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莺莺燕燕, 七嘴八舌地说着笑,柏斯鸣只觉得心烦,被吵的不行,偏偏今个儿这日子还不能发火, 寻摸一圈, 才在角落里找到发呆的人。
柏斯鸣笑着出声:“悦嫔送了什么礼物给朕?”
这话一出, 无数嫉恨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蒲杏暗暗翻了个白眼, 慢吞吞地起身道:“回皇上,嫔妾的东西拙劣,自然入不了皇上的眼, 又不像姐妹们这般心思巧妙, 所以便作了幅画……”
萧贵妃抿唇一乐:“哟,倒不知悦嫔妹妹也会作画呢,竟是和荣淑妃想到一块儿去了。”
荣淑妃画技高绝, 闺阁中时便声名远播, 这次亲作祝寿图献于皇上, 还得了太后的夸奖,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庄家二小姐是个草包,众所周知, 荣淑妃并未放在心上,温婉大方地笑着道:“妹妹也是同道中人?这下好了, 以后多了个品茶赏花的知己, 少不得要常去叨扰妹妹了。”
柏斯鸣急切地催促:“快, 快给朕瞧瞧!”
荣淑妃心里不大痛快了,她辛苦画了数月才作出如此完美的祝寿图,皇上不过随口赞了两句,如今一个草包的画竟然如此急不可耐。
不过也好,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一会儿惹得盛怒,正好借机除掉庄家这碍眼的姐妹俩!
蒲杏招了招手,红绯捧着个匣子上前,柏斯鸣不等刘公公接过呈上,自己三两步下来,打开匣子取出画卷,小心翼翼地展开来。
蒲杏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国画水平,放在现代也许能唬一唬外行人,但在古代,特别是这群才情满腹的女人面前,肯定会被嘲出天际。
不过幸好她不是只会国画,倒也算另辟蹊径了。
柏斯鸣看到画上内容,不由愣了半晌,才高声笑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引得所有人都好奇起来。
荣淑妃白着脸,心有不服,勉强笑着道:“皇上快给臣妾们瞧瞧,到底是何等惊才绝艳的画作,竟引得龙心大悦。”
刘公公立马谄媚地将画作吹了一波,小心捏着尾部,和柏斯鸣一起展开,给众人欣赏。
白纸上是简单的黑色线条,寥寥勾勒,却将皇上的面容神情刻画得极为传神。
众人不由一惊,实在是这素描手法,闻所未闻,一时倒真被唬住了。
其实蒲杏原本想让0079作弊,直接弄张照片什么的,但后来觉得太过逆天,便找来内务府的工匠,制作出简易的铅笔,画了张人物素描。
蒲杏还记得第一个世界,她送给柏斯鸣的那幅速写,如今再送这幅画,也是存了心想要试探一下。
只可惜,柏斯鸣除了开怀,再无其他,蒲杏说不清为何竟然如此失落。
柏斯鸣龙心大悦,吩咐人小心将画收好,挂在寝宫之中,又流水一般赏赐了许多东西。
晚上宴请百官,宗室和嫔妃们坐在内殿,外面是文武大臣。
庄心钥位份不够,位置自然距离很远,柏斯鸣都快瞧不见她人了,不由十分不满,招了招手道:“悦嫔近前来坐。”
萧贵妃面色微微扭曲,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站出来反对。
“皇上,悦嫔娘娘位份低微,这于礼不合。”
柏斯鸣脸色一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哦?爱卿说的有理。传朕旨意,悦嫔贤良淑德,甚得朕心,特升为妃,赐封号宜。”
满室哗然,萧贵妃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就连向来笑面虎的荣淑妃,此时此刻也难免失了礼仪。
柏斯鸣冷冷哼了声,看向蒲杏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情,冲她招了招手,笑着道:“爱妃,过来坐。”
蒲杏无法,只得顶着众人尖锐的目光,缓缓起身谢恩。
刘公公已经命人将座位挪到了前头,蒲杏刚上前,就被柏斯鸣拉到了身边。
“皇上……”蒲杏小声嗔怪地道,“您这是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啊。”
柏斯鸣不甚在意地笑笑:“你放心,有朕在,没人能伤的了你!”
蒲杏心下叹息,没再多说什么。
古代的宴会其实挺无趣的,唱戏蒲杏听不大懂,歌舞看多了也烦,又没有别的表演,没一会儿就收回了心思。
庄心钰已经悄不声地离席了。
不等蒲杏多说,0079就将画面切了出来。
庄心钰在园子僻静处等来了父亲。
庄家大夫人永不入宫,今天的日子,只有庄相爷一个人前来贺寿。
庄心钰见到他,立马着急地问:“父亲,我请越王帮忙,费尽心思才遣了洛儿去见您,为何迟迟没有消息?”
庄相爷镇静地道:“谨嫔娘娘,老臣不是让洛儿那丫头告诉您了吗,谨言慎行,小心行事。”
庄心钰不甘心地道:“谨言慎行?再缩着脑袋,怕是就来不及了!”
庄相爷摆摆手:“娘娘,如今你妹妹已经深得圣心,这是好事,老臣不知娘娘为何如此着急。”
庄心钰心里一凉,沉着脸问:“父亲这是何意?”
