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1/1)

翌日一早, 林落还是极为大方地给许赐带了温热的土司面包和牛奶。

名曰,顺手,吃不完。

他吃完后, 早读铃也恰好奏响, 想了想, 林落慢慢挪过去,问他:“你现在回家没?”

“回过一次, 拿我的东西。”

一听,林落就怔住了。

看来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很多。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在外面住吧,我打算过一两天,再在学校附近租间公寓。”

毕竟总是在酒店住,也不是事。

“你真的下定决心不回去了?”

“嗯, 不回了。”

林落停顿片刻, 没回话了。

听着她话里的担忧和迟钝, 许赐以为她是想劝自己回家。

不曾想,只眨眼功夫,他桌面就被推过一张银行卡。

他的视线凝在那只瘦削的手指尖上, 正牢牢按着张卡,稳稳滑至他面前。

许赐皱着眉头:“这是干嘛?”

林落抽回手,定定看着他说:“你不是在外面住嘛, 要用钱的地方肯定不少……”

见许赐眉眼逐渐淡下, 嘴角收拢, 她把“怕你没钱”几个字, 生生憋回。

是了,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点,许赐不如自己脸皮厚,她干起蹭吃蹭喝的事来,那是家常便饭,半点不觉不好意思。

而以许赐的性格,他哪怕真缺钱了,怕是也不会跟她讲。

所以,她才决定主动开口。

许赐扫都没扫一眼,推回。

林落有些急了,忙拦住他的动作。

“你放心啦,这里面没多少钱的。”怕他不相信,林落就换了个说法:“里面也就二十几杯奶茶的钱,你就当做是我还你请我喝的奶茶钱吧。”

然而事实上,她那张卡里还真不止那些奶茶钱。

随她爸爸生意做大,来来往往到她家拜访的人,或是有求于林淌的,或是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合作伙伴。

他们明面不便给林淌塞钱,但暗地里却以各种借口,给她塞红包,大多数的数目还不小。

她爸妈二人都知晓,却偏偏没没收她的,只让她自己留着用。

更别提,那每年过年所得的红包,各种亲戚朋友,收红包一路收到手软。

久而久之,也就累积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再加上林淌从不克扣她零花钱,还较之一般人给得多。她多数时候是用不完的,那些没用完的,她就会继续存在这张卡里。

所以说,她卡里的数目,应该不小。

许赐静静瞧着她,面前的人,一张小脸紧紧拧在一块,眼神在他与银行卡间来回打量。

明明神色里流露着诸多不舍,偏又舍得忍痛割爱,强塞给他。

不难想象,这应该是她全部家当了。

他虽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却遇到了柳暗花明。

“我还是有钱的,你用不着这样。”

许赐笑了笑,定定瞧着她说:“哪怕每天再请你喝奶茶,也是请得起的。”

现如今,他爸虽然冻结了他所有的银行卡,试图封锁他的经济来源,逼他回家。但至少,他手里头还有他爷爷和外公两方人早年给他的卡。

说夸张点,这些卡合起来不仅能支撑他读完大学,哪怕是庸庸碌碌混吃等死,都能让他混个半辈子了。

林落紧紧盯着对方:“真的?”

“真的。”许赐将手里的卡放到她桌面,继续说:“所以啊,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蠢事了,自己好好留着。”

最关键是,当她不那么豪气干云地掏出银行卡,再讲出那番话时,他有种他……就要被她包养的错觉。

感觉么,貌似还不赖…

见许赐望着她的神情真挚,并不像作假,见状,林落这才快速收回银行卡。

还没等许赐从林落带来的感动里回神,便听林落理直气也壮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以后你想让我还奶茶钱我都不还了!”

