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冤孽(1/1)

这一回毕夏震连叹气的闲暇都没有,迅速起身,便要往长秋殿冲,却被冯四安拦了下来,又有告密的宫女幸儿亦道:

“太后虽是震怒,然而太皇太后病重,长秋宫中诸事繁杂,便是韩大夫闻召即刻前去觐见,太后也未必立时便能得见韩大夫……

陛下莫急,且先整了衣冠不迟。”

o(╯□╰)o

被个清秀小美女说是衣冠不整啥的,猥琐暴露狂的即视感不要更强烈。

事实却是两千年鸿沟造就的又一个悲剧而已。

毕夏震此时穿着,内外足有两身长衣长裤,在这春末夏初的日子里头,不可谓不厚实。

换了还是原版毕夏震时,早连长袖都不耐烦穿了好咩?

可谁让他如今是在汉朝呢?

衣冠不要更繁琐!

两身长衣长裤哪里够?

在古人看来,别说两身,就是再穿上十身八身中衣,只要没着外袍,也还是衣冠不整啊!

还有什么蔽膝佩绶之类乱七八糟的……

只可怜毕夏震六七岁上就当了住校生,自给自足了十来年,如今却落得个连给自己穿衣着履都做不来的地步——

尼玛衣襟是左边在上还是右边在上都有讲究啊!

不都是扯一扯裹紧了再系好腰带就行了咩?

毕夏震来了有一天半,对这身衣服还是各种不习惯哪!

更悲剧的是折腾了一二十分钟,这□□还是凉飕飕的,开裆裤神马的耻度不要太大!

万幸因着时下风俗,他昨晚也确实心魂不属懒得折腾,头发却还是束着睡的,不然单是扎个头发,就又不知道耗多少时间。

没有橡皮筋的长发美男子真心不好当啊!

救人如救火的关键时刻还各种耽误时间啥的真心烦!

虽然懒得参合婆媳家事、但想到这倒霉事却正好是自己这身体家的事、又仿佛弱鸡室友还说过“若韩嫣不死,卫青未必会倒霉入佞幸传”之类的话……

毕夏震心里再不得劲,也只得飞奔在宣室殿往长秋殿的征途上。

还郁闷到只能拿发冠之类的事情聊作安慰,努力忽略凉风格外好的□□……

但最近毕夏震似乎真个霉运当头。

他好不容易让自己苦中作乐、努力想了点好的、忽略点坏的,迎面,又撞上一个噩梦。

昨儿一睁眼,都不等他闹清楚身在何方又发生何事,就迎面袭来泼辣骂街、外加挠了他一脖子血槽猫爪印的凶悍少妇,当然毕夏震现在知道这位就是汉武帝的表姐+现任妻子陈阿娇女士……

凭心而论,陈阿娇确实是个美人儿。

刘邦的基因或许真不怎么样,但妃嫔儿媳孙媳妇却多美貌,馆陶大长公主至今都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儿,陈阿娇又才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纵然汉代的妆容在现代人看来着实诡异了些,陈阿娇的五官轮廓,却还真是个美人儿。

就是白粉实在重了点,胭脂红又红得实在不自然了点,长眉入鬓倒是气势十足,眼角斜挑的凤眼也是威风凛凛……

毕夏震却是一看那眉、那眼,脖子就又痒又痛的,那特意画作小小一点的嘴唇,即便未曾开合,也总让他觉得昨天那霸道狂狷的怒骂犹在耳际。

更要命的是,毕夏震反应过来之后,并不觉得这位凶悍的陈女士所叱骂之言,有甚错处。

毕竟现代人嘛,虽然现代也没少听说什么小三小四小五小六,还一个个比古代妾室嚣张跋扈一百倍不只,别说给正室端洗脚水打帘子,不将洗脚水泼正室一脸、拆了帘子甩正室一头,就不错了。

可毕夏震自有家教。

他自个儿虽一路忙着训练比赛补习补考的,也没啥时间和女生牵牵小手或更进一步,但他家自祖辈、父辈、到兄长们在内,不论贫富贵贱之时,都是或者不娶妻、一娶便是一世无转移的。

连什么时局动荡成分不好,都宁可拼着陪她一起挨批,也不离不弃的那种。

自然也见不得刘野猪那种要娶人、要用人时千好万好,当建金屋以储之的话都说出口,回头皇位到手、皇权渐掌,就嫌弃人家性子霸道骄横肚子里头育不出苗儿来——

尼玛就算时下男人都流行一妻多妾,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各种合法,刘野猪一宫女人玩不够,还非得从姐妹府上接个女奴回来啊!