庄相爷笑呵呵地道:“你们姐妹俩同出相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宜妃娘娘高升,您也跟着沾光不是?你们亲姐妹,不管谁最后能登上那个位置……都是一样的啊。”
庄心钰内心一片寒凉,冷声问道:“父亲这是要将我当做弃子了?”
“娘娘怎么能这么说?”庄相爷捋了捋胡须,“你们姐妹各凭本事……如今宜妃娘娘更胜一筹,他日荣登后位,女儿你也不会吃亏啊。”
庄心钰冷笑连连,淡淡地道:“父亲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怕妹妹心胸不够,宽恕不了当初的下毒之恨!”
庄相爷呼吸一窒:“你说什么?”
庄心钰快意地笑起来:“我说,父亲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你们都以为我这个好妹妹是个蠢货,却没想到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心钥一早便心知肚明,你和母亲给她灌了避子汤,真的以为她没有察觉?”
庄相爷简直不敢相信,半天说不出话来。
庄心钰心中越发快意,笑吟吟地道:“你觉得,妹妹如今对我们相府还有多少情义?”
庄相爷眯了眯眼,已经恢复了镇定:“娘娘也不必吓唬老臣,想要登上后位,总归需要家族支持。相府倒了,覆巢之下无完卵,谁也落不到好!”
庄心钰笑了笑,闲闲地掸着衣袖:“哦?那父亲不妨好好看看,你这个争气能干的小女儿,会不会有丝毫顾及?”
庄相爷面色阴晴不定,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厚着脸皮笑道:“娘娘何必这样说……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相商?”
庄心钰冷笑。
庄相爷微微一笑,摆出慈父的嘴脸:“娘娘担心的事儿,大可放心。咱们相府,从始至终押的宝,都在娘娘您身上呢!”
庄心钰这才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已经下手了,就别轻易改口。须知摇摆不定,最易两边失手。”
庄相爷面色讪讪,勉强笑着道:“娘娘说的是。”
庄心钰沉吟:“皇上的喜好,固然重要。可立后是国之大事,可不是由着皇上一人说了算的。”
庄相爷皱了皱眉:“娘娘的意思是?”
庄心钰笑了笑:“父亲向来忠君爱国,如今皇上有意立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为后……”
庄心钰话没说完,庄相爷这只老狐狸已经瞬间明了。
“娘娘放心,此等大事,关乎国之根本,老臣必将肝脑涂地!”
蒲杏看得嘴角抽抽,忍不住叹气:“蛋蛋,你说古人不是都最好脸面的吗,怎么我这便宜老爹,这么不要脸呢?”
0079:“没有唾面自干的心性,哪能入阁拜相。”
蒲杏:“……你这句话好耳熟。”
0079咳了声:“你原著中的描写。”
宫宴上柏斯鸣喝了不少酒,便提前离了席,拉着蒲杏回了寝殿。
刘公公帮着蒲杏将皇上安顿好,便让人全都退了下去。
柏斯鸣喝得满脸通红,哼哼唧唧地拉着她手不放。
蒲杏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哄着他喝了两口醒酒汤。
柏斯鸣睁开眼,见到她就裂开嘴笑起来,许是喝多了,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傻气,全没了平日里的高冷精明。
柏斯鸣拉着她的手腕一用力,就将人拽了过去,蒲杏被迫趴在他的胸前,腰上被牢牢困住,不由抬起头劝道:“皇上早点休息吧。”
柏斯鸣不满地皱眉:“别的女人劝朕早点休息都是因为对朕图谋不轨,偏偏你每次劝朕休息,都是骗朕睡觉……”
蒲杏脸色一沉,磨着压道:“你还惦记着别的女人?”
柏斯鸣瞬间心虚,哼哼着将她的脑袋按下去,咕哝道:“没有,我就要你……”
蒲杏咬牙切齿,整颗心好像泡在了醋里,酸到发苦。
柏斯鸣却突然高兴起来,顺毛似的一下下抚着她的背,叹息道:“民间的寻常夫妻,是个什么样儿呢?”
蒲杏翻了个白眼:“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柏斯鸣笑了笑:“你不是羡慕寻常的夫妻吗,朕……我们私下里,就像寻常夫妻那般如何?”
蒲杏没有答话,挪了挪,整个人爬到床上。
柏斯鸣搂着她,仰面朝天,出神地开口:“我一出生就什么都有,想要什么都有人给我送过来。时间一久,便觉得什么都不想要了。可这些年不知为何,却总觉得缺了什么,甚至无处可寻……自从遇见你,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快乐,可心里也从未有过如此的忐忑。总觉得眼前一切不过泡影,也许哪天风一吹,你就消失不见了……”
柏斯鸣翻了个身,直直地看进了她的眼底,仿佛要探寻到她的内心一般,轻声地问:“你喜欢我吗?不因为我是皇上,你喜欢我这个人吗?”
蒲杏一愣,脑海中仿佛炸开了惊雷,轰隆隆震得她整颗心都在颤抖。
那层层烟雾遮盖的真相,那酸涩难言的心情……这一刻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