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勾践的复仇恒心流芳千古,传为佳话,无论什么样的大老爷们心怀此志,无论是几千年前越吞吴或是上世纪小公司康柏收购全美最具规模计算机集团DEC,无不令人肃然起敬,而十六岁的女孩怀有这份执念,绝不单单让人肃然起敬。
玄武湖边,肖明失神凝视二丫,长长一截烟灰散落风中,回过味儿,忍不住琢磨,搞不好有一天南京威风八面的坐地虎真会折在执拗小丫头手里,想罢又是一笑,从一代伟人在共和国最南端画个圈圈,三十年来,长三角风云际会,草根出生的粗人一路披荆斩棘,风光到如今,岂是任人宰割的善男信女。
小丫头的复仇路漫长的很呀。
加个京城大少……肖明含有深意地瞥一眼叶峥嵘,心底仍画下重重的问号。
叶峥嵘没对二丫讲冤家宜解不宜结的狗屁大道理,点头答应二丫的要求,拉着比他小四岁的女孩站起,这社会,一笑泯恩仇,往往是弱者的一厢情愿,睚眦必报并非专属小人,还有强者。
叶峥嵘当然不希望二丫沦落为小人,但他盼望小丫头成长为睚眦必报的强者。
哪怕有一天小丫头的光辉刺伤无数男人,令他仰视,他无怨无悔,兴许那时候他心底的歉疚才少一些。
夕阳散发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肖明来之前已安排好吃饭的地方,三人钻进黑色奥迪轿车,车子沿环湖路绕过玄武湖,钻过明城墙下的门洞,驶入灯火辉煌的主干道,直奔夫子庙。叶峥嵘坐副驾驶位,点开车窗,熏人的晚风扑面吹来,确实有“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江南意境。
“叶少,小丫头是你…….”肖明边开车边问,双眼直视前方,依旧发扬谨慎驾驶风格,回北京报个名号能震慑一票三流二世祖的他,有做马路杀手横冲直撞飙车的资本,但始终认为那么做是拿自己小命装逼,犯不着。
叶峥嵘沉吟,回头看一眼后排的二丫,认真道:“二丫…..我哥们儿的妹妹,也是我妹妹,比亲妹妹还亲的那种,九月份进浙大上学,杭州你有没有靠得住的熟人?人生地不熟,我怕小丫头受委屈。”
肖明轻哦一声,二丫在他心里的分量瞬间上升一个级数,点头道:“杭州几个在当地算有点分量的小子常跟我厮混,等二丫报名,我亲自去趟杭州。”
“以后别叫我叶少,太生疏,还容易让人误解咱这堂堂北京爷们是靠上一辈儿庇护的膏粱子弟,叫我小叶或叶子,二丫的事托付你了。”叶峥嵘重重拍下肖明肩膀,肖明清楚这一拍意味什么。
两个原本不熟的男人将成为真正的朋友。
竞争激烈的现实社会,朋友越来越趋于廉价,且充斥背叛和尔虞我诈的词汇,在叶峥嵘他们的圈子,仍极具特殊分量。
玄武湖到夫子庙,路程不长,遇上晚高峰堵车,不长的路程足以使人望眼欲穿,奥迪轿车走走停停,后座,二丫默然无声,头一回坐三四十万的轿车,显得局促,像两年前坐镇长的吉普213去县一中报名那般小心翼翼。
小丫头再如何心机深沉,终究是卑微太多年的山里孩子。
叶峥嵘抬眼凝视后视镜里清秀略显拘谨的小脸,心头猛缩,很心疼很心疼,回头道:“丫头,想摸哪就摸,想怎么坐就怎么坐,甭说奥迪,法拉利、保时捷、奔驰宝马劳斯莱斯,哥相信你以后全会有。”
小丫头一愣,随即用力点头。
法拉利、保时捷、劳斯莱斯象征什么,对于只在江西小县城读两年高中的二丫来说,非常模糊的概念,但她执拗的想,无论未来拥有什么,都愿意分给眼前当她是亲妹妹的男人。
秦淮河的历史,不只有八艳,还有八绝。
八绝与女人无关,是秦淮河旁七家老店的八类特色小吃,肖明开车来夫子庙,吃的便是这八绝。
南京老百姓常说吃在金陵,住在玄武,两家极富盛名的大饭店,升斗小民为之神往的乐土,肖明却不认为玩遍四九城的京少会喜欢,吃腻山珍海味,再吃,有啥味?好比一爷们刚刚靠伟哥做了回七次郎,折腾的筋疲力尽腿颤脚软,你再叫这牲口双飞,无异于打人家的脸,自讨没趣。
其实,叶峥嵘对吃喝玩乐没什么高深讲究,从未把自己归为“京城贵族”行列与底层人民划清界限,和猛虎营那帮猛男玩野外生存,啥苦没吃过,啥累没受过,深山老林里能填进肚子解饿的东西,几乎尝个遍。
八绝老字号店仅剩下四家,肖明没带叶峥嵘光顾这四家店,在夫子庙附近的停车场停好车,直接去晚晴楼,因为仅剩的四家店已沦为街边大排档的级别,丧失精致配料和做工,缺少雅致环境,所谓的金陵八绝甚至不如兰州拉面让人吃的酣畅淋漓。
晚晴楼贡院店,临窗位置正好眺望秦淮河和一道道牌坊,三人,三份套餐,花费近千,二丫盯着桌上一小碗一小碗精致而量小的吃食,暗暗咋舌,三百多一份的套餐,这么点,再想想县一中门口小饭馆五毛钱个头老大的菜包子,小丫头脑瓜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有钱人不是在花钱,是在糟蹋钱。
肖明咬了口牛肉锅贴,细嚼慢咽后笑道:“叶子,听说你老爸的肩章上很快要加第二颗将星。”
“他的事和我没多大关系。”叶峥嵘勉强笑了下,记事起,叶家任何人的升迁调动,他素来不闻不问,惹事捅娄子绝不嚷嚷爷爷是谁老子是谁,惦记叶家人当多大的官掌多大的权作甚?
