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大都只知“游龙枪”应寒龙乃护龙山庄的庄主,却甚少人知他乃是崇王座下的三大高手之一。
武林中以枪法著称的大门派有两个:一个是沧州王家,一个是辽东丁家。
沧州王家,已然历经三百余年而长胜不衰;而辽东丁家,因十六年前助朝廷征剿天龙帮之役损失惨重,派中精英几乎伤亡殆尽,如今几乎已名存实亡了。
辽东丁家虽没落了,但近几年护龙山庄迅速崛起,大有直追沧州王家之势。
应寒龙乃是辽东丁家的嫡传弟子,也是丁家今日的掌门丁九轩的乘龙快婿。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护龙山庄的崛起,也就是辽东丁家的崛起。这也倒是辽东丁家感到欣慰之处。
而今丁家的大部分弟子,都在护龙山庄做事。
东方渐渐发白,将近黎明。
护龙山庄灯火辉煌。
应寒龙披麻带孝,铁青着脸缓步走向祠堂。身后跟着一大群披麻带孝的帮众,均面色悲戚。
灵堂早已搭建好,祠堂内外一片素白,天空愁云惨雾,庄内风木含悲。
祠堂内香烛熊熊,供奉着四块漆黑的崭新灵牌,分别刻着“丁洲山”“丁洲川”“丁洲湖”“丁洲海”四个名字。
应寒龙虎目含泪,自一名属下手中接过线香,扑通跪地,恭恭谨谨的行了个三扣九拜礼。众属下也都忙跟着他照做。
礼毕,应寒龙站起身来,沉声道:“拿匕首来!”
一名属下捧着一个小小的方托盘快步走过来,盘中放着一柄刃身带血的匕首和一个瓷碗。
应寒龙捋起衣袖,露出肌肉虬结的左臂,然后取过匕首,照着手腕的静脉一划,立时鲜血迸射。
“啊!”有人低声惊呼。
应寒龙恍似根本不觉疼痛,取过碗来,满满的放了一碗鲜血。
几名帮众忙抢身过去为他包扎好。
“洲山兄弟!洲川兄弟!洲湖兄弟!洲海兄弟!”应寒龙悲声道:“为了大局,大哥不得不……亲自杀了你们!大哥……对不起你们!……”说着说着,已然哽咽不能出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应寒龙才稳定下情绪,哽声道:“大哥我不求你们原谅!只求来生能为你们做牛做马,粉身为报!……四位好兄弟,大哥在此立誓:一定为你们手刃仇人,报此血海深仇!好兄弟,安息!”
说到这里,一把取过碗来,将碗中的鲜血猛得泼洒在灵前,“呛啷”一声将碗摔得粉碎,然后转身大踏步走出。
应寒龙来到大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侍立在他身旁的一名属下小心翼翼地道:“庄主节哀!……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应寒龙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吩咐下去:准备早餐!”
“帮主,还要去盯他们吗?”
“当然!吃了就出发!”
“唉,倒霉的差使!……要盯到什么时候呀?”
“这么多废话!”应寒龙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那属下不敢再言,快步向厨房走去。
应寒龙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兵器架旁,缓缓摘下一柄八宝玲珑枪,抚了抚枪身上的龙鳞云纹,面色阴寒,喃喃道:“枪兄呀枪兄,你已寂寞好久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渴饮仇敌鲜血之机,指日可待啦!”