可如何怪陈女士不喜?

虽然那被接回来的卫女士将会生下汉武帝的长子,卫女士的兄弟外甥更是一个比一个好样,卫青霍去病啥的,哪怕入了佞幸传,也还是妥妥的军神名将不解释,毕夏震最学渣的时候就久仰大名的……

可陈女士不知道不是?

现在就连刘野猪自己,都未必知道卫青能有何等作为,更不知道霍去病是谁呢!

刘野猪完全只是本性便渣而已。

尤其在窦太后重病时还有闲暇去卫夫人殿中过夜。

虽然据说其实是去探望“心忧曾祖母又年幼力弱不堪侍疾自个儿反病倒了”的当利公主,但他在祖母病重时宿在妾室房中总是事实,哪怕为了长女吧,这一碗水没端平,正室辛苦侍疾回来发现他日子过得太滋润,气不过跑来挠他一脖子外加喷他一脸口水什么的……

毕夏震真心觉得刘野猪罪有应得。

——若非承受那一脸口水和一脖子血槽的,变成他这个倒霉蛋的话。

若毕夏震是陈女士的兄弟,那铁定是要帮她揍刘野猪一顿,不,不止揍一顿两顿那么简单,如果能依后世律法,绝对要让刘野猪净身出户,便是在此时,若毕夏震穿成陈家男儿,也必要设法让陈阿娇脱离了这个宫廷、摆脱这一场悲剧的婚姻。

哪怕只是个路人呢,也该为陈女士怒打薄情郎不孝孙的行为点上三十二个赞。

但很可惜的是,毕夏震不是陈家子,也不是路人甲。

他是个穿入刘野猪壳子里头的倒霉蛋。

受训练时没少受伤吃苦头,自己作死非得跑二哥军队里头参加什么特殊夏令营时,更是各种苦逼,但这种被女人挠一脖子喷一脸口水的经历……

毕夏震在陈女士手下,是第一回遭遇。

远远的,才从那种白粉红胭脂、连嘴唇都先涂白了再点出一点子红号称“樱桃小口”的脸上,分辨出陈女士的五官,毕夏震就虎躯一震、菊花一紧,恨不得直接掉头换道什么的……

真怪不得他。

但可怜又可恨的是,这汉宫偏不像后世紫禁城,宫室之间,围墙也不是全没有的,但却不是那种恨不得是个院子就围起来只让人看到四方天的建筑风格。

毕夏震之前还觉得这汉宫颇为古朴大气,如今却只觉得悲剧好咩!

此时此地,从毕夏震到陈阿娇之间,果断全无阻隔、没有岔路啊!

又不能真个掉头就跑!

——敢跑的结果,九成九要给母老虎从背后扑过来撕咬怒骂啊!

毕夏震qaq

却不知道自己其实想多了。

昨天那是陈阿娇实在没忍住。

窦太后这些日子病得都有些糊涂了,昨儿好难得清醒一回,却居然劝她莫要再任性,也别再将皇帝当贼防。自个儿肚子争气些生个儿子是正经,若不然,且好寻些良家女为刘彻生养子嗣,只要哄得刘彻肯将生下来的孩子养在她身边,努力养熟了,照样是她的依靠……

馆陶大长公主居然也在一边帮腔!

陈阿娇自然知道亲娘亲外祖母的,必不会坑她,但她性子霸道娇纵,对刘彻又是打小儿独占惯了的,纵然理智上已经渐渐接受刘彻今非昔比的事实,也在卫氏贱人姐弟上很吃了些亏……

到底本性难移,如何听得那般话?

