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样想,翟靳已朝他私助伸出手,他私助把手上的手机递给他。
他接过的刹那,阴沉的脸恢复成一派轻松,嘴角勾起惯常不羁的痞笑,听他开口说的竟是法语,我提着心落了下来,可才落了一半再次提起,因为我突然想到楼少棠也是会说法语的,所以电话那头的人还是不能排除是楼少棠的可能。
我一手继续拿筷子吃饭,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放到桌下,伸进口袋里摸出手机,故作无意地瞟了眼翟靳。
他没有注意到我,在和电话里的人说着话,我继续装作低头吃饭,悄悄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然后把手机放到桌上。
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翟靳神情颇为得意的,语气也显得很不屑,只是不知何时,那只银色豹头打火机已被他拿在了手里一开一合,这个动作昭示着他内心其实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无谓轻松。
片刻他打完电话,把手机还给私助,趁他在和私助说话,我迅速关掉手机录音。
私助领命后便出去了,翟靳看眼已被我吃空的碗。刚才光顾着录音,不知不觉竟把他夹给我的牛肉吃了。
“今天胃口不错,看来我们蕊蕊又长了些。”他脸上划开一抹愉悦的笑,刚说完,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上次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还在为他说的“我们蕊蕊”这句话反感,又听他这样问,很不悦地道:“什么?”
“你是想在家里生还是去医院?”他双手交握地放在桌上,身体向前倾,“如果想在家里,现在就要请医生和助产士了。”
“没想好。”这问题从他上次问过我之后,我一次也没想过。
翟靳顶了顶口腔,想了下,笑说:“要不就在家里吧,去医院比较麻烦,而且我觉得让蕊蕊出生在我们自己家更好。你说呢?”
对我来说,这个宝宝在哪里出生都一样。她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我感到痛苦。
“随便。”拿起手机,我站起身。
见我要离开,翟靳也站起来,朝我走过来,“那你去睡会儿,等晚点醒了我们就出去吃晚餐。”
我没再说话,快步出了餐厅上楼去了。
回到房间,见小雪正在给我收拾衣柜,我立刻拿出手机对她说:“小雪,我给你听段录音,你帮我翻译一下好吗?”
小雪是2岁时随父母偷渡到法国的,因为是黑户,她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文凭,找不到工作,所以尽管知道翟靳黑帮的身份背景,但因为高额的薪水,她便不顾危险来这里应聘做女佣。
我是第一次主动让她帮我做事,小雪很意外,也很受宠若惊的,“好啊。”
我打开刚才翟靳通话的录音,她仔细聆听。放完,等不及她开口,我就迫不急待地问:“他们说了什么?”
“先生跟电话里的人好像是在谈太太你的事。”
她依然叫我“太太”,是因为我让她改口叫我“涂小姐”那天,翟靳听到后大发雷霆,当即要解雇她,她跪在地上哭着求他。
看她可怜很需要这份工作,且那也是我第一次见翟靳发这么大火,以往他发怒都是直接动手,从不表现在情绪上的。想这事定是触到了他的底线,所以我只好让步,让小雪继续这么叫了。
“我?”我心一凛。小雪点头,“嗯,那人应该是拿什么东西跟先生做交易,先生没答应,说:‘你不肯卖老婆,难道我会卖?’”
我一听,心猛得一沉。
果真是楼少棠!
他当初在拘留所里不止一次强调,他绝不会靠卖老婆来换命。
“他们还说了什么?”我心不安的扑扑直跳,迫切想知道楼少棠是要和翟靳做什么交易。
“那人好像知道你和先生还没结婚,可能是说了一些讽刺的话吧,先生口气也变得很讽刺的,说你们很快就会结婚,等宝宝生下来之后,还问要不要给他寄张请柬,让他来观礼。”
我手掌一下握紧,心痛却难以被抑住。
难怪翟靳当时的神情是那样得意,原来他是在挑衅楼少棠。
可恨!
“太太,那人是谁啊?”小雪满面狐疑地问我。
我松开手,故作无事地轻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然后叮嘱她,“对了,让你听录音的事你不要和先生说。”
“嗯,好的,我不会说。”小雪郑重点头。
她本就挺怕翟靳的,经过上次那事更怵了,见到他都不敢抬头直视,说话也是唯唯诺诺小声小气,生怕自己又做错事惹他发怒。
等她出去后,我便坐到沙发上思忖,虽然不知道楼少棠到底拿什么来和翟靳交换让他放了我,但我肯定那样东西是对翟靳最为重要的,可却被他拒绝了,楼少棠会罢休吗?