“……”没要你还。

**

接下来的一天里,兼任班主任的生物老师赵粒,便十分诡异地找上了林落。于是乎,林落一连两天都幸运地进了办公室喝茶。

班主任看着林落,再对比手头的各小题分数,十分理性化说:“林落,我仔细看了下你的理综各科分数,结果发现,你就生物分数最低。”

说着,班主任还扶了下眼镜。

在学校,向来有个现象,那就是,通常班主任教什么,那那个班的那一科铁定基本都不错。

显而易见,赵粒带的班也遵循了这个定律,生物分数的确是在年级里名列前茅。

然而,却出了个名次靠前,结果连生物都不能考及格的林落。

林落讪笑:“老师……”

赵粒进一步分析:“尤其是还错了好些基础概念问题。”

“嗯……我下回一定好好记…”

“那就好。”赵粒欣慰地点点头,瞧着林落的乖巧模样,她斩钉截铁道:“你回去之后,把我发的那几张基础概念知识,全都给背了,再把复习资料上的所有概念题填空题判断题…”

“哎算了,你把前面的都写完算了,过段时间再给我检查下。”

说着,赵粒望向林落的眼神简直都亮得发光了,仿佛林落的生物进化之路,已近在眼前。

想了想,赵粒还十分笃定地鼓励她:“我相信,下次考试,你一定可以及格的!”

林落笑容顿住:……她也相信这样做,她能及格的!

正说话间,语文老师又恰好走进,喊道:“是林落吧?到我这里来一下。”

已经写过好几次作文了,语文老师对班上字迹出众或者极难看的同学,也是印象深刻。

林落走到跟前,有些忐忑问:“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语文老师思考了一会儿,终是望着她道:“林落,我就这么委婉点说吧,你的字迹,实在是太……尤其是作文那块,让阅卷老师们看了第一眼后,都不忍再看第二眼。”

林落:您是不是对委婉一词有什么误解!!!

语文老师接着说:“而且,光看着字迹,我都想扣这个学生好几分。”

扎心了怎么办!

语文老师建议道:“如果你字迹工工整整,少说都能平白给你多加几分印象分,所以说,你看你要不去书店买本字帖练练?”

“……好的。”

“字迹一定要一笔一划,好好模仿着写啊!过段时间我再看看你的成效。”

“……好…”

林落回到教室后,身体快于本能地就先向唐时寻去,结果瞄了半圈都没找着他人影。

正打算抽回视线,结果却在郝琬琬座位附近看到他。

两人头靠得还挺近,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边想,她就边走到了两人身后。

只能看清他们二人侧脸,郝琬琬偏着头,一板一眼的说的格外认真。

唐时亦是认真听着,脸上还带着一贯的傻笑。

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

林落本就是心理作祟,想问问唐时能不能帮她抄抄,毕竟,她一个人,实在是写不完。

最关键的还是,当同桌的期间,她发现……唐时写字速度简直飞得起。

除了啥也看不清之外。

恰好,她手养伤那段期间,也是她被老师们点名批评最多的时候。

林落同学是哪位?

原来是你啊。

一个女孩子的字,怎么可以潦草得看都看不清哦。

……

就那阵短短时日,她成了各科老师心里挥都挥不去的阴影。

哎。

她抬头重新看向二人。

还是算了吧,她自己回去抄吧。

至少她好好写写,还是能瞧得出是个人写的。

林落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就立马开动那本厚厚的生物复习资料了。

这本书在她来转校之前,其他同学就早写了大半本,先前那段时间,她大多钻研的都是理数化。

撇开生物难记不说,首要一点是,其他三科好提分,只要理解了还会做,那就容易得分。

不像生物,本身占理综的比例不大,且要记忆的知识点多,还容易混淆。

所以说,她这本书,除了靠后面的纸张,前面几乎都是白的。

林落这一专心做题,就是铁定心无旁骛,不会再讲话了。

世界便就此安静下来。

这让习惯了她神神叨叨的许赐,感到颇不习惯,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好几次转头看去,都看见她在奋力写作业,但偏偏,她那一页几乎没怎么翻过。

什么题目……要写这么久?

按捺不住好奇,许赐凑过去瞄了眼。

这才发现,她握笔的姿势格外僵硬,下笔时,更是诡异地一笔一划,许久才落到纸面。

然而这字,依旧不算工整。

“你在干嘛啊?怎么不写快点?”