肖明精明人,一眼发觉叶峥嵘对家人不满,不着痕迹转移话题谈南京的风土人情,缺酒的一顿晚饭,叶峥嵘吃的兴致挺高,饭后服务员送上一壶据说杭州来的西湖龙井,一边品茶一边听不远处旗袍美女的琵琶独奏,回味无穷。
“这龙井不是今年的新茶,卖的比新茶贵,现今餐饮业,以次充好算厚道,地沟油、苏丹红、假五粮液假茅台,搞得人不知道该吃什么喝什么。”肖明放下仿紫砂茶杯,颇为感慨地一笑。
“人在意的东西越多,自己越遭罪,别顾忌那么多,放开点,活的也轻松。说实话新茶旧茶我真没喝出来,我呢…..属于那类总觉得茅台不如北京红星二锅头带劲的粗人。”叶峥嵘自嘲笑道,透着股浪子的洒脱,揭自己的短,一点不觉得跌份,既懂茶道弹钢琴鉴别红酒又才华横溢,能文能武,英俊有型,潇洒多金,此类完美男人估摸只存在女人春梦里。
“够实在。”
肖明爽朗发笑,指了指对面的叶峥嵘,恰好一伙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的男女由服务员引路走向大厅靠窗这边,落入三人视线,肖明的笑容当即僵硬。
“呦!真巧!世界真他娘的小!”
人未到,声先到,略微嘈杂的大厅,阴阳怪气的话音仍格外刺耳,显然来者不善。
叶峥嵘缓缓靠住椅子,侧脸打量来人,五男三女,男的趾高气扬,环顾四周毫不掩饰居高临下的傲气,叶峥嵘很少穿名牌,但瞧得出五个脸蛋马马虎虎的年轻男人几乎把名牌货武装到牙齿,三个女的自然不会差到哪,脸蛋妖冶,妆容精致,未必逊色镁光灯前搔首弄姿的女星模特,高挑身材加短裙热裤,惹得大厅半数老爷们频频回头。
说话的男人二十八九的样子,处于核心位置,双手插裤兜,不疾不徐接近叶峥嵘这桌,扫了叶峥嵘,接着饶有兴趣瞅了瞅二丫,神情中透着三份玩味,七分鄙夷,朝肖明冷笑道:“肖明,你朋友太丢咱们男人的脸,没钱泡妞也用不着跑山沟里挖掘资源吧?这种没发育全的小村姑也上,啧啧…..太有品位了。”
“你再说一次。”叶峥嵘面无表情凝视牛逼哄哄的家伙,埋汰他几句,无所谓,长这么大,他不是没听过尖酸刻薄的话,但连二丫骂进来,已触及他忍耐底线。
趾高气扬的男人表情相当夸张地咦了声,像看**似的看叶峥嵘,也是,南京年轻一辈不给他面子的,不是没脑子的傻子,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他大大咧咧跨前一步,抬手搭住叶峥嵘肩膀,居高临下斜视道:“小子,我说一百次你能把我怎么样…….”
咔吧!
清脆响声突兀刺耳,周围人的心脏不由自主跟着战栗。
众人视线的交汇处,叶峥嵘健硕且带给人压迫感的虎躯挺直,就在起身一瞬间,右手施展的擒拿手法已将男人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扯脱臼,顺势一拉,可怜家伙孱弱如强风中的枯草,上半个身躯被拉的弯了下来。
叶峥嵘干脆利索地提膝,随即砰一声闷响,旁观者的心脏再一次颤抖。
男人快速弯下的上身又被弹起,头颅大幅度后仰,口鼻鲜血飞溅,触目惊心,整个身子向后跌去,这一记凌厉霸道的膝撞比央视五台散打擂台上的对决来得震撼,几个男女大惊失色,本来稍显吵闹的大厅不知何时沉寂,安静的有些压抑。
“信不信我敢踩碎你命根子?”
叶峥嵘一步迈出,束缚裤脚的军用作战靴不偏不倚踏住男人裤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