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然一步步地朝着贺韦走去,周围凝聚起漫天飞舞旋转的冰屑,犹如平地卷起了一场猛烈的暴风雪。她走过之处,脚下豁剌剌地升起无数根锐利璀璨的冰凌,在身后铺出一片寒气森然的冰之花簇。
已经不再使用水刃或者冰刃来进行攻击,她的双手中同时各自凝聚出两把长长的冰剑,锋芒冷冽,挥手便是凌厉的两剑,砍断了贺韦向她卷来的两根肉藤!
所谓的手刃仇敌,就是要用自己的双手,亲身体会到那种砍开对方躯干,斩下对方手足,让温热的鲜血在自己剑刃下喷溅出来的感觉,才会有足够痛快淋漓的快感!
眼前无数的肉藤对着她挥舞过来,对她来说却统统如若无物,两把冰剑一路在那些肉藤当中披荆斩棘地砍过去,锋芒锐不可当,所到之处鲜血漫天飞溅,落了一地的肉块和碎骨!
此刻的夏然,双眼一片赤红,全身披满鲜血,仿佛从地狱中踏着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修罗,没有情感,没有理智,只剩下一腔嗜血的疯狂杀意!
贺韦身上那些肉藤长得再快,此刻也比不上她砍杀的速度,他长出一根她就能砍断两根,他长出两根她就能砍断十根,根本拦不住她。转眼之间,她已经在那无数的肉藤中摧枯拉朽般杀出一条血路来,逼到了他的近处。
贺韦第一次骇然往后退去,但他已经把这个空间缩到只有一个房间大小,一退就撞上了背后的墙壁。他用情绪化异能本来是想要把夏然逼疯,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疯是似乎真的疯了,却是一个犹如恶魔厉鬼般可怕的疯子!
挤满了整个空间里的几十条肉藤,此刻已经被夏然砍得所剩无几,而他的精神力又已经消耗殆尽。抬起最后两条肉藤挡在身前,刚刚从空间中取出那一盒精神力药剂想给自己注射,夏然一剑直劈下来,连着砍断了两条肉藤,剑势还没有减弱,将那个药盒也给从中劈成了两半!
“……死吧!”
寒气凛冽的冰剑上,映出她一片赤红如血的双眼,她的声音犹如来自于九幽地狱的恶鬼,终于可以将那个害她惨死的人捏在鬼爪之中,向他索命!
一剑斜砍而下,将贺韦的半个脑袋都削了下来!
贺韦的大脑被这一剑从中劈成两半,一半随着颅腔落到地上,夏然狂风暴雨一般的一剑剑继续落下,地上的那一半头颅很快就被连骨头带脑浆砍成一片稀烂,她随即又砍碎了还连在脖颈上的那一半头颅。他的整个躯干很快就被刺得千疮百孔,也不管心脏在什么地方,里面的所有脏器都被搅成了一团肉泥……
贺韦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然而夏然还是没有停下来,将他的身躯剁碎之后,仍然疯狂地一剑又一剑砍向周围那些已经落下来的肉藤。整个人都被赤红的鲜血覆盖,手中的冰剑沾满碎肉,锋刃残缺,已经割伤了她自己的手掌,但她却毫无所觉,任凭指缝中的鲜血涔涔而下……
“……小然!住手!”
心急如焚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来,一个男子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夺下她手中的冰剑,一股极其轻柔但又不容抗拒的无形力量,随即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停下!……不然你真的会疯的!”
赵景行望着此时犹如浴血修罗一般,全无理智只有杀意的夏然,一颗心仿佛紧紧缩到了喉咙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慌过。
他和同舟小队其他队员们被卷入下水道里面后,耽搁了小半天时间才脱身出来,回到水族馆,结果发现整栋建筑物已经完全变形,被吞没到了地下。他用念动力硬生生在其中开出一条通道来,挖了足有近百米的深度,才挖到夏然所在的这个地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手持冰剑在一片惨烈的血海之中,近似发疯地劈砍着周围的一切。
曾经要受过怎么样锥心刻骨的痛楚,才会爆发出那样强烈疯狂的杀意?
夏然眼中仍然是一片赤红,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赵景行念动力的束缚:“……放开!放开我!”
她最恨这种被困住的感觉,因为前世里她临死前的时候,也是被下了麻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骨被人剖开……
赵景行看她抗拒得更加激烈,不得不撤掉了念动力,免得加剧她的痛苦:“……小然,是我!”