许赐是见过她的字的,也见她写过,不快,但也不至于慢成这样。

林落一心一意埋在了字堆堆里,话没过脑,下意识就回说。

“生物老师嫌我成绩差,让我把这些题目都给做完,语文老师嫌我字写得难看,让我去练字帖,所以我就想,干脆把这两个合二为一,一起练得了……”

她话还没说完,许赐就甚是配合地笑出了声,再仔细地瞅了好几眼,意味深长说:“你的字,的确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林落:……

听着旁边那人嘲讽的笑声愈演愈烈,她没好气地伸腿,想踹他一脚,结果却被他以更快速的速度躲开了。

本还想给他补上,但想了想她巨大的任务量,她又果断把那口气憋了回去。

来日方长,不气不气。

于是乎,除了一日的基本需求,在空下来的时间里,林落就基本在写生物题了。

如纪薇所说,她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了,没人逼,她就闲庭信步,慢慢玩着慢慢学。

倘若有人逼,那她也能往课桌那一坐,安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学习。

这样努力练字兼做题的林落,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两人开视频。

许赐决定要搬出家时,同时也坚定了要进一步提高成绩的想法,于是两人又继续开始从前的开视频,约学习了。

时针不知不觉,就划过十二点。

林落设置的提醒闹铃准时响起。

她顿住笔,抬眼望向屏幕里的那人,他手间的笔在纸上翩然划过,精神依旧抖擞。

想必是习惯这个点的了。

想问他是否要睡觉的话,就此卡在嘴边。

她刚低下头,许赐就抬起了头:“是不是想睡了?”

林落本想摇头,却又转而点头:“没有……我就是抬头看看你困没。”

做生物题做久了,倒也发现了其中的乐趣,尤其是看过教科书和例题后,能做出以前不会的题目,有种成就感。

对方轻笑了一声:“困了就去睡吧,我是习惯了才不困。”

林落埋着头,低道:“没事,我也不困。”

“好,那最多再过一个小时就去睡觉。”

林落只低头做着题,没回了。

又过了数十分钟,手机里猝不及防间响起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你今天,穿的是校服吧?”

许赐抬眸。

“嗯,觉得我们学校的校服也还不错,挺好看的,就穿上了。”

林落怪异地瞅向对面的许赐,犹记得她当初问他为何总不穿校服时,他颇有些嫌弃说“不想穿,校服又丑又幼稚。”

怎么,这过了段时间,他校服还突然变美了不成?

许赐不自然地躲开她的目光,沉下声:“时间不多了,赶紧做题吧。”

林落扫了眼时间,的确挺晚了,她也就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了。

许赐暗舒了口气。

他不过是前段时间走在路上,听闻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讨论:

“欸,你怎么现在在教室里都不脱校服了啊?”

“……就是突然觉得校服好看了呗。”

“少骗我,这校服从来就没变过样,更何况,你不是嫌弃它不好看吗?”

“那、我偷偷告诉你…”

“你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因为这样的话,我跟那人就相当于是每天都穿情侣装了啊…”

“好啊你,我要向老班举报!”

……

那两人音量没刻意压低,凑巧他经过,就全部入了他的耳,本也没放在心上。

也不知怎么的,他回家收拾衣服时,看到被堆在衣柜角落的蓝白相间校服,他眼前突然浮现起出一抹高挑纤细的人影,似阳而笑。

他鬼事神差地将它们装进了行李箱。

又抱着新鲜的态度,立马穿了一回。

结果发现……还真的挺好看?

**

许赐在第三天的中午,才收到先前网吧那群人问人问到一中来的消息。

“赐哥,他们那帮人啊,还放狠话说。”唐时有模有样地学:“老子明天啊,就带人去搞你们学校那个许赐,你们啊,让他最近在外面给我小心点了。”

听着,许赐却心情极好的笑了笑。

他还正想着这群人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呢。这要不来,他上哪去找人给林落冒充去。

“你去跟他们‘不小心地’透露下,就说。”许赐想了会,想到明天恰好是周五,“明天我会留在学校里搞大扫除,要待到很久才出校门。”

唐时应承下来,复而不解问:“赐哥,那帮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什么时候碰上的啊?”

