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西厂和宋贵妃都保持了惊人一致的缄默。
为什么你西厂獒犬没有一个在场?为什么你向来体贴的宋贵妃没在第一时间赶到?谁身上都不干净,没必要狗咬狗一嘴毛,反而给对手落了口实。
指望夏泽吃这个哑巴亏显然不现实,不过这既然已经上升到了神仙打架的地步,那么像她这种升斗小民当然是有多远……滚多远。
道行不够凑上去,那不叫王霸之气,那叫二缺炮灰。
谢谢。
总而言之,当柳宁率领文武百官前来接驾的时候,我们的华小妩正捧着手中夏泽的金口玉言笑得见牙不见眼。
什么,你说这所谓的“圣旨”是从哪来的?
当然是昨晚趁他病要他命,趁着夏泽头脑不清神智混沌的时候,让某个现在已经被剁成了一滩肉泥死的要多远有多远甚至还被西厂众獒犬贴心备至的提供了毁尸灭迹服务的某小太监记下来。
对了,还按了夏泽的龙爪印。
从大拇指到小指,一二三四五,一应俱全。在华妩打算把夏泽的掌印整个拍上去的时候,终于被终于忍无可忍的方黎一把揪住后领拖走。
随之就是西厂獒犬堪称神速的收拾现场,华妩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夏泽车里跟自家小师兄磕了大半夜的牙花,这才换来了所谓“被附身”后的一副筋疲力尽受尽磨难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憔悴模样。
夏泽见此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对华妩的那道“圣旨”也只能做个顺水人情,他并不确定昨晚华妩和噩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反正现在他也已经彻底绝了让华妩进宫的念头。
自从甄绮死后,皇宫在他看来就没安生过,甚至还疑神疑鬼总是觉得周围有人暗害,更别说华妩这种天生带煞见一次就招一次甄绮的人,简直是让人忍无可忍,刚好宋瑶也在他耳边吹了不少的风,又有国师那一边的意思,做个顺水人情也未尝不可。
至于那个所谓的香料店,小小的一块地方,只怕会虎踞龙盘,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因而,早在他进京之前就早已秘密送信给柳宁,务必带百官前来相迎。
之前打算的是为华妩进宫造势,但在眼下看来,这个女人似乎还有另外的用处,区区一个后宫,可惜了。
哪怕她真的如传闻一般愚蠢无脑,能为她策划出眼前这一切的背后人也不容小觑,不给他展示的舞台,怎能暴露得更彻底?
反正再无论如何,还有柳宁接手,不是么?
不得不说,夏泽选了个好时候回京。
虽然时已立秋,但秋老虎依旧久久不去。
气温不高,太阳够晒,偏偏夏泽酷爱那一口百官迎驾的排场,从天还没亮开始,柳宁柳帝师就带着一干文武百官在城门外恭候圣驾。从老到少一群人眼睁睁看着太阳升上去,升上去,温度也越来越高……
开玩笑,为了夏泽这一场回宫,柳宁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派人在京郊勘测地形安排布置,留守的御林军一天三遍的在那块早就划定好的夏泽回京路线上对着空气演练恭迎皇上的戏码,文武百官谁还敢怠慢?
人人穿的都是最气派的官服,从上到下层层叠叠差点没把人裹成个活粽子,年轻的还好,眼看日到中天还不过是出上一层汗,年老的有好几个都已经昏倒被拖了下去,扛到早已就位的御医临时棚子里,灌上一碗消暑汤,又重新给送回来。
柳宁倒没发话是非得一个都不能少,但问题是这种架势,谁敢逃?
只恨不得等死在这太阳底下,好借此机会跟夏泽好好表一表忠心。
“柳大人,您看这……”终于还是有忍不住的官员上前,“是不是派人快马前去看看,皇上是到哪儿了?”
百官们几乎个个汗湿得都透到了外衣上,就只柳宁身上半点汗渍也没有,温文清贵的就如同坐在翰林院中编史一样。
当然,像夏泽御赐夏日防暑降温贴身小马甲一件给柳宁这种事情,难道帝师大人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讲出来给自己拉仇恨么?
所以说,不要光看表面,什么时候被人阴了都不知道,君不见,那些乖巧听话的现在都站在城门阴影里,不听话的才被拉过来在太阳下暴晒么哼唧!
“迎接陛下,要的就是一个诚意,”柳宁温和道,不给人半点压力,“陛下今日随时都可能到,或者大人你想去催一催陛下的车架?”
柳宁声音不大,但胜在所有人都在尖着耳朵听帝师大人的答案,一句话砸下来,几乎人人只觉得万念俱灰。
傻子才会去脑抽的催着自家皇帝快点儿走……
柳宁声音不大,但胜在所有人都在尖着耳朵听帝师大人的答案,一句话砸下来,几乎人人只觉得万念俱灰。
傻子才会去脑抽的催着自家皇帝快点儿走……”
柳宁不再言语,转眼看向夏泽车队应该来的方向,其他人一见也不敢造次,纷纷咬着牙苦撑。
京城已经遥遥在望,城门早已大开,恩宠无两的帝师柳宁率领文武百官站在城门下,在看到夏泽车队的一瞬间,鼓乐齐鸣。
……当然,与此同时还有百官们解脱的一口气。
夏泽紧绷多日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不用他开口,那一厢早已揣摩圣意成了精的刘锡早已吩咐下去。
“放慢速度,都把精神打起来,给陛下丢了人,回头你们一家老小也别想再看见明天的太阳!”