夏然倒退一步,手中再次凝出一把冰剑,赤红着一双冰冷的眼睛,剑尖直指赵景行:“……走开!别靠近我!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赵景行沉默一下,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对着她手中的冰剑走了过去。剑尖从他的锁骨下方径直刺入,穿胸而过,而他恍若不觉,就那样抵着那把冰剑,将夏然紧紧抱进了怀里。
“别怕……”他的声音轻柔得犹如三月里升起的初晨阳光,缓缓地笼罩住第一片新绽开的嫩叶,“我不会伤害你的……”
夏然拔出冰剑来,再刺了他一剑,赵景行安然不动,任凭她去刺,却一直抱着她没有松开。
“小然,没事了……”他的胸口上染满了丧尸的暗红色血迹,但仍然贴在她的耳畔,温柔地低语,“已经没事了,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夏然一直刺到第五剑的时候,右手终于微微发起抖来,那一剑的剑尖悬在赵景行的肩头前面,再也没能刺下去。终于手一松,冰剑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你……”她颤抖着抬起头,望向赵景行,瞳眸中那一片染血般的赤红色渐渐地退去,“你是……赵景行?”
“是我。”赵景行柔声说,“我来了。”
夏然从他怀里退开一步,目光仍然发着抖,但已经越来越清晰,从周围的一片惨烈血肉,慢慢转到地上那把染满暗红色血迹的冰剑,最终转到了赵景行胸口上的那四处剑伤。
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虽然几乎没有了理智,但是多多少少还记得一些。她平时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其实一直十分沉稳,只是那种情绪化异能实在是太强大太可怕,就算是再沉静的人也会被逼疯。
但随着贺韦的死亡,情绪化异能的影响迅速地消退下去,刚才那种疯狂的状态很快被她硬生生压下,她的神智也越来越清明,一点点地重新恢复了冷静。
精神上的折腾和消耗所带来的极度疲惫,比身体上的更加严重,她一旦恢复神智,全身就软绵绵地像是没有了一点力气,不得不靠在后面的墙壁上才能站稳。
“对不起。”她低声对赵景行说,因为刚才一直在又哭又笑地尖叫嘶喊,她现在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我不是故意刺伤你的。你的伤怎么样?”
“没关系,我是丧尸,这点伤很快就会愈合了。”赵景行看着她恢复了清醒和冷静的样子,却并没有放下心来,反而微蹙起了眉头,“你……”
“我没事。”夏然的眼前其实在一阵阵地发黑,全身发软,几乎迈不开脚步,只能撑着墙壁一步步往前走,“……我们出去吧。我的队员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还有上面一层有个很像男生的女生,你有没有看到她?”
赵景行点点头:“你的队员们没事,都来水族馆这边了。那个女生受了点轻伤,林涵之已经给她做过处理,现在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夏然艰难地走到赵景行挖下来的那条通道下面,抬头往上望去,上面的天光只有小小的一片,“这么深?……你得带我上去了,我爬不动。”
赵景行在她后面,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动:“你现在就要上去?”
“不然呢?”夏然没有回头,“我还有事情要解决,留在这里干什么?”
赵景行的眉头蹙得更紧:“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告诉我的?”
明明已经站立不稳,她的背影却还是要维持着那么挺直的姿态,仿佛永远不需要倚靠任何人。那样强烈的痛苦,她就这么一下子再次全部压到了心底,仍然以若无其事的冷静样子,去考虑和处理应该做的事情。
她的坚韧和倔强,是让他最爱她的地方,但现在也是他最恨她的地方。
夏然一下子僵住了。一动不动地背对着赵景行,过了半天才回答:“……我有什么要告诉你的?”
“小然。”赵景行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非要把这件事情一直埋在心里?为什么不能对我说出来?为什么在我面前……你还是不敢哭?”
为什么在我面前,你还是不敢哭?
他这句话一问出来,夏然仍然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然而片刻之后,双肩都开始起了轻微的颤抖,抖得越来越剧烈。仿佛身上压着什么巨大的重量,她负担了太久太久,已经无法再继续承受下去。
终于,她猛然转过身子,扑进赵景行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便犹如河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哭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肆无忌惮,越来越无法停止。从刚刚重生回今世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真正地哭过,就连刚才受到哀痛的情绪化异能影响时,她的泪水都没有流得这么凶。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以往的她,永远是那个强大、冷静、无所畏惧、无坚不摧的夏然,她成为了支撑太多人的支柱,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支撑她,能够放任她这样埋在他的怀里,像一个最普通的二十岁女孩子一样,痛痛快快地纵情大哭一场。
重生三年以来,所有被她深埋在心底的痛楚回忆,此刻仿佛都随着泪水汹涌地倾泻了出来。赵景行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也不说话,就任由她尽情地哭。她的泪水太多,很快就把他胸前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她就换个干的地方,继续再哭。
一直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她才一边哭一边开口,把她从重生回来的事情,前世里发生的事情,她是怎么遇到贺韦又是怎么死在他手上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尽管说得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但她说得越多,就感觉自己的心头压着的重量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通畅。像是心底有一个深深埋藏着的巨大毒疮,现在终于被挑破开来,里面的脓水被一点点地放干净,再也不会在里面越烂越深。
从此以后,终于可以开始慢慢地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