“时间有点久了,我也不太记得了。”

“记不得那就算啦,赐哥,我现在就去跟他们透露透露。”

“好,你自己小心点。”

唐时笑得憨厚:“放心吧,说起这些事,我最擅长了。”

许赐放心地点点头。

正是由于唐时长得正气阳光,笑容憨厚里,又透着无害,故而容易使人对他第一印象就不错,容易获取人的信任度。

唐时虽然在其他方面不擅长,但在这方面,论起演戏迷糊敌人来,那可是个中好手。

唐时激动地转身后,却倏而想到什么,自言自语喃道:“奇怪了,那帮人,居然过这么久才来找茬?”

闻言,许赐脚步蓦地一滞。

没过多久,唐时又再次返回教室门口,搓着手掌,兴奋说:“赐哥,他们那群人已经相信了,说是明天下午放学后,他们就来找你。”

“好,你提前跟我们的人提前说一下。”

“没问题!”

许赐掉头回教室时,林落还在题了,慢慢吞吞,一笔一划的。

正是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都趴桌上休息了,唯余呼呼风扇和翻页声。

许赐压低了声量:“林落。”

林落继续做题,无言语。

“还记得上次那帮人吗?就是网吧里那些人。”

“他们明天下午放学后来。”

说了好几句,林落都没回。

也不知是太过专注学习了不想搭理,还是压根没听见。

许赐突然想起,自林落认真学习以来,话简直少得可怕。

一句话总结:她话也不说了,觉也不睡了,人也冷漠了。

他开始还想着,她兴许是最初的一两天里,兴致上头,才这么拼,但随着一日日过去,他只瞧见她越来越精神,浑身上下像是打满了鸡血。

想必,她是真的想实打实地写,好好解决掉这科。

但照她这种写字速度,又不知写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更何况,她已经好久都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了。

许赐看着她说:“林落,要不我帮你写些吧,你……”

话没说完,林落就转头了,两眼放光地瞅着他:“好!”

她等这句话,等好久了!

你刻苦学习的态度,认真的吗?!

见许赐抿唇不答,林落就笑嘻嘻地推过生物复习书:“嘿嘿嘿,你就帮我写一下吧,我手真的快要废了。”

说着,她还把右手因长久握笔,而压扁的痕印给他看。

指腹中央的细皮被挤至一侧,隐隐还凹陷下去,有些触目。

许赐瞅了眼,继而又扫到她眼睛下方的淡黑,终是无奈:“好,我帮你写。”

“就知道你最好了!!!”

饶是清楚她不过是一时口快之言,但许赐听着听着,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待他冷静下来,“那我之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不!我没听见!”

许赐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倒也没跟她太计较。

他径直拿过她的书,接着她原来停顿的地方继续写。

林落好奇地凑过去,他的字体介于行书与草书之间,既有行书流畅的行云流水,亦有草书的随性洒脱,字迹苍遒有力,却正好属于能让人能辨得出的字。

再多半分就过于潦草,不适合考试,再少半分就过于刻板,没个人风格。

林落看痴了一会儿。

她别扭的“端正”字体,在他的烘托下,显得像小学生写的一样。

她瞧着那一瞬间便被写完的一排字,突然想到什么,赶忙开口:“不对不对,你的字太有特色了,班主任她肯定认得出!”

许赐无声一叹:“那你还想怎样?”

他的这本书,他都没动笔。

“写正楷!要一笔一划写!”

哪怕他们两字迹还是不同,但至少可以理解为是她的字进步了。

林落说完,才发现许赐用一种“老子很给你脸了”的眼神睨她。

她立马拍拍胸脯,十分上道地咧嘴笑:“你放心吧!不就是明天那帮人要来嘛,我跟他们打,你替我写作业就是。”

想了想,她还补充:“还有啊,我绝对让他们打不到你!”

