面突然传出几声稀稀疏疏的响动,伴随着两声轻笑,两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黔成和的视线内。
“师兄来了,我可是欢喜的很,不知如何欢迎,才出此下策。”
黔成和斜了一眼俞溪,冷哼:“当真是下策!”
祁言摸摸鼻头:“我就说是下策吧。”
“师兄想吃什么?”
“无妨,什么都行。”黔成和放下茶杯:“我来尝尝这被传的玄乎的‘玄胡酒楼’。”
俞溪摊开折扇,轻轻扇了扇:“定不会叫你失望。”
祁言耸耸肩,转身出门,留下兄弟二人在屋内畅谈。
走下楼梯,这偌大的酒楼是他和俞溪一同创建的。新国再起,俞溪已经不需要做探子了。
来到柜台前,祁言看着里面面容清秀的人,道:“汪掌柜,上等全席一桌。”
那人抬起头,竟是牢狱中的书生汪正则。
转身,便看见那门口为客人牵马的是瘦子。
其实,这酒楼中有许多熟人,后厨掌勺的是大胡子,几个小二也是眼熟的人。
牢狱中的人,此刻都在这里了。
听说,皇上问俞溪需要什么,俞溪想了想,只要了牢狱中的这几个人的性命。
要问做什么,大概就是当个苦力吧。酒楼重新开张,难道还不需要苦力?
祁言露出一个笑容,这样的生活,真是美哉乐哉。
“这样真的行吗?一辈子也没有名分,更加没办法光明磊落的在一起。”
书生的话很淡,淡到几乎听不清。
祁言看向他,发现他正在记账,仿佛不是对他说的一样。
他知道,书生是为了他好。
沉默了半晌,祁言摊了摊手。
“管他呢,反正这酒楼有我一份,他不走,就别想我走。”
书生的笔尖一顿,接着浅笑出声。
“就知道,你和他都一样,死犟。”
……
这一年,开国盛世,他们有了家,有了亲人,有了朋友。
杏花再落满地的时候,不知是何年何月,不过眼前的景色,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一辈子看着这一幕,也不会觉得腻烦,只能越来越安心。
一段感情,无非就是两字。
——平安。
平淡,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