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先生看了看胶囊,没说话,气喘吁吁的进了房间,仔细观察周成斌的状况:只见他额头布满虚汗,脸色青紫,身体痉挛,呕吐不止。
年过耳顺的金老先生擦了擦汗,艰难蹲在地上,闻着呕吐物的气味,用一根筷子拨弄了几下,一点也不嫌腌臜。片刻后,对张弛说道:“我是中医,这种胶囊是西药,又没有化验设备……长官,我可有点拿不准,看着迹象,好像是一种叫……名字很长,在我家诊所书桌左手第一个抽屉里面,有张处方纸,我以前的一个病人也是中了这个毒,我救不了她,把她送到了医院里,毒药和解药的名字都在那张纸上,她的状况不如周长官这么厉害……”
天不亡我!张弛大喜过望,命令道:“听到了没有?赶紧去金老先生家里把东西拿过来,快!小孔,接通电台,准备电告葛佳鹏,找解药!”
两名第三纵队的士兵跑着去了,张弛又道:“金老先生,我们现在还能做点什么?”
“继续洗胃,对了,我家中还有一种自己配置的催吐药,在我诊室药柜最底下一隔里,我去拿!”
张弛忙道:“老先生,我派人去拿——”没等张弛说完,在场的又一名战士飞跑着去了。
“小宋,金老先生的话你听到了吧?你带着人继续洗胃。”张弛扶着金老先生起身:“您坐,金老先生,你给我说句实话:周局长能撑多久?”
金老先生喘了几口粗气,答道:“这也是周长官命不该绝,那年我去上海探亲,正赶上亲戚家中因琐事发生矛盾,无知妇人服毒,情况危急,我虽是个中医,却不排斥西医,先给她催吐,让她的家人送进了医院。那个妇人的呕吐物和症状和周长官很相似,但愿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对了,这种毒药是很多鼠药的主要成分,周长官误服的可能是提纯的,所以情况更危机。我估计经过这番处置后,能坚持八到十个小时。”
张弛暗道侥幸,也许周成斌能逃过一劫,赶紧表态:“众所周知:金老先生毁家纾难,支援抗战,两个儿子都在**里。张某一向很钦佩,您是自己人,此次抢救周局长,军统上海分局同感大恩,即使判断错误,也万不敢迁怒责怪到您老身上。”
“张长官都说了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客气?老朽有个习惯,每每见了新的病例,总会记录下来,希望这一次能帮到周长官。”
这时,一名战士跑进来报告:“张副局长,这是从金老先生家中拿来的。”
张弛接过来,只见上面聊聊的写着几行字,学名:氟乙酰胺,解药:需注射二十毫升乙酰胺,三小时一次,连续六针。
张弛命令道:“紧急呼叫葛佳鹏,告诉他解药的名字,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在今天下午五点前带着解药来!要快!”
小孔拿着纸条跑向电报室。
张弛暗道但愿葛佳鹏不负所托,能在八个小时内找到解药并送过来。他命令道:“小孔,我估计葛佳鹏会走这条路来根据地,你开着咱们唯一的那辆吉普去接应。”
催吐药也取来了,又是一番手忙脚乱,金老先生指点着卫生员小宋给周成斌服下,又灌进了一瓦盆肥皂水,周成斌大吐大泄。一番忙碌,年老体衰的金老先生体力不支,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张弛扶着他出来到另外一个房间坐下。
二十二日上午十点十分,接到根据地发来的密电,葛佳鹏叫来了刚配给自己的助手老艾,摊开上海市地图,划了四个圈,命令道:“记住这四个区域,还有氟乙酰胺这个药名,马上去找归我指挥的行动组的三名成员,你们四人一人负责一个区域,记住:不需要你们动手购买,只需找到哪里有这种药品,尽可能详细的记住药品的包装等细节就行了。找到后马上回来见我,回来的时候仔细留意门口那盆杜鹃,如果杜鹃不在了,就意味着已经有人提前找到,我带人去采购了,或者就是出了事,千万不要进来。”
老艾答应着急匆匆走了,葛佳鹏加入军统有七八年了,他的师父叶君远是五年前经葛佳鹏这个断断续续跟着学习了好几年的高徒推荐,被闻名已久的戴笠亲自出面网罗的。比之叶君远,伪造能力虽有所不及,其他的特工技能远在叶君远之上。平日诙谐直率、不拘小节的葛佳鹏每临大事,其冷静沉着,比之唐吉田、孙栋盛等人,不遑多让。
葛佳鹏一边乔装、收拾常用的工具,一边暗道:虽然急电里没有说明中毒的原因,但是张弛怀疑是76号下的手,这个猜测应该是对的。倪新的为人,葛佳鹏多少知道一点,一定会在有解药出售的药店、医院布控,争取扩大战果。葛佳鹏暗暗骂道:做你***清秋大梦!如果他所料不差,倪新既然设下了陷阱,找到解药并不困难,否则就谈不跟踪抓捕,扩大战果了。
十一点四十五,老艾首先赶回来了:“葛组长,我找到了,距离这里三公里之外,有家叫平康的药店,就有这种药。”他拿过一张纸,简单画了个图,并标出了尺寸,一边写一边说道:“包装大概是这个样子,白色硬质卡的盒子,上面的文字我也记住了,可惜只有一面,我没敢让店员从柜台里拿出来。哎呦,您已经把针剂伪造好了?”