许赐听得哭笑不得,也懒得再理她,只复而低头,将原先那一排给划死,直到看不出原来的笔迹,他才一笔一划地动笔。

林落偷偷瞄了好几眼,不得不说,许赐学什么像什么,一撇一捺间,比她的字要好看得太多。

见他慢慢沉入其中了,林落就趁着下课时间,十分狗腿地替他杯子装了杯水。

许赐抬眸淡瞥了眼,抿着的唇角微松了松。

在给林落写作业时,许赐也给赵天辰几人发了消息,让他们明日下午放学后记得别走,再顺便带本书在手上。

【你最帅的辰哥:这带书是什么骚操作?】

【你最爱笑的岸哥:边打架还边读书?】

【你最贴心的时哥:管它的嘞,反正赐哥说的总是对的!】

【你最帅的辰哥:这话没法接,小岸岸来!】

【你最爱笑的岸哥:接不上!赐哥来@你最骚的赐哥】

【你最骚的赐哥:让你们带就带,别废话。】

群里一阵幽灵省略号飘过。

几人商量得差不多后,就将注意事项告诉了其他所有人。

*

于是乎,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很快就迎来了周五的大扫除。

放学后,林落跟着许赐一路走到教学楼对面的树底下,这里虽安置了长椅,但天气渐凉,且地处偏僻,故来往人少。

是个读书兼打架的风水宝地。

许赐扫了眼椅子高度,二话不说就将生物复习书铺开在椅面,自己蹲下身,地面已是寒凉。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倒也没多说。

林落为了今天的这架,中午可是多吃了好多饭。

她靠在椅子上,兴奋得直直搓掌:“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许赐瞧着她笑得弯成月牙的双眸,脸上的灿烂笑意,竟生生令这灰白的清凉天气都阳光几分。

他默默瞅着她:“你很激动?”

“对啊,这能不激动吗!昨晚上,我可是特意还早睡了一个小时!”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不用写作业了?”

许赐抬高复习书,让她看。

林落讪笑:“哎哟,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你说要帮我写的。”

许赐额头突了突:“我没说要帮你写这么多!”

他不过一时善心大发,结果写着写着,这书就还不回去,成了他的任务了。

林落自是好一番好话连篇,外加她独家厚脸皮,又将作业给赖了回去。

过了一小会,操场周边的围墙,便断断续续跳下十多二十人。

“大哥,我们跑人学校里来打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难不成你怕了?”

“怎么可能!就那小子,哪是我们这些人的对手。”

“你也别太自负了,我听说啊,那许赐也是这一中说一不二的人。”

“嗨,不过是几个高中生罢了,还怕他们不成……”

“别废话了,上次那给我们传消息的小子,还在那边等我们呢。”

“现在的小屁孩啊,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没见过世面……”

一行人轰轰烈烈地走到唐时面前,语气不善地问:“许赐那孙子呢?把他给老子揪出来!”

唐时跟其他几个兄弟皆是有恃无恐,异口同声道:

“教学楼对面的树荫下呗!”

领头人则怪异地瞟了眼唐时,明明上次见面,唐时还是畏畏缩缩有些怕他们的,怎么突然之间,底气十足了。

不过,得知了许赐的所在点,他也懒得再去追究了。

于是乎,来势汹汹,踏着杀气。

扛着家伙利器把子的一伙人找到了树底下。

清风拂过,却见那一个一八几的大高个,蜷缩着大长腿规规矩矩蹲在水泥地上。

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人模人样,上衣领的扣子都系到了最顶端。

眉眼清俊,姿态清贵。

垂着头,在写作业!

在他旁边椅子,还半躺着个同样身穿校服的女孩子,眉眼洒脱,笑容灿烂地瞅着他们。

这一伙人里,有好几个都是当日在网吧的,一瞧,便立马认出了眼前的女生正是那晚那个。

“大哥,你看,那个女的就是上次那个去找许赐的人。”

“没错,正好这回两人都凑一块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哥,我再走近前去看看。”

“去吧。”

说话的那名小弟,猫着步子上前看了,这不看不要紧。

一看,可是把他都给惊到了。

那蹲在水泥地的人,正一笔一划在写正楷,手下纸面刻下的字迹,那是满页满页的整齐,像是用尺子量出来似的。

小弟立马退后几步,将这消息告知了众人后,一伙人便发出连连爆笑。

“果然还是个小屁孩,写字还像一年级那样。”

“大哥说得是,我看这小子啊,也就一张脸长得还行了,整个人看着都没什么力气。”

“说得对,他也就那张脸去骗骗小姑娘了,也难怪他走到哪,身边都跟着个不要命的女的。”

……

一伙人敞开了说,音量自然大。

林落亦是侧身低头,饶有兴致地盯了他一会,时不时还摸摸下巴,点个头。

许赐被他打量得阵阵不自在,终是挨不住了,他强装镇定道:“又怎么了?”

