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北方一如往年。
很多地方的积雪才刚刚融化,道路很是泥泞难行;饶是如此,萧靖还是日夜兼程,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赶往边界地区。
前些天收到消息的时候,他的心跳几乎当场停了几拍:陆珊珊可能出事了!
据情报所说,陆珊珊在近一个月前的一天带着自己的余部在靠近边境的某个地方伏击了前来劫掠的查木昭。
可惜,她的行动没有成功。
不知是陆珊珊失算了,还是查木昭早有防备——偷袭的陆珊珊所部几乎全军覆没,听闻逃出来的不过寥寥数人。
如果她也……
萧靖不敢再往下想了。
之前查木昭会留她一命,那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如今查木昭已差不多整合了旧王庭诸部,再也不需要映月公主去充门面。
如果我是查木昭,那最好的做法就是在战阵上将陆珊珊斩杀,根本就没必要去捉什么俘虏!
念及于此,萧靖仿佛全然忘记了双腿的疼痛,再一次奋力催马向前……
七日后,他终于抵达了事发现场。
这里地广人稀,除了路过的流民会翻看尸体寻找值钱的物事,其他人就算经过也是远远地避开,更别说掩埋尸首了。
幸亏初春的北方仍是寒意凛凛,否则这些遗体早就烂透了!
萧靖是久历战阵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有什么不适。于是,他不顾下属的劝说,和众人分头翻看起每一具尸体来。
不过,干到半截的时候他的情绪就有些不对了,那焦虑不安的模样就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有鉴于此,随从们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参与其中了。
半个时辰后,结果出来了。
“姑爷,我等按照您的吩咐翻找了这里所有的尸首。”来人抱拳道:“一共有六百三十七具,其中有两个是女子……”
萧靖顿时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战马,整个人已站立不稳。
一起来报信的另一个人赶忙上去扶住了自家姑爷。他瞪了同伴一眼,温言道:“姑爷勿要多虑,小人亲自查验过了,那两个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您所说的人。”
萧靖这才稳住身形,急切地道:“走,去看看。”
他随着下属走到了两具女尸的身边,脚步有些蹒跚。
低头仔细查看了片刻,萧靖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虽然遗体的面容已难以辨认,但从身高体态上看,这两人应该都不是陆珊珊。
也是呢,作为头领的她势必有许多人保护,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杀?
念及于此,萧靖紧绷的神经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不过,他很快又开始纠结另一个问题了。
陆珊珊的心中有很多执念,为了这些她一定不会轻易罢休……如今她的身边一下子少了很多人,如果她还不放弃的话,后面必然会有更危险的事发生……
这又让我如何能放心地回去?
左思右想,他干脆就近找了个荒村落脚,又把手下四处撒出去搜寻百里内可疑的踪迹。
这些人大都出身边军,各个都是侦查的好手;如果周边有什么线索,他们八成能发现。
结果,第一天没有任何消息;
第二天也白忙活了一场;
第三天,实在按捺不住的萧靖决定亲自出马带人搜寻,但到了日头偏西也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恰在此时,纷乱的马蹄声渐渐响起并由远及近;放眼望去,一个夏家的护卫正策马奔逃,有十余骑在后面紧追不舍,偶尔还会放箭射向前面的人。
“保护姑爷!弟兄们,随我迎敌!”随着侍从头领一声呼喝,马上就有七八个人把萧靖团团围在了中央,与此同时夏家这边也有十余骑冲了过去,似是要接应被追赶的人。
两边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动手了。
“住手!”
电光石火间,萧靖的喊声忽然在背后响起,夏家护卫的去势为之一滞。
紧接着,他又用胡语喊了句什么,对面那些北胡人也明显迟疑了。
下一刻,萧靖已拨开护卫打马上前,大声道:“赫赤塔,可还识得我吗?”
北胡那边的领头人先是一愣,随即滚鞍下马,用流利的汉话道:“原来是萧公子当面,小人……真是不胜欢喜。”
好险,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个赫赤塔曾来送过几次信,所以萧靖对他有些印象。
两人一聊起来,萧靖才知道:原来那个夏家的护卫发现了陆珊珊等人的藏身地,赫赤塔怕他是查木昭的人才在后面奋力追杀。
“珊珊……映月公主她人呢?”萧靖定了定神,如此问道。
“刚才小人追出来的时候,公主已经带人转移了。”赫赤塔道:“不过公子请放心,小人适才已派人去传话了,公主收到消息应该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到时您便可与她相会了。”
萧靖点了点头。
一旁的赫赤塔并没有就此住口。他四下张望了一圈,低声嘀咕道:“公主她过得很苦……可是无论再怎么奔波,她都坚持着要听南方的消息……有次小人夜里巡营,还听到她在睡梦中喊‘萧郎’……”
待萧靖侧目望去,赫赤塔却又闭上了嘴巴。
小半个时辰后,萧靖被带到了一处山坳里。
在这里,他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你来了?”
“嗯,我来了。”
没有什么“执手凝噎”,也没有什么“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短短的两句问候就道尽了所有的离情。
“一起走走?”
萧靖微笑着迈开了步子,陆珊珊默默跟在了他的后面。
山坳幽深,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没人的地方。
萧靖停下脚步,伸出双臂将陆珊珊拥入怀中。
“我来就是看看你,不会劝你回去,放心。”萧靖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你有自己的心愿,那么我能做的就是帮助你完成它……在那之前,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要为了我好好保重。
等到愿望实现的时候,你再和我一起回瑞都去。那时,你就穿上你我初见时的那一袭白裙……我不要你当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回报社也好,自己创立什么事业也罢,你可以尽情地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讲到这,萧靖的肩头已被泪水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