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豪四人回至大本营,已是午夜时分。四人又饥又渴,当下吃了点宵夜,然后在中军帐一边喝茶,一边商议。
“这样暗查,没有效果的,得另想办法。”赵燕豪开门见山。
“明日一早,杀上山去,让她们交人就是啦!”翟大成仍坚持己见。
“青霞掌门与南宫孚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赵燕豪轻叹道:“既然人家肯收留,怎肯轻易交人呢?”
“他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咱们,铲平它恒山就是啦!”卢南山气哼哼得道。
赵燕豪看了他一眼,放下茶碗,慢声道:“按你们北镇抚司的戒律,可以这么做么?”
卢南山低了头,轻声分辩道:“我就不信了:夷平它恒山,还找不出人来!”
翟大成笑笑:“我倒还觉得,卢兄说这办法有道理。”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赵燕豪沉声道:“恒山那么多庙观、房舍,也真够找的……再说了,人家的地盘,咱们又不熟悉,谁又知道,这里边有没有暗道、地下室之类的呢?”
邵风颔首道:“赵大哥说得是!”
“哼,再挖地三丈,不信还找不出来!”卢南山得寸进尺。
赵燕豪神情一肃,盯着他的眼睛道:“卢兄,你的意思是说:将整个恒山派给毁啦?”
卢南山不敢跟他对视,转过头嘟囔道:“谁让她们胆敢窝藏要犯……”
邵风想了想,道:“南山,即便我们真这么做,也可能找不出来人哩!……其实,人家也可以不将人藏在那些庙观里;恒山那么大,方圆好几百里,到处是山,到处是丛林,到处是崖洞……随便往哪儿一躲,怎么找?”
卢南山搔搔头,蹙眉道:“这……这倒真是个麻烦事……”
众人面色凝重,一时均陷入沉默之中。
“赵大哥,你可想到了什么办法?”邵风忽然打破沉闷。
赵燕豪摇摇头,目注着他,若有所觉得问:“邵兄,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我是这么想的,赵大哥,你看是否可行。”邵风正色道:“首先,咱们就按翟兄的办法。——这法子,看起来是‘打草惊蛇’,实则乃‘敲山震虎’!——明日一早,咱们便直接上山去,逼青霞掌门要人。当然,她肯定会矢口否认的。不过,这不要紧,咱们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给她个下马威,同时,也好看看她的反应……”
赵燕豪一边倾听,一边点头,忽然道:“青霞掌门镇定老练,恐怕,是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的。”
“我倒并非指望,如此就能判断出人犯的藏身之所来,而是为了看她的反应。”邵风续道:“若她否认,咱们便提出,要搜查所有的庙观和屋舍。她门下的弟子,多半不肯同意;可青霞掌门是明白人,应当不敢阻拦的……”
“小弟武功虽差,可观察和猜测人,还是有一手的。”邵风毫不谦虚地笑笑,“在搜寻的过程中,我会留意她的神情和举动,若她有恃无恐,则说明那些庙观有暗道或地下室,或是人根本就不在那些庙观里。……咱们搜不到人,只好无功而返啦!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再反客为主,摆出‘关门捉贼’的架势来……”
“哦?关门捉贼?……怎么个‘关门’法?”卢南山饶有兴趣地插口。
邵风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广派人手,将恒山围起来!——最好再向浑源府借点兵马,——并时刻监视着她们的举动,还时不时地去骚扰一番——再去搜查搜查。当然,对于咱们的监视行为,她们肯定会知道的;即便真不知,我们也要故意让她们知……”
说到这里,看了赵燕豪一眼,见他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并流露出赞同的神色,心下微微得意,续道:“她们窝藏了要犯,一定会很紧张,而我们又时刻这样密切地监视着,青霞掌门能不担心时间一长,露出破绽来,或是人多嘴杂,说漏了嘴么?……”
“有道理,有道理!”赵燕豪连连颔首,想了想道:“只是,这样一来,时间难免会拖得很长……”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贪玩,而是为了捉拿要犯……”邵风半开玩笑得笑道:“这样虽说难免会多出一些费用,可总不至于缪大人不给报销,让咱们自己贴罢!呵呵……”
众人也笑了。
邵风收起笑容,继续分析:“如此情形之下,青霞掌门会怎么办呢?……我想,为了安全起见,她就会想办法,将人再悄悄地转移走……”
“你的意思是说:转移出恒山?”赵燕豪向他确认。
“正是。”邵风点点头,“只有这样,才最稳妥。赵大哥,你觉得呢?”
赵燕豪思忖着点了点头。
“到那个时候,咱们的机会就来啦。”邵风又抿了口茶,用手擦了擦嘴,“接下来,自然是第三步,——也是我们真正的目的——,来它一个‘欲擒故纵’之计……”
众人均好奇地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咱们监视的范围,固然要覆盖几乎所有的关卡、要道;只是,我们还得故意留下一、两处青霞掌门觉得乃是我们疏忽的地方,好有机会让他们溜走……”
赵燕豪拍手道:“好你个邵风!好一招‘欲擒故纵’之计!我看,就这么办罢!”
邵风心下得意,微笑道:“翟兄,詹兄,你们意下如何?”
翟、詹二人均表示赞同。
“那好!”邵风有点总结似的味道:“明日一早,咱们就进行第一步计划。……我提议,赵大哥就不必亲自去了,就由翟兄、詹兄,还有我,带领着大伙儿上山。赵大哥,如此可行?”
赵燕豪知道他的意思,因恒山和少林向来交好,如此安排,就避免了他与青霞掌门见面时的尴尬,便欣然道:“如此最好。”
※※※
事情的发展,与邵风所料想的差不多。
就在他们上山搜寻后的第三天,青露师太就有些坐不住了:
“掌门师姐,那帮可恶的鹰犬,今天又来搜寻了一遍!”