“我觉得,他们讲的挺对的…”她勾唇笑道:“你还真就这张脸长得不错。”

听完,许赐面上黑红交加,捏着书页的指尖紧了紧。

赶在他摔书前,林落立马补充道:“别听他们乱说,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他们只是嫉妒你的美貌才恶意中伤!”

“……”

暗暗躲在一旁的唐时早就听不下去了,拔腿就想冲出去:“他们讲的那是什么话?!不行,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赵天辰立马拦住:“欸欸,别急啊,还没到动手的时间呢,你难道没听那人讲,赐哥在写正楷吗?”

唐时不解:“那又怎样?”

江岸笑道:“你几时见赐哥写字那么工整了?”

唐时想了会儿:“那他怎么突然就写正楷了?”

赵天辰意味深长说:“你还记得不,语文老师曾多次在班里提及,让林落去买本正楷的字体练练。”

唐时懵了:“你、你是说……”

其余听见的人,亦是惊得嘴里都可以吞下颗鸡蛋了。

这怎么可能?!

许赐虽然成绩比他们好,但作业这东西,几时见他这么认真写过?!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赵天辰点点头:“懂了吧?当事人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那伙人在这间隙,把一切都商量好了,待会他们就随便上去几人,先把许赐给钳制住,再抓了林落,顺路带她出去玩玩。

被派出去的几人,操着木棍,挺直腰杆向二人逼近时,却见那东倒西歪躺在长石板椅上的女子,缓缓起身。

她掰了掰手指骨,撸起袖子,扬唇一笑,“不好意思啊,几位大叔,他还没帮我写完作业。”

说到这,她还刻意停顿一拍。

果不其然,话一出口,对面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个女的简直就是在变相嘲讽他们长得老!

听这话,就连低头写字的许赐,都忍不住闷笑了声。

可真有她的,就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哪还需要她动手。

林落却视若无睹,自顾自继续道:“这架,我替他打。”

话毕,那冲上来的几人哪还顾得上她是个女生,全一窝蜂向她涌去。

见状,许赐无动于衷,只揉了揉泛倦的太阳穴,继续埋头苦写!

躲在后面的唐时,忙问:“我们要不要出去帮个忙啊?她一个女孩子跟他们打。”

赵天辰摇摇头:“没事,现在出来那几个都是最差的。”

江岸点头:“对,等赐哥动手时,我们再出去。”

唐时瞧了瞧,果不其然,那几人都不是林落对手,三两下就被她打倒了。

一帮人早已是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女生也是打架的个中好手。

“乃乃的!这男的真没用,就会躲在女的背后。”

“还让个女的替他打架,都不嫌丢人。”

“大哥,我看我们还是别等了,直接冲上去吧。”

领头人死死盯着那少女凌厉娴熟的动作,眼里划过一抹势在必得,他挥手:“一起给老子抓住那个女的!”

“好!”

在他们凑上前之时,前面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林落,你踏马有多久没做作业了?!”

怎么后面净是白的!

林落方才的嚣张气焰,瞬间去了大截,她慢慢扭着脖子:“……好像,也就几天……二十多天……一个月吧……”

许赐趁那伙人被惊得愣神间,便迅速扔了笔,拉过林落手腕,附在她耳边,言简意赅道:“动手!”

气候本就凉人,许赐温热的手掌触到她手的那刻,自指尖传来一股酥酥麻意,瞬间烧到她心底,少年干干净净的气息包围着她,让她霎时晃了神。

见她白皙的双颊,开始慢慢泛起粉色,许赐很是怪异问:“在想什么呢?”

林落蓦地回神,若撞上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瀚海星空,勾着人前去探寻其中奥秘。

她脸越来越红了。

许赐顾不上再问,直接说:“别发呆了,可以动手了。”

林落后知后觉,道:“噢!……打!”

许赐:这孩子没救了。

说完,一帮人就挥舞棒子,向二人打来。林落也在一瞬间回神,与许赐连连躲开,又踢回去。

赵天辰扔掉手里的书,捡起砖头:“走!是时候了!”