不过是见素来疼爱自己的老人病重,不忍反驳罢了。

心中实仍不服。

偏她在长乐宫劳累一天,回来想起老人家劝告,这给刘彻添女人的事是万万不肯做的,哪怕拦着卫子夫进宫的结果是拦来拦去反而拦出来一个卫夫人、想杖杀卫子夫那贱人的弟弟却是杖出来一个建章监和两个卫侍中(卫青为建章监兼侍中,卫子夫长兄卫子君亦为侍中),阿娇因此便被窦太后暗地里数落过一回,可阿娇还是阿娇,即使拦不住这后宫众多女人,让她看着刘彻挑战她身为皇后的威严,是万万不能的。

但性子暴烈霸道是一回事,窦太后病中都不忘劝她和婉些,阿娇小口小口吃着肉汤,想着表弟这些日子没了大母(祖母)帮衬朝政也是不易,自己又是做姐姐的,让他一二,也还涉及不到皇后威严的大事上。

遂一大早遣人送了正合口的羹汤与刘彻进补。

结果就听说了,在她忙死累活的时候,刘彻倒好,与卫子夫不要更亲昵恩爱。

阿娇忍得住?

自然忍不住的。

在窦太后看出病势不好之后就不曾使出的抓挠*都重出江湖了!

只是闹完那一场,阿娇不敢烦窦太后,却瞒不过王太后和馆陶大长公主。

一时间婆母训斥,若非还要她为窦太后侍疾,只怕更要凌厉几分;而亲娘,虽也对王太后这种要靠她们母女争夺储位时低声下气各种讨好、窦太后一看出不好就开始趾高气扬的做法颇不以为然,却也很是训了阿娇一顿。

刘彻威严日重,阿娇自己又是个十分在乎身份权威的,多少也不是不后悔。

如今在长乐宫中巧遇,阿娇其实并不像毕夏震以为的那样,又要扑上来一顿抓挠。

她其实还有那么一点点心虚,和七八分想与刘野猪修好的心情,只可惜毕夏震已经不是原本那个与她青梅竹马、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给她递梯子的刘野猪了。

——虽然,自从卫子夫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刘野猪也已经很久很久,哪怕看懂阿娇的心理,也不乐意给她递梯子了。

但这一刻,气氛本来可以更好一些的。

起码能彼此混一混,将昨天那事暂时一被子盖起来。

可惜,毕夏震真是太不会掩饰心情了。

什么都摆到脸上了呀!

即使没真的转身,那种一看到阿娇就恨不得退避三舍的态度,不要更明显。

其实毕夏震与阿娇此时相隔足有十余丈,三四十米的距离,不可谓不远。

奈何刘野猪与陈女士的婚姻虽然最终走向悲剧,这两位却不愧是青梅竹马一道儿长大的亲亲表兄妹,眼力一般好极了!

毕夏震能隔这老远看到陈阿娇,陈阿娇自然也不会看不到毕夏震;

毕夏震能隔这老远看穿陈阿娇浓厚妆容下颇为艳丽张扬的五官,陈阿娇自然也不会看不到毕夏震那一瞬间的嫌弃、和一只已经换了方向又艰难转回来的脚。

至于毕夏震脸上那神色到底是嫌弃还是纯粹的怂包……

嗯,陈女士作为刘野猪童年时期唯一青梅竹马的女孩儿、又是嫡嫡亲亲还在他争储时出了大力的姑姑所出的亲表妹,偏能和刘野猪走到现在这样毕夏震面色才有些异样、陈女士就自动自觉认为他是嫌弃了自己的地步……

陈女士对于自己的判断过于坚信固执,大概也是一个原因。

于是阿娇本来的那几分因此前挠花了刘野猪一脖子,却碰巧里头的馅儿换成毕夏震,因其当时还傻乎乎不明所以、只知道秉持好男不与女斗的好家风忍耐着,不只没像上一回暴怒那般威胁“你以为我不敢废后吗”,甚至连跟着砸点东西、又或者训斥回骂几句都不曾而起的小内疚,反而没了。

至于才因长信宫中馆陶问起“昨儿你去看陛下了?没再听说你们闹出什么,可是相处还好?日后也当如此,虽说你是他表姐,到底要和软些”而起的心虚自然也抛到九霄云外,什么担忧外祖母窦氏亡故之后皇帝越发不好掌握的更是天外天、云外云,陈女士十分彪悍一声大喝!

毕夏震顿时深刻体会到陈季常的心情。

虽然作为一个学渣,他根本不知道龙丘居士是哪位,连“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这句诗都未必能背全,但所谓心有戚戚,不外如是。

——好不可怜也!

——好歹龙丘居士家河东狮还是他货真价实的妻子呢,毕夏震这个……

——真是前身(馅儿?)留的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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