※※※
大明的名门旺族虽不算少,可大都是诗礼之家;而像南宫世家这种以武传家,并且富甲一方的名门旺族,却是非常稀少的。
南宫世家位于洛阳的龙门镇,举世闻名的龙门石窟,便座落在其境内。
南宫世家已然兴旺发达了一百八十余年,族人多达六千三百余名。整个龙门镇,几乎已然找不出一户不姓南宫的人家。
仅宗长这一支,便有宗人近八百。宗长,不仅单是这一支的宗长,也是整个南宫家族的族长。
所以,江湖中所说的南宫世家,正是指宗长这一支。
上一代已故宗长南宫望共有七个子女:南宫赤火、南宫橙光、南宫黄杏、南宫绿木、南宫青霞、南宫蓝草、南宫紫烟。
如今的宗长,乃是南宫望的第三个儿子——南宫黄杏担当。
据说这南宫黄杏的“无心插柳”剑法,已练到了随心所欲、浑然天成的境界。虽说其造诣不一定能达到少林空无、武当乌木这类旷世高手的级别,但较之五台、昆仑、华山、峨眉等派的掌门,决计是不遑多让的。
更令南宫世家振奋的是,南宫黄杏的儿子——如今的少主,未来的宗长——南宫孚,不但英俊非凡,而且武功较之乃父还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不仅如此,南宫孚还很有才能。二十一岁之时,他便自父亲手中接过了南宫世家具体事务的管理之权,三年来,他将南宫世家的日常业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蒸蒸日上。
据说那些企图将女儿嫁给南宫孚来攀附南宫世家之人家之众,以“罄竹难书”来形容也毫不夸张。这些人家,不乏武林大派的领袖,官宦豪门的首脑;甚而至于,据传连崇王也曾有过让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之意。
可不知什么原因,这些亲事统统都被南宫孚婉言谢绝了。
南宫孚不知,就因为自己至今未娶,不知已令多少本早应出阁的豪门千金仍待字闺中,在渺茫的希望中幽怨苦等。
南宫世家势力强大的原因,除了自身那不凡的实力外,当然还与攀附崇王有莫大的关系。
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还有一个强有力的臂助。
如果我告诉您南宫望的七个子女之中,只有一个是女儿,您能猜得到是谁么?
可能有不少读者朋友已经猜到了。不错,正是南宫青霞!
如果我再告诉您南宫青霞就是恒山派的青霞掌门,相信您就已经完全明白了。
说起这南宫青霞,在她青春年少之时的名头,决不比如今的名头小。当年那令江湖中的少男少女们艳羡不已的“江湖三女侠”,其中正有她;而三女侠之首,正是她南宫青霞!
南宫青霞痴恋太原断魂箫司徒家的“花开断肠”司徒亦尘公子,可司徒亦尘却在参与剿除唐门之役中不幸身亡。此事令南宫青霞肝肠寸断,于是削发恒山,遁入空门。
人说出家人摒绝七情六欲,六根清净,不喜不悲;可是,人真的能斩断红尘么?
南宫黄杏面色凝重,端坐在大厅的主位之上,南宫赤火、南宫绿木、南宫紫烟分坐左右。
“七弟,他们现在到哪里了?”南宫黄杏看着南宫紫烟,沉声问。
“汝阳。”
“是应寒龙发来的消息吗?”
“恩。”南宫紫烟点点头,“他们走得不快,该吃饭时就吃饭,该住宿时就住宿。看样子,他们是想养足精神,保持充沛的体力来对付我们!”
“唔……”南宫黄杏点点头,面现狐疑之色,“真的就四十来人吗?”
“绝对错不了!”
“可……这也太少了点吧!”南宫黄杏摇头,忽然省起来,激声道:“七弟,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后续队伍?”
“没有。”南宫紫烟摇头,“方圆二百里,都布有我们的眼线,可至今仍未发觉哩。”
“真是怪了!”南宫黄杏目中罩着一层雾。
“三弟,你说他们……会不会并非是冲我们来的?”
南宫黄杏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沉吟了一会儿,沉声道:“不管是不是,我们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三哥,也别太忧心了!”南宫绿木目光闪动,捋着灰白的长髯缓缓道:“我就不信,他缪易真真就能找到那批财宝的隐藏之所!……光凭怀疑,没有证据,能耐我们何?!”
“四弟,真若如此,我还忧心什么呢?”南宫黄杏看了南宫绿木一眼,喟然道:“唉,缪易真这人,平生决不打无把握之仗!……你说,能不忧心么?”
四兄弟紧锁眉头,默然不语。
“对了七弟,吴逸云和伍绍渊什么时候到?”
“哦,吴逸云今晨就已出发了,傍晚时分应当能赶到;伍绍渊因刺杀缪易真时受了点伤,暂时还骑不得马,可能得休养一日方能赶过来。”
“哦。”南宫黄杏的面色轻松了一些,轻声道:“那就好!只要吴逸云能及时赶到,倒也不足为惧了!”