一帮人在林落许赐这没捞着好处就算了,不过数秒,居然又有一群男生加入了战局。

显然就是之前在这附近看书的人,而这其中,就包含了自始至终,都动手最欢的唐时。

“操,我们被阴了,这群小崽子玩我们!”

“那大哥怎么办?”

“打!就狠狠围着那个男的打!”

几人口中的那人,便是指的许赐。

听着,林落与许赐快速对视一眼,都立马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点点头,就默契地背靠背。

林落羡慕地瞅着众人手心的砖头,对拎着两块板砖的唐时道:“给我一块。”

唐时二话不说,就送了她一块。

于是乎,一群人开始混乱地打了起来,许赐等人在挡对方木棍时,还不忘熟练地拿板砖拍对方,纷纷避开人体部位的要害。

赵天辰等人也都是时常在外边练出的水平,加上准备充分,这不消多久,那帮人就处在了下风。

战况正酣间,不知是谁好心喊了句“教导主任来了”。

那帮人只好忍着不甘,再转而掉头向围墙跑去。

许赐趁这间隙,立马把林落推开了,“快,去把生物书抱上,就说你是路过的!”

林落初初不解,但还是听他的话,疾速抱过自己落在长椅的复习书,还不忘顺了顺额前凌乱的发丝。

在许赐几人的指挥下,一群人立马将手里的板砖扔了,转而抱着书本。

于是乎,教导主任吹着口哨赶到时,瞧见的便是七七.八八的学生躺在地面。

具是捂着额头,抱着书。

林落也在这一瞬明白过来,她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双手交叉抱着书。

边走边回想着,那弱柳扶风数学科代表的素日模样。

然后,她脸上的表情就不自觉地“楚楚动人”了,然行走间的脚步却是飞速,赶在教导主任发怒质问前,就抵达了他面前。

“老师~”

话一出口,这满地躺着的人突然抖了几抖,就连本想夸她机智的许赐,都眼皮子蓦地一抽。

恶寒过分了啊…

果不其然,这道矫揉做作的女声,瞬间吸引了教导主任全部的注意力:“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落尽可能飘着嗓子,发出又细又小的声音,还声情并茂地喊了句:“老师…”

教导主任也是被她嗲得面皮上的肉抖了一抖,却又不便直说:“同学,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

林落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悠悠瞟了眼躺在地上,暗暗使了个眼色,便回头泫然欲泣说:“老师,我刚刚不过是想到这里来背书,结果、结果我发现……”

“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那些外面的大叔们……”

一听大叔这词,倒地的一群人都抑制不住地闷闷笑了,却又不敢出声,只双肩不住颤抖。

方才那帮人,最大年纪的顶多也就近三十,不少人还跟他们是一般年纪。

林落暗自憋住笑意,继续说:“他们一手拎棒子,一手拍砖头,逮着我们学校的学生就打……”

教导主任扫了眼地面,倒也没错,板砖有,棍子也有。

而且,地上躺着的学生,喊痛的声音好像又大了些,更诡异的是,他们手里还抱着书…

可以说,很有一中精神了啊!

被打时还不忘保护书!

许赐等人本是常犯,但这个教导主任却是新升上来的,上任没多久,对众人的面孔也不熟悉。

但教导主任却记得,上一届主任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小心高三十班的那群学生,尤其是那个叫许赐的。

见教导主任陷入思索,林落双眼泛着泪光,急忙忙道:“老师,那群人居然就这样跑到我们学校打学生,我路过时,简直都要被吓死了!”

教导主任默默看了眼林落,她五官都可怖得拧在一起了,独那嘴边咧开的弧度,怎么就让他瞧出……丝丝兴奋呢?

为了保险起见,他绕开林落,走到一群人面前。

的确,他们或多或少脸上是有些泛青,但至于这额头伤口,他就瞧不见了。

想了想,他直接问:“你们是哪个班的?”

“高三五班。”

“高三七班。”

“高三一班。”

……

没有一个是高三十班,他心落下一半。

“那你们认识一个叫许赐的吗?”

说完,在场人里无一人答,甚至是围观而来的学生,都没人讲。

许赐没随他们躺着,只装作是被打的人的好友,前来扶他们。

听着,许赐立马掐了下由他扶着的唐时,他小声道:“说不认识。”

唐时被掐得下意识喊了声,教导主任向他望去。

唐时喊:“老师,我们不认识许赐!”

