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驽问道:“那你们想往哪逃?”那女子叹道:“往哪里逃?随遇而安罢!”此时夜色渐渐褪去,刘驽看得清,她约莫有二十多岁年纪,坐于一乘步辇之上,并未起身。身上长袍为右衽开口,下摆宽大华丽,看样式不是中原服饰。护卫她的五名汉子,皆是长得高大威猛,头皮刮得瓦青,脑袋上留有数条辫。
刘驽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初到此处,对本地情形不是很熟。况且不远处,朝廷官兵与义军正在交战,大路路多被堵死了,实在难走得很。”那女子闻言有些惊喜,与五名随从用契丹语商量后,对刘驽道:“那你带我去找他们,朝廷的,义军的,都行!”
四名汉子将那女子所乘的步辇抬起,另外的那名汉子,走在最前方探路。那女子道:“兄弟,你跟在我的辇旁。这四周都是我们一个契丹高手布下的陷阱,十分危险。”刘驽一听她起高手,便想起陆圣妍、韩不寿等人,心中不由地担心他们现在的处境。
刘驽道:“你们契丹的高手,与我们中原武林高手比起来,哪个更厉害?”那女子哈哈一笑,道:“不瞒兄弟你,我曾经在长安作为质子待过数年,知道你们中原武林中人才辈出。我们契丹人擅长骑射征战,单打独斗并不如你们中原人厉害。但是我们中有些人的绝技,也不是你们能比的。
“比如这次前来追杀我的这个人,名叫越兀室离,是个牧羊人出身。他自幼喜欢设陷阱捕狼,对布阵一道尤其精通。他布下的阵,在契丹鼎鼎有名,很少有人能破得了。”
刘驽道:“所以你的敌人就派他来追杀你们,让你们逃无可逃?”那女子道:“正是如此,但是天无绝人之路,陷阱是死的,人是活的。”刘驽道:“你的话也有道理,我愿意帮你!”那女子道:“那可多谢你了!”又跟旁边的一名大汉用契丹语了几句,那大汉从怀中掏出两块金锭,递给刘驽。
刘驽连连摆手,以示不要。那女子道:“这权且是我事先送你的一份薄礼,无论事情成不成,都是你的。等事成之后,我会再送你一份比这还要重的礼。”她见刘驽穿着普通,定是一般村户人家的娃。自己送出的这两块金锭,即便乡间殷实之户,五年时间也未必能够攒得下。这孩子不肯收,多半是怕收下钱后办不成事儿,因此心里害怕。
刘驽道:“我答应帮你们,是因为我觉得你们是好人,并不是想要你们的钱。”那女子听了他的话有些惊异,道:“哦,你怎生看出来我们是好人呢?”
刘驽道:“如果你们不是好人,在我自己不是本地人的时候,你们就会将我杀了。”那女子笑道:“或许我们不杀你,只是因为我们比你更不熟悉这里的路,所以让你带路呢?”
刘驽道:“那你们也可以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带路,不会送我金块。”那女子莞尔一笑,心想这孩子心地倒是质朴,他又怎知这世上的阴谋诡计,多是用甜言蜜语来包裹呢。
两人边走边,那女子不停向他打听这几个月来,朝廷军队与义军之间的情状。过了一会儿,前方探路的汉子趴在地上,倾耳聆听,脸上露出紧张之色,接着用契丹语跟那女子了两句。那女子急命四名抬辇的汉子回头,一行人原路快步折返。
刘驽跑到辇前,道:“你为啥不抛下这辇,自己下来跑路。在这树林里乘着辇,可不大方便。”那女子解释道:“我腿脚有些毛病,是以走路不太方便。”刘驽有些歉然,道:“我不知道你有这毛病,真对不起!”那女子道:“没事!”对他所言不以为意。
刘驽看那名探路大汉脸上焦急的神色,猜是敌人越来越近。四名大汉抬着辇急奔,那名探路大汉拔出腰间弯刀,奋力将沿途的树木枝桠砍落,以图阻挡一二。刘驽心想,“这样跑下去是个甚么办法。这四周陷阱又多,万一追兵未至,自己已身困陷阱,可怎生是好?”
刘驽对那女子道:“我知道一个去处,很危险,不知道你敢不敢去?”那女子问道:“甚么去处?”刘驽指了指一名大汉,道:“就是他抓我去的那个地方。”那女子道:“为甚么要去那里?不是很危险么?”刘驽道:“是很危险,因为那里可能有坏人,也可能有好人。”
他心想,若是韩不寿与陆圣妍、岳圣叹他们打赢了关东一枭,那里留下的人自然是好人。如果是关东一枭伙同那苗疆四鬼赢了,那留下的只能是坏人。但是坏人若是打赢了好人,多半不会赖着不走。若是岳大侠、陆姨和不寿哥哥他们赢了,则定会在原地等他回来。
那女子用契丹语叽里咕噜,与刘驽所指的那名大汉了几句,接着咬了咬嘴唇,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好,我们就去那儿!”刘驽道:“那我给你们带路。”那女子摇头道:“让他带,你不认识陷阱。”着指了指那名探路的大汉。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人到达刘驽原先所在的那个农家。只见房屋尽数焚毁,原地只剩下焦木黑炭。刘驽急忙跑过查看,只见地上躺着七八具烧焦的尸体,难以辨识,心想:“不寿哥哥、陆姨还有岳大侠,他们不会都死了吧。”心中大恸,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两行热泪盈眶而出,也不顾及身后的那几名契丹人。
那女子见刘驽神情悲痛,便示意几名随从将辇抬过去。不料走在辇前方的两名随从,刚往前踏出数步,便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其余三人急忙拔出弯刀,将她护在身后。正在此时,陆圣妍掀开地窖,推开正上方的两具焦尸,一跃而出。
刘驽看见她,大喜道:“陆姨,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死了!”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陆圣妍十分不耐烦,本要一顿爆栗子往他头上招呼,转眼看见刘驽为她哭得稀里哗啦,不禁又软下心来,轻声道:“你放开,瞧你这身上,脏不脏!”
三名契丹大汉见此情形,便以为己方乃是被这孩出卖,愤怒地大声叱喝。至于他们了些甚么,刘驽却一句也听不懂。三男一女,四个契丹人叽里咕噜商量了一阵后,那女子朗声对陆圣妍道:“不知阁下乃何方人士,为何要为那耶律适鲁办事。他能给你的东西,我都能给你,还会再送你三百匹草原上的上好骏马。”
陆圣妍道:“耶律适鲁是甚么鬼东西,我不认识。我一匹马就足够了,要三百匹干甚么。你们又是甚么人,为什么要打我们的主意,将我们在此处困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