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萧靖的,是一位气质不凡的老者。
他眯着眼睛嘀咕道:“嗯,倒是个一表人才的后生……”
阁楼离萧靖所在的地方不算太远,可也有近二十米。能从这个距离看清别人的脸,老爷子的眼神还是相当不错的。
老人的侧后站着一个人,正是夏管家。如果说他站在夏鸿瀚身边的姿态是恭谨的侍立,那么站在这位老者身边的他简直就是个涎着脸想讨好主人的应声虫,如果主人不说话,他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敬畏吧。
大车驶走了。老人在阑干上轻轻敲了两下,问道:“秦丫头怎么样了?”
夏管家低着头道:“回太老爷的话,高郎中看过了,说她病得确实很重。不过,那病里有两成是心病……咳,他对小姐也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个意思,所以小姐才把姓萧的请来了。”
管家身边的这位,便是夏鸿瀚的父亲,夏家的上一代掌舵人。
夏家就是在他的手里遭逢大变,继而走向没落的。传说中,他应该是在远离瑞都的地方颐养天年,今天也不知为什么跑了回来。
“鸿瀚那小子还是不长进啊。”夏老太爷哂笑道:“都说人经历些事才能磨砺意志,他倒好,被事吓得都快活成一个谨小慎微的富家翁了,哪里还有我夏家儿女的气概。”
这话是评论夏鸿瀚的,也只有太老爷说得,夏管家可不敢接话。
夏老太爷想了想,又道:“秦丫头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高郎中说过么?”
夏管家回道:“至少要半个月。若是再算上调养的时间,想要恢复如初怎么也得一个半月。”
夏老太爷点了点头,悠悠地道:“你们好生伺候着,万万不能怠慢了。说起来,这丫头的胆子确实大了些,居然敢和一个男人跑到千里之外的临州去,也难怪鸿瀚生气。”
夏管家这才大着胆子道:“太老爷,老爷他也难啊。表小姐不喜管束,总是往外面跑,若是不给些教训,万一哪天闯下滔天大祸来……”
他说了一大通,夏老太爷只是笑而不语。待他说完了,老人家方才微微一笑道:“理是这个理,可话说回来,老夫还是很喜欢秦丫头的。老夏啊,你不觉得所有这些晚辈里,只有她才比较像我们夏家的人么?只可惜,她是女儿身……”
夏管家顿时变了脸色。他的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多亏夏老太爷扶了一把,他才勉强立住了身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鸿瀚混得太久了,也沾染了他的臭毛病,这可要不得。”老人家又一次望向了窗外,似乎是在极目远眺:“夏家要是真的失去了往日的锐气,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啊。”
夏管家扑通一声跪下了,泣声道:“太老爷,是小人糊涂了。小人追随夏家多年,却越活越回去了,实在有负您的重托,小人该死啊……”
“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如此,这事又岂能怪到你一个管家的身上?起来吧。”夏老太爷温言道:“韬光养晦是对的,可要是一味的唯唯诺诺,只知道看别人的脸色行事,那不过是案板上的菜,人家想什么时候剁了你,就什么时候剁了你。偶尔,也要露点锋芒才好。”
他沉吟着踱了几步,道:“你去告诉鸿瀚,等秦丫头养好病就不要再管她了。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就他还担心别人呢?真是笑话!秦丫头的年纪虽然小,却比他有分寸多了……”
这回,夏管家是死也不敢接话了。
跟老太爷聊天的其中一个主题就是听他数落儿子,夏管家再不愿意听也得捱着。
把夏家带到今天这个地步,夏鸿瀚也确实不太成器。不过,这事说来还要怪老爷子:谁让他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呢?
“至于雪儿……”夏老太爷叹了口气道:“一切照旧吧。哎,她的容貌像极了颖儿,性格却……”
说到“颖儿”这个名字,他的眼里闪起了泪花。
十多年前的一幕幕冲进了脑海,愤恨与痛苦的情绪又一次塞满了他的心房。是,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人淡忘很多事,可亲生女儿的死与家族的没落又岂能轻易释怀?
“明天就是正日子了,爹一定去看你……”
夏老太爷攥紧了拳头,口中不断喃喃自语着。
两人又在阁楼上站了一会,就一前一后地走上了楼梯。看着夏管家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夏老太爷忽然笑了:“怎么,你觉得老夫不应该去看颖儿么?”
没等夏管家开口,他便冷笑道:“这天底下哪有爹不能看女儿的道理?明日,老夫会轻车简从地去,这可给足了某些人面子,他们千万不要不识抬举。”
那笑容极其冷峻,隐约还带着几分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夏管家待他脸上的寒意消散,才战战兢兢地道:“太老爷,那临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当报纸从来没提过这事。”夏老太爷随便一摆手:“年轻人爱折腾,我们可不能跟着乱了方寸。叫鸿瀚去处理吧,他要是连这件小事都做不好,那夏家也没什么盼头了。”
一主一仆顺着楼梯往下走,空荡荡的阁楼里回荡着老人响亮的声音:“老夏啊,人老了难免有点唠叨,你可别怪老夫话多……”
从夏家别院到浦化镇的路不算远,可萧靖还是在车上做了个白日梦。
梦里,有个长得像圣诞老人的白胡子老爷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直看得他的心里有些发毛。他向对方提了无数问题,可人家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对他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车身一震,他醒过来了。
告别了送到门口的莲儿,萧靖举步走进了院子。院里一片冷清,而堂屋里多了两张生面孔。
“有客人么?小雅,这两位是?”刚睡醒的萧靖强打精神迈进屋里,还说等董小雅介绍呢,他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人,随即惊奇又惊喜地“咦”了一声。
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