“那你们听说过他吗?”

唐时忙不迭点头,想都未想就说:“听说过,就是那个逃课、抽烟、喝酒、打架……哎哟喂…”

许赐再次用力掐了唐时一把。

很好,原来他在他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唐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便立马改口:“但是成绩又特别好的那个许赐嘛!”

说完,他才感到自己一条命,终是又活了过来,抵在他腰间的石头,终于挪开了。

听闻这话,其余人忙不迭点头应和,又刻意展现出他们死死护着书本的样子。

教导主任又扫了眼围观的学生,也没人反驳,瞧见这幕,他才彻底安了心。

躺着的赵天辰忙诚恳道:“老师,这个倒霉,我们就认了,但打我们的那群人,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坏。到时候追究起来,他们肯定还想反过来将我们一军,肯定会污蔑是我们打他们。”

“但是,我们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学生啊,就想着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哪惹得起这些人。”

说着,围观学生里不知是谁笑出了声,被许赐眼风一扫,那人又只好憋了回去,再不出声。

教导主任早就被赵天辰那最后一句话给感动了,哪还注意得到其他。

赵天辰还在一心一意地卖惨:“老师,所以说啊,到时候无论他们讲什么,你们都不能相信,这要是再伤到其他同学,那我们的打就白挨了。”

“好!这些我都会注意的!”

听见这话,不明行情的教导主任,真真是认为该学生是个为人着想的好学生了!

思考片刻后,教导主任还是劝导说:“这次呢,看在你们是自保才还手的份上,学校就不追究你们责任了……”

一群人忙不迭认真听,连点头。

于是乎,搞清楚事情“真相”后,一群人皆是感动不舍地跟教导主任挥手,说再见。出于主任那番话,众人脸上的笑意都具是真挚。

林落再也忍不住,爆笑出声,生生把她先前卡在眼眶流不出的泪水,给挤了出来。

许赐以为她被吓到哭了,忙问:“你怎么哭了,没事吧?”

毕竟方才的情形,的确很紧张。

林落捂着肚子,不以为意地摆手:“没事,我就是想笑而已。”

“……”

其余躺在地上的人,也三三两两起身,拍灰尘。

有人感慨了句:“这次的教导主任,可比上届那个好多了,至少讲道理。”

“是啊,总被人说是坏学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在他那里落下一句好学生。”

“以后再有情况发生,我们去外面吧,就不让他操心了。”

“滚你丫的!这才被教诲就想着下次了!”

……

想了想,林落问:“这样黑了他们,没事吗?”

许赐低嗤:“没事,他们早该有些教训了,现在不被抓,以后也难免犯事。”

脾气大和人真混,是两码事,哪怕他带着赵天辰他们再怎么玩,都没到见什么就抢,不称心就打的地步。

林落想起那次,话还没说几句,对方就抄家伙朝他们追着跑了,她随即点头,表示了然。

**

这次事后,许赐就在学校周边找了处公寓,将东西搬了过去。

随着月考的再次逼近,全年级又再次陷入如火如荼的复习当中。

不知为何,林落发现许赐最近总有些心不在焉,哪怕表面看不出,但每周一次的小考里,他开始错一些很简单的计算题了。

她看过他以前的试卷,正确率极高,由于时间原因,他一般是因末尾大题处来不及写完而失分。

但他如今是,速度提上来了,后面大题也有时间写了,却开始错前面各种基础得分题了。

而且还……越来越多。

自那次以后,他再没跟她谈起过他家里事,她也没主动问。

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需要自己的密闭空间,她无需再刻意去刨根问底。

两人白日依旧打闹,依旧斗嘴,但林落觉得,不是以前那个味了。

他每次回话里,都含着点勉强,和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敷衍。

直到临考前一晚,林落再也看不下去了,赶在两人关视频前。

她心知自己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心态好,而考试最重要的一点之一,也是心态。

然她看来,如果他还是这样,那下次出结果时,不难想象……

想着,她抬头望向对面那人,琢磨了下,才问:“许赐。”

对方抬头,淡眼望来。

林落心头紧了紧。

“你最近,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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