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渥此时还不知道升州冯弘铎起兵的消息,他此时还在和陈彦谦喝酒畅谈。
这个时代的酒度数都不高,与后世的啤酒差不多,不过因为是专门挑选的好酒,所以口感非常好,喝到口里非常舒服。
杨渥与陈彦谦二人对坐,不知不觉中就喝了五六碗酒,这才微微有了点酒意。
借着酒意,陈彦谦发了一通牢骚大后,又愤然道,“这司仓参军之职务,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差事,如今还要在此受气,这芝麻小官,不做也罢!”
杨渥心中一喜,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将招揽的话说出口。对他来说,朱思勍、范遇等人本来就是他的手下,陈璠二人也是父亲给他安排的。这真正招揽手下的事情,对他来说就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虽然在后世小说里经常看到主角虎躯一震,各路豪杰就纳头拜倒的描述,但那毕竟只是小说之中,而现实中,却要复杂得多。
如果他真的随意出言招揽,或许会成功,但更大的可能是失败。毕竟他如今虽然顶着吴王长子的身份,但他实际职务才只是一个指挥,将来能不能成功继承淮南节度使的位置都难说。
更何况,陈彦谦的确有大才,特别擅长处理那些繁杂的政务,因此杨渥打算将来重用他,可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所以他起初的打算是先和陈彦谦打好交情,待日后再找个合适机会挑明招揽之意。
不过如今听陈彦谦说不想干了,杨渥心中一喜,当下也不再犹豫。
“陈兄,实不相瞒,小弟杨渥,乃是淮南节度使、吴王的长子。”杨渥郑重一拜,见陈彦谦显然有些惊讶,又道,“小弟并非有意相瞒,实在是昨日相见,一番交谈,甚是融洽。小弟不愿因为自己身份而影响了交情,故而未明言。还望陈兄勿怪。”
陈彦谦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他昨日偶然遇到一个公子,居然就是当今吴王的长子,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你就是那位十步之内作诗三首的杨公子?”他试探着问道。
杨渥脸色一红,厚着脸皮道,“不错,正是小弟。”
“杨公子果然大才啊!特别是那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在下尤其喜爱。却没想道居然就是你所作的。”陈彦谦虽然有些惊讶于杨渥的身份,称呼也从“杨兄弟”变成了“杨公子”,但他更多的却是佩服杨渥的诗才。
随机他又两眼放光,带着一丝希冀的问道,“那么昨日那篇《爱莲说》是不是也是杨公子所做,却故意托他人之名?”
“这个的确不是小弟所作的。”杨渥连忙摇头。
开玩笑,十步作三首诗就已经够出风头了,连陈彦谦在润州居然都知道了。若是他再说《爱莲说》也是自己作的,只怕他的文才就要更加出名了。
然而在这个乱世,他更希望传播出去的,不是自己的文才之名,而是那些更有助于自己将来统领一方藩镇的名声。
“唉,作出如此奇文之人,到底是无缘一见啊!”陈彦谦叹息道。
见话题渐渐的有被重新带到其他方面去的趋向,杨渥赶紧单刀直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陈兄,其实我父亲最近有培养小弟在将来继承淮南节度使之位的打算,奈何小弟年轻,威望不足,难以服众,小弟心中焦急万分。
昨日偶遇陈兄,一番交谈后,大有知己之感。今日听闻陈兄大才,却不为安刺使所用。
小弟之见,昔日姜尚不为殷商所用而周武王用之,得以成就八百年之周朝。韩信不为项羽所用而刘邦用之,得以成就四百年之强汉。
小弟不才,也愿效仿前贤,还请陈兄为小弟出谋划策,小弟必不敢相负!”
陈彦谦一愣,整个人也清醒下来,刚才对诗文的兴致也瞬间跑没影了。
是否接收杨渥的招揽,这显然会影响到自己的一生。对他来说,杨渥就像一个“潜力股”,虽然将来有可能一飞冲天,成为下一任淮南节度使,成就一番大业;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年轻、威望不足,难以服众,将来即便继承了节度使位置也有可能被人推翻,到时自己就可能取祸了。
随即陈彦谦又是一阵豪情勃发,“杨公子虽然根基浅,手下人才太少,众将又多有不服,但这不正是我这种文士出谋划策的好时机吗?若是他根基稳固,人才众多,只怕我也难以被重用了。”
想到这,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往日里我自诩有才能却不得重用,如今杨公子愿意用我,他又是吴王的长子,如今诚心招揽我这个八品小官,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当下陈彦谦不再犹豫,翻身拜下道,“陈彦谦拜见公子,公子如此看中属下,属下定当尽忠竭力以报公子!”