“知道了。”青霞师太淡淡地道:“这样不是挺好吗?让他们搜就是了!”
“可是……老这样让人不得安宁,真烦!”青露师太有点气愤。
“有什么办法?……只要找不到人,烦点怕什么呢?……对了,他们盘问了没有?”
“当然!专拣那些少不更事的弟子们问!好在都听打招呼,也懂事,没有任何人乱说。”
“那就好!那就好!”青霞师太沉吟片刻,问:“他们还是时刻有人在半山腰窥探吗?”
“恩。他们还去浑源府调了好多官兵,山下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将咱们天峰岭围得水泄不通……”
“哦?……这倒是个麻烦事!”青霞师太蹙着眉沉吟半晌,挥手示意道:“知道了,你去忙你的罢!”
过了数日,青露师太又来抱怨:
“……还说夕阳岭那石窟,是个绝好的地方,谁曾想,既阴暗,又潮湿,遍地是蚂蚁,蚊子也多得能撞倒人……可怜咱们南宫少爷,何曾受过这种罪?……掌门师姐,你是没亲见,二位少爷被蚂蚁咬得奇痒无比,满身都是蚊子盯的红疙瘩!……唉,真让人看着心疼!”
青霞师太淡淡得道:“年轻人,吃点苦,受点委屈,算什么呢?……这对他们好!”
青露师太仍喋喋不休:“这都不算什么,最可怜的是:他们根本就吃不饱!确切地说,是根本就吃不下!一天,干粮;两天,干粮;三天,还是干粮……现在他们呀,看着干粮就想吐!……”
“不是让他们自己做饭么?”青霞师太有些不悦。
“一则,他们根本就不会做;二则,南宫少主担心,做饭时会冒出炊烟,怕引来敌人……”
“恩。孚儿考虑得周到,是不能做饭!……即便要做,也得等到晚上,敌人才看不见炊烟。”
青露师太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掌门师姐,说起来,今日还发生了一件险事哩!我见二位少爷饿得可怜,便亲自做了顿饭菜,安排妙如送去……”
“什么?!”青霞师太面色陡变,猛得站起身来,叱道:“谁让你这么做的?……大胆!”
青露师太吓得一哆嗦,分辩道:“是……是我!……掌门师姐,他们实在太可怜,我……我实在忍不住了……”
青霞师太终于平复了胸中的怒气,慢慢坐下身来,甭着脸问:“有没有被发现?”
“没有。”青露师太松了一口气,“掌门师姐,你是知道的,妙如这孩子,既乖巧,又机警!她是专拣幽僻的小径走,还差点滑到深涧里去啦!……回来时,我看她那双手,被荆棘扎得呀,被坚石刮得呀……唉,真真让人疼惜!……”
“记住:以后决不准去送饭啦!”青霞师太打断,神情肃然地盯着她的眼睛。
“是。”青露师太垂下了头。
“如今,山下的情况如何?”
“老样子。”青露师太摇摇头,“还是那副不找到人,誓不罢休的架势。到处的关卡,要道,都布有眼线,还安排了数十人,成天成晚得四处转悠……”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呃……大概有三百来人罢。”
青霞师太点点头,若有所思,忽然目光一亮,沉声道:“贫尼就不信了,偌大的恒山,区区三百来人,就能全部监视过来!”
“掌门师姐,你的意思是……”
“哼,难道就没有他们的眼线疏忽的地方吗?”
“这……倒没注意过。”青露师太搔搔头,忽然醒悟过来,肃然道:“掌门师姐,我会注意这个问题的!”
青霞师太点点头,叮嘱道:“小心点,别让他们看出咱们的意图来!”
青露师太答应着转身走出,青霞师太忽然叫住她:“师妹,那个赵燕豪,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青露师太道:“据下山买面粉的弟子观察:早上,他喜欢跑到镇上一家小面馆去吃面,吃完之后,还会在旁边的一家茶馆喝喝茶;其余时间,一般都是呆在帐篷里。”
“他到山上来过吗?”
“没有。”青露师太坚定得摇头,替赵燕豪解释道:“你们认识,兴许,是怕碰见师姐你,尴尬罢。”
“也许罢。”青霞师太笑笑,追问道:“他的气色,看起来怎么样?”
“据她们讲,他看起来有些矛盾,有时还长吁短叹的,一副去留难定的模样。”
“知道啦。”青霞师太挥挥手:“多注意点他的动静!你去吧!”
傍晚时分,青露师太兴冲冲地跑到青霞师太打坐的禅床前,汇报道:“掌门师姐,果真被你料中啦!据仔细观察,至少有两处地方,敌人是疏忽了!”
“哦?”青霞师太猛得睁开眼来,急切地问:“哪两处?”
“一处在紫芝峪,一处在翠屏峰。”青露师太解说道:“紫芝峪那里,有一段沟峪,草木很是茂盛,穿过时很难被发现。过了那里,便进到丛林之中,这片丛林,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屈家湾村。因这条路要从山崖下去,往深谷里走,乍看起来不可能有,所以很隐蔽,屈家湾又太偏僻,所以敌人尚未发现,也未布上眼线。……至于翠屏峰那里,东南面的山脚处,有一片岩石丛,正好遮挡住了敌人的视线,可以从金龙峡的栈道上通过去……掌门师姐,暂时就只发现了这两处。”
青霞师太一边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一边慢慢点头。
“那……该选哪一处呢?”
青霞师太沉吟片刻,沉声道:“紫芝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