威胁什么都比不上威胁小命更让人提神,刘锡这话一出,甚至还带着隐隐的灭族之意,再惫懒的东西也瞬间精神百倍,人模狗样。
于是落在百官眼中,就见到缓缓而来,威势十足的帝驾,一步步都踏在喧天的鼓乐节点上,威严不可直视。
这是他们要为之效忠之主,也是他们毕生梦想和前途之所在。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提了起来,在这种不需多言的场合下,刚才还像蔫了的白菜一样的百官们顿时个个雄纠纠气昂昂,落在夏泽眼里,虽然知道柳宁玩了什么把戏,却也忍不住一笑。
胡萝卜加大棒,他最爱玩的招数。
夏泽的车驾刚停,就听见柳宁的声音响起。
“参见陛下。”
暂代执政,圣宠无可比拟的帝师柳宁就这么身穿一品大员官服,笔直地跪了下去。
“臣等参见陛下!”
他的身后是一片各级品秩的官员,闻言顿时齐齐同时跪下,声震四野。
“辛苦了。”夏泽看到柳宁后,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柳宁还来不及回答,只听得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这种场合竟然丝毫无所忌惮!
当先那人一骑白马,斜飞上扬的眼角带着三分媚色,抬头看了看为迎接夏泽归来特意装饰一新的城墙,策马的速度非但没有丝毫减慢,反而愈发快了起来。
没人敢在这种时候问一句来者何人,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夏泽原本微笑的面容僵住,渐渐的冰冷下来。
薛逸究竟将他这个天子视为何物!
“臣清理宵小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陛下万福。”
白马几乎疾驰到了夏泽面前,薛逸忽然一拉马缰,训练有素的良驹就这么借着一拉之力生生停了下来,高高扬起的马蹄距离夏泽不过一臂之遥!
他身后西厂所有的獒犬同时下马,径直跪倒在地,声震四野。
“参加陛下!”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些獒犬所真正臣服的那个“陛下”,究竟是谁。
夏泽并非不恼怒,但却没法在这种时候给薛逸脸色。薛逸这在他看来完全是下马威的举动,但在看惯了西厂横行霸道的诸臣面前就是显而易见的臣服。
更何况,如果君主和西厂不合,那么得利的是谁?显而易见。
所以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夏泽非但不能和薛逸闹翻,还要为他的这个举动大大嘉奖他才对。这是薛逸第一次公然在众臣子面前对他表示臣服,夏泽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薛爱卿……辛苦了。”后面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薛逸如何会听不出来?不过他原本也就是来做做样子罢了。
这个爱卿辛苦了和之前的辛苦了,之间的真心何止天差地别,简直是惨绝人寰。
“柳帝师,好久不见。”薛逸直起身来,即便是刚行完礼,这个男人身上也不见半点卑微,反而像是恩赐。
“薛督主。”柳宁微微一笑,绯色的官服在他身上反而除了书香清韵之外还有种别样的风流之气。
较之薛逸的妩媚,别有一番风味。
谁不知道大夏站在帝王身边最接近的二人,除了都是年少高位之外,无论是心机、谋略、曾经抑或是现有的简在帝心,都是不相上下。
有好事者曾私下把两人比作大夏双艳,多少京城贵女都被生生比了下去,由此可见容貌之一般。
停,让我们再来插叙一下。
当听着窗外百官山呼万岁的时候,向来觉得那声音刺耳之极的华妩也不过是挠了挠耳朵,得来的结果就是正为她梳妆的孙嬷嬷一记恶狠狠的白眼。
哪来的骚蹄子!明明和娘娘说的人五人六,一转眼竟然就在陛下的车里过了一夜,简直罪无可恕!
你们没有看错,就是孙嬷嬷。
眼下这个老巫婆正在不动声色地手头加力,扯得华妩直翻白眼,严重怀疑自己的头皮是否还安安稳稳的待在自个头上。
叶琴和花颜不是没在旁边,只是奈何战斗力和孙嬷嬷一比,全都成了负五的渣,不添乱已经是侥幸,指望她们帮忙?
算了那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显然就算华妩打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我们的宋贵妃非但安排了人手打着精通宫中规矩的旗号挟私报复,更等着在这种时候一击致命,彻底绝了后患,压根就不给华妩反悔翻盘的机会。
孙嬷嬷手下忽然一个加力,华妩顿时没忍住惨叫一声,其声音之凄厉,连下黑手的孙嬷嬷都不禁抖了三抖,以为自己刚才不是掐了她一把而是往她头顶心拍进了一根钢钉。
你们不是都希望我闹出点动静?不满足你们的心愿,你们怎么会让我好过?
……不过既然我不好过,那么就大家都别好过。
华小妩边叫阴恻恻地想。
薛逸正和柳宁看似和平实则波涛汹涌的微笑大眼瞪小眼,不料突然传来一声堪称百爪挠心的女人尖叫,即便镇定如柳宁也不禁愕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是?”
“华妩。”夏泽有些尴尬,华妩此时还在他的车子里,也怪不得柳宁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华家小姐,没想到陛下这次不但带回来了一个,还附送了一个。”
至于谁是主谁是辅,只要能达成目的,那又有什么关系?
薛逸忽然微微勾起唇角,明明是才骑马赶了那么远的路,这个人身上却非但半点风尘也不沾,甚至连靴边都还是惊人的雪白。
“既然如此,为何不请下来见一见?”
华家小姐第一次踏入京城,竟然就是在如此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就连宋瑶和华庭,都是全然的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柳宁乃终于姗姗来迟地出场了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