“三弟,如今已然情势凶险,要不要再修书一封,请五妹务必回来相助?”
“没用的!”南宫黄杏摇头,轻叹道:“五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得自讨没趣!”
“这个人,真真是没心没肺!”南宫赤火气得狠狠得跺脚。
“大哥,其实这样也好!”南宫黄杏沉声道:“五妹暂时不卷进来,恒山也就暂时不被卷进来。这样的话,倒是给我们留了条后路!”
“三哥说得极是。”南宫绿木点头赞同,轻喟道:“血,毕竟浓于水的!我想,如果局面真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五妹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四兄弟心下稍安。又陷入沉默之中。
“四弟,孚儿现在在哪里?”南宫黄杏忽然问。
“登封。处理田庄之事。”
“哦。你立即修书一封,让他马上回来!”
“是。”南宫绿木立即起身,走出大厅。
“七弟,还得辛苦你一趟。”南宫黄杏目注南宫紫烟,正色道:“你马上亲自去汝阳,会同应寒龙,暗中监视缪易真一行!”
※※※
应寒龙带领着十六名属下,扮作走镖的镖师,一路不远不近的追蹑着缪易真一行。
南宫紫烟则带了两名后辈,扮作传递公文的驿使,骑行在应寒龙一行之前,仅落后了目标半里许。他有这个信心:绝对不可能跟丢的。
可令他们意外的是,缪易真一行到了洛阳,却并不往龙门镇方向而去,而是继续沿着官道北上,看样子是朝孟州进发。
“怎么办?”应寒龙找了个机会,轻声问南宫紫烟。
“继续跟!”南宫紫烟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架势。
果然,一路下去就跟到了孟州。时间在次日傍晚时分。
这一次就令人意外了。
缪易真一行并不像往常一样找客栈投宿,而是径直穿过孟州,往西北方向而行。
地势渐高。由官道转入小道,再转入山道。缪易真一行不急不徐,往山上行去。
“怎么回事?”应寒龙疑窦丛生。
“继续跟!”南宫紫烟有那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恒心。
山上有一个破旧的寺庙,香火已废,沉沉暮蔼之下看起来分外凄清。
缪易真一行进了庙门,庙中陡然如雄师睡醒,闹哄哄的喧哗起来。
“怎么会这样?”南宫紫烟心头一紧,几个起落跃到庙门口,轻提一口气,轻烟般的凭空拔起丈余,伏在黄墙头探出半个脑袋张望。
“好轻功!真不愧那‘过眼云烟’的绰号!”应寒龙心下赞叹。
难怪这么吵,寺庙的大院里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南宫紫烟心头大震。
一种不祥的预感蓦然涌上心头。
“唰”的一声,一道刀光闪电般的劈来。
南宫紫烟一按墙头,鹞子般的倒飞出两丈开外。
“哈哈哈!”两个身影追身飞过墙头,绚目的刀光划空而来,“鬼鬼祟祟之辈,哪里逃!早就想杀你啦!”
一大群人涌出庙门,却都站立着不肯出手,人人都以望着死人般的目光望着南宫紫烟和应寒龙一行。
南宫紫烟半空中拔出长剑,“铿”的封住追身一斩。
另一道匹练般的刀光横斩而至,南宫紫烟闷哼一声,腰际鲜血迸溅,扎手扎脚的掉落在地。
“忽”的一声,雪亮的刀光撵着他的身形劈头斩落。
“当!”一只玲珑宝塔般的枪头横挡,救下了南宫紫烟这颗脑袋。
张氏兄弟落地,刀光如狂风暴雪般的飞舞,“当当”声中,应寒龙手中的八宝玲珑枪虽纵横盘旋,脚下却节节暴退。
张传浩忽然流星般窜起,刀光一闪,一颗人头飞出。无首的应寒龙兀自站立未倒,颈中鲜血激喷!
南宫紫烟心胆俱丧,腾身往山脚下扑落。
“一个也不许走!”站在黄墙根的缪易真寒着脸,厉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