杨渥大喜,他真的成功了。这是他自己亲自招揽的第一个下属,而且是一个才能极为出众的下属。在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好好庆贺一番。
他赶紧将陈彦谦扶起来道,“陈兄请起,有陈兄为小弟谋划,实在是小弟的幸事。只是小弟如今官位尚低,只是牙内诸军指挥使,却是要委屈陈兄了。”
陈彦谦不以为然的笑到,“这又何妨,公子乃是吴王长子,只要稍立功劳,还担心官位不能升上去吗?再说,属下如今也只是一区区八品官,哪里称得上委屈?”
“如此,小弟当禀报父亲,将陈兄调到广陵来,就先为参军之职,在小弟身边出谋划策吧!”
陈彦谦拱拱手道,“但凭公子安排。”
随即,他又严肃的劝诫道,“属下既然拜公子为主公了,那日后君臣有别。还请公子日后不要自称小弟,也不要称属下为陈兄了。”
“这……”
虽然知道他说的乃是正理,但一来两人刚才还在兄弟相称,如今就要改口,未免有些尴尬;二来,也是更重要的,陈彦谦是他招揽的第一个人才,在他心中分量自然不同,加上他们这两日聊得的确很投缘,他也不愿太过严肃。
于是在犹豫一番后,杨渥道,“陈兄,你我相识时日虽短,但甚是投缘。这样吧,以后若是公务,那小弟就称陈兄的职务;但如今乃是私下交谈,那么还是如昨日那般称呼吧。”
陈彦谦想了想道,“那就依公子所说。”
与主公在私下有交情,这是每个臣子都梦寐以求的,陈彦谦也不例外。所以对他来说,杨渥能记得这两日的交情,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只是要把握住其中的度,不然让杨渥觉得他没有敬畏之心,那就有些不妙了。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是知道的,所以虽然杨渥称呼他为“陈兄”,他却依然称呼杨渥为公子。
确定了君臣之别后,陈彦谦行事说话也不像先前那么随意了,他略带恭敬的道,“公子既然担心手下人才不足,属下不才,也愿意向公子举荐一人。”
“哦,不知是何人,竟然能让陈兄看中?”杨渥顿时来了兴趣,在给陈彦谦满上一碗酒后,笑着问道。
“阿鲁,过来!”陈彦谦对在门外的少年叫道。
阿鲁刚才正躲在门外偷听,此刻见被发现了,也不再躲藏,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出来,“陈叔叔找阿鲁何事?”
“这位是当今吴王的长子,你过来见过公子。”陈彦谦吩咐道。
阿鲁依言向杨渥行礼道,“见过公子。”
“无须多礼!”杨渥将阿鲁扶起,眼睛却向陈彦谦看去,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准备推荐给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少年吗?
虽说这少年有点机灵,但这么郑重的向自己举荐,只怕也没这个必要吧?
“公子别看阿鲁年纪小,但他富有勇力,更难得的是他聪明好学,好读书,品行又好。公子可以将他带在身边,作为侍卫。只要稍加培养几年,将来定能有一番成就!”陈彦谦脸色郑重的道。
他与阿鲁的父亲是多年交情了,可以说是看着阿鲁长大的,对他的聪明和品行知之甚深,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对方。
“哦,是吗?”听陈彦谦这样夸赞,杨渥也有些认真起来。
“从年岁来看,难道是日后的某个名人不成?”他不由得想到。
“不知阿鲁的名字叫什么?”
“刁彦能”,陈彦谦躬身答到。
“是他?”杨渥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还真是日后史书上有记载的人物。他在历史上曾经多次救过徐知诰的性命,后来官至刺使。
只是历史上的他应该是三年后王茂章在宣州为观察使时成为王茂章的侍卫,按理他现在也应该居住在宣州才对;而且他少年孤贫,父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不在了才是。
对于这些疑问,自然无人为他解答,杨渥也不多想,当下就答应收下他,先在身边为侍卫。
虽然刁彦能年纪小了点,真有事情的话,未必能护卫到他,但杨渥也不在意,就当作养成好了。
将来若是能有大成就自然更好,若是不能,也没多大损失。
一番交谈后,杨渥见已经快中午了,便让范遇去外面叫了一桌酒菜来,几人好好吃了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