超强的记忆力是一名职业特工必须具备的素质,老艾又是这方面的翘楚。葛佳鹏一边找工具、原材料,一边命令道:“我找的是现成的二十毫升、六只一盒的针剂。等再有人回来,就把门口的杜鹃花收回来,三个人足够了。药店里有没有洗手间?常用的药都在什么地方?”
“洗手间就在收银台边上,常用的药在收银台对面。”
十五分钟后,又有一名行动人员陈铭赶了回来,老艾自去收回杜鹃。葛佳鹏问道:“没人跟踪吧?说说你的发现。”
“没有,距离这里大约十公里的一家德国人开的药店里有这种药,我是以购买咳嗽糖浆的名义找的这种药,就在收银台旁边的柜台第一层最左边。”
葛佳鹏暗道:这种药并不常用,却放在收银台旁边,可见是有意为之。他一边不停手的干活,一边说道:“把你看到的画出来,老艾,你们两个研究一下两个地方的地形,看看哪一处更方便下手。老艾,你去密室里拿五百美金,要旧钞,还有备用的假车牌,预备着。”
周成斌危在旦夕,走正常的运输渠道来不及了,只能冒险亲自走这一趟。
陈铭按照记忆画出了示意图,葛佳鹏一喜,陈铭看见的正是药盒的另外一面,他拿过两人画的示意图,仔细对照,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见二人的记忆力还靠得住的。现在他最担心的是76号会不会换掉里面的药品,唉,先设法搞到手再说吧。
一点整,葛佳鹏拿出伪造好的两盒成品,已经乔装好了的老艾和陈铭拿过来细看后,都有点不放心:“乍一看能乱真,仔细一看,有点粗糙,葛组长,能蒙的过去吧?”
“帮我收拾东西,放心吧,你们不是说这两家药店的柜台里都只放着一盒药吗?我们替换药品后,没有参照物,又放在有玻璃的柜台里,店员和监视的人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去,等他们发现了,我们早走远了。你们两个决定好了去哪家药店吗?”
老艾一边帮着收拾、检查枪支,一边答道:“我建议去离这里近的平康药店,一是那里的地形我们熟悉,距离近又节省时间;二则那是家大药店,总有顾客,对手的监控不会很严密。葛组长,您是想租用一辆汽车吧?车行离那里也不远。”虽然刚到上海不久,老艾对藏身地周围的地形已很熟悉,
“好,出发吧,老艾,你配合我,具体细节我们边走边说。小陈,你用这五百美元和之前备用的假证件去租一辆汽车,在药店东边的那个三岔路口大槐树下等我们。”
一点四十,衣着寒酸的老艾搀扶着脸色蜡黄,走路颤巍巍,一副苦力打扮的葛佳鹏艰难的走进药店,让他坐在收银台边一张椅子上,用地道的山东话问道:“大兄弟,我哥哥突然拉痢疾,您能给看看买点什么药,又便宜又管用?”
葛佳鹏掏出皱巴巴、发黄的手帕,擦着冷汗。柜台里的那名店员本就心绪极差:这搞得是哪一出啊?一大早就来了三个素不相识的人,假扮成店员,老板还点头哈腰的不敢得罪,按照他们的要求临时给两名同事放了假,说是不能让人看出来店员过多,从而起疑,偏偏自己运气不好,不在放假的两个人之内。这三个人中的两个守在门口。里外一个在收银台看着装有监控物资的那个柜台,却什么都不懂,几乎所有的顾客都让自己和另外一名店员接待,真他妈倒霉。
那名店员看了看葛佳鹏,有点医学常识的他怀疑此人是不是得了急性痢疾?天越来越热了,这病是要传染的,他赶紧说道:“有土霉素,一盒三十五,也不贵。”
“几盒才能治好我哥的病?”
“不好说,吃了再看,你先买两盒吧,一天三次,一次三片。”
老艾陪笑道:“那就买两盒。”
店员开单子,葛佳鹏勉力支撑着说道:“就买一盒,别乱花钱。”
老艾不肯,说道:“买两盒,一盒万一治不好,怎么办?我可不能老在家陪着你,再不去拉车,咱们兄弟俩吃什么?”
店员开好单据,老艾接过来去旁边的收银台交钱后,回来又递给那名店员,店员打开柜台取药,葛佳鹏似是缓过一口气,站起身过来要抢单据,嘴里还说道:“就买一盒!兄弟,没钱了,都买了药,拿什么买粮食?”
店员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老艾,老艾赶紧过来赔不是:“别听他的,先生,就拿两盒,哥,钱都交了,人家不给退!”
两人拉扯间,葛佳鹏突然一捂肚子,急道:“我要上厕所。”边说边向收银台边上的洗手间冲去。
店员一把没拉住,赶紧说道:“不行,你这病有可能传染,,那个谁,帮个忙拉住他!”
那名特工赶紧出来阻拦,狠狠一把,推的葛佳鹏退后几步,他走出来的时候,收银台边的柜台被推开了半边,也过来阻拦的老艾扑了个空,踉跄两步,半个身子摔进了柜台里。
葛佳鹏勉强站稳,一把拽住那名特工,气喘吁吁的争辩道:“你为什么推我?我又不是不给钱,狗眼看人低……”
店员只得赶来劝架,老艾以手扶地,起身跑过来劝架:“都别吵了,哥,咱们出去找厕所,药都拿好了,快走吧,回去赶紧吃药,吃了药你的病就好了……”
那名特工走回岗位,习惯性的看了看柜台里的东西,原封未动,这才放心。
葛佳鹏一边向外走一边喋喋不休:“凭什么推人?兄弟,厕所在什么地方,我扛不住了……”
二人说着,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