可他不罢休又如何?翟靳费尽心机得到了我,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我走。楼少棠若再这样不死心,依翟靳阴狠的性子,说不定要将他斩草除根。
想到此我惶恐极了,赶紧给舒俏打电话让她带话给楼少棠,叫他不要再搞事情,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再回头的。
打完这通电话,我不敢去想楼少棠在听到舒俏对他这样说时会是何表情,还有他的心情,我更是不敢去想。
闭了闭眼,擦掉脸颊上的泪,我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后下楼去了花园。
上周,翟靳已在花园里种上了大片的郁金香,同在海城的别墅一样,都是他亲手种植的。
每天我都会抽时间到郁金香花圃去,但不是欣赏,而是望着这片花海思念楼少棠,回忆当初他在景苑亲手为我种植郁金香时的情景。
快到郁金香花圃时,远远看见Yvonne正抱着Nino坐在花圃前的铁艺双人椅上。今天天气很晴朗,但还是有些风,见她穿的单薄在不停拢领口,我朝她走过去,关心地道:“穿这么点不冷吗?我让人给你拿件衣服。”
听见我声音,Yvonne刚还对Nino温柔的笑脸一下变冷,转过头抬眼看我,“你还真多管闲事。”
虽然她依然冷声冷气,但态度已不是以前那般嘲讽和呛我的。
她之所以对我态度这样的转变,是因为那次从医院回来后,我给一个朋友打了电话,那人的老公小时候也得过Nino这病,后来家里人给他服了个偏方,现在已快20年没再发过病。我把方子要了过来给了她。
她很意外我会帮她,而且她这人特别要面子,起初绷着不肯收。我也没勉强,直接把药煎好拿给她,翟靳也从旁说服。为了Nino她便不再执拗,放下了面子。
我和她的关系也因Nino而变得缓和许多,只是和我相比,她还没那么友善。但我能理解,她就是这样的个性,比我还喜欢死撑。
我不介意地轻笑,给小雪发了条消息,让她叫照顾Yvonne的女佣把外套拿过来。发完消息,我就弯下腰逗Nino,“Hi~Nino。”
Nino对着我咯咯的笑,他笑起来的神韵也很像乔宸飞,特别阳光温暖。我肯定他长大后也和乔宸飞一样是个暖男。
这样想,我不禁问Yvonne,“如果Nino长大后问起自己的父亲,你打算怎么说?”
Yvonne怔了瞬,“死了。”
她面无表情地说完,喉间艰涩一滚,眼圈微微泛起猩红。
我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明明还那么爱乔宸飞,却要强作对他已毫无感情,毫不在意。
“你为什么不告诉宸飞Nino的存在?”我忍不住还是问了之前在飞机上问她的话,刚想说我了解乔宸飞,但话到嘴边马上又咽了回去,这样说她肯定又会生气,于是改说:“Nino是他的儿子,他有知情权的。”
“知道又怎么样!知道他也不会爱他。与其让Nino有一个不爱自己的父亲,不如没有。”Yvonne语气里透着倔强。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爱?”我反问。
我了解乔宸飞,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不然当初他不会在得知Yvonne怀孕时而痛苦至极,喝得酩酊大醉。他本是要为这个孩子负责的,为他而决定和Yvonne捆绑一生,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他们才离婚。
若是他知道Yvonne并没有把孩子打掉,而且Nino还得了病,他肯定不会置之不理。可能一开始他只是出于责任,对Nino并没有什么爱,但血浓于水,时间长了自然就会爱。这点,我是从楼少棠和恒恒身上得到印证的。
为什么又会不自觉地想到楼少棠?
我轻呼出口气,压住心痛。
“那我问你,你会爱她吗?”Yvonne自嘲的一笑,一副很不相信我话的表情,下巴朝我又大又圆的肚子点了下。
我脸容一僵,心微微漾起一圈涟漪。
见我被她问住,Yvonne又颇为自嘲地轻笑了声,“不是爱的结晶,怎么可能会爱。”说着,她美丽的面庞浮起一抹淡淡的悲哀。
其实,我没有回答她并不是因为我的答案是如她所说的不爱,而是我不知道。
之前我是很痛恨这个孩子的,可最近我发现这种痛恨在慢慢的减弱,有时当她胎动的时候,我还会小小的激动,更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像她生出来之后的可爱模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母性使然。
不过,每次当我刚柔软下心,很快又感到痛心,然后流泪悲叹:如果这个宝宝是我和楼少棠的该有多好!
听见一串脚步声,我敛住情绪应声看去。
是Yvonne的女佣,她走过来给Yvonne披上外套。
我坐到Yvonne身边,手抚到肚子上,望着挺立盛放的郁金香,心戚戚然然。
“知道嘛Yvonne,其实我很羡慕你,至少你的孩子是你所爱的男人的,你比我幸福多了。”
Yvonne理衣襟的手一顿,沉默地盯看我,片刻,说:“涂颖,我哥对你那么好,那么爱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吗?”她语气很是不理解的。
“不感动。”我不假思索地道,“在你们看来他是对我好是爱我,可你们有看见他对我的这些好和爱,给我造成多么深的伤害吗?”
Yvonne一言不发。
我继续道:“真爱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怎样?”她马上问我,听口气似是很不懂的。
我转过头,“像你这样,懂得放手,成全对方的幸福。”
Yvonne微微一怔,继而自嘲地勾了勾唇,“这是真爱?”她挺不屑的,“我只是不想继续没有自尊的活着。如果我能有Franco那样强大的内心,你以为我会放手?”她哼笑一声,自嘲中带着微微的苦涩。
我轻蹙了下眉头,突然想起乔宸飞养母对他们性格的分析,于是问:“你和翟靳,你们俩对感情的态度都很偏执,为什么?是天生的吗?”
她脸突然一变,有些薄怒的,“关你什么事!”蹭一下站起身,抱着Nino转身往主屋的方向而去。
我诧异地望着她忿然离去的背影,很感莫名其妙,她反应为何这样过激?我踩到她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