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号晚上七,一行人抵达上海,倪新请示道:“将军,野将军和李主任在锦江饭店为您设宴接风压惊,尊夫人也在,事涉……没请外人。”
影佐祯昭了头,四辆车到达锦江饭店,影佐淳子等候已久,见到丈夫,快走两步,却又突然停住脚步,泪如雨下,眼见数日不见的妻子憔悴了不少,影佐祯昭心中酸楚,当着下属的面又不好怎么样,只得递过来一方手帕,笑道:“别这样,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淳子,别让客人们久等,我们进去吧。”
精致丰盛的晚宴,心绪不宁的丁林杰味同嚼蜡,看着坐在身边的刘泽之神色自若,他很担心这个人会不会突然想起在自己面前的无意失言,而起灭口之心?
终于丁林杰打定了主意:全神戒备,暂时引而不发,尽快寻找证据,一旦找到,直接向影佐祯昭揭发,最好能牵连到李士群,一箭双雕。
元月二十八号上班后,李士群命令道:“泽之,你去看看倪新负责起草的《兼职情报员聘用及管理方案》进展的怎么样了?这些人都是些中国人,人员的聘用、培训由我们负责方便一些。”
如果倪新的建议能够得到实施,76号在淞沪一带的触角将会延伸到所有的乡镇,人员大幅度增加,势力也会得到增强。刘泽之答道:“是,我这就去,请您放心,倪处长昨天和我聊这件事,他也是这个意思。主任,还有一件事,叶君远……那个宿舍也没必要保留了,毛骏他想搬进去。”
“你看着安排吧。”
刘泽之来到倪新的办公室,谈完正事,刘泽之道:“你忙吧,我去找毛骏,和他一声今天晚上就可以搬进叶君远住的那间宿舍了。”
倪新答道:“对了,那间宿舍里有很多东西是我用公款添置的,也别去找主任请示,再碰个钉子不值当,你顺道去趟总务处,让老丁派人先入库,怎么处置以后再吧。”
刘泽之答应了一声,来找丁林杰,总务处的干事笑道:“刘秘书,我们处长不在,一上班就去了机要室,你是自己去那里找找,还是我替您去叫?”
“不麻烦了,我自己去找他。”
作为李士群的机要秘书,机要室刘泽之熟门熟路,丁林杰埋头在资料堆里,全神贯注,直到刘泽之走到他面前,才如梦方醒,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来干什么?”
语气出乎意料的惊讶,态度也和平常不同,刘泽之一愣,答道:“这里我常来,倒是老丁你很少来吧?”他一眼扫去,桌上的五六份资料里居然有自己的档案,另外几份看着像是76号每次行动之后,指挥行动的负责人、行动的参与者撰写的例行的《情况简报》。丁林杰一个总务处长,调阅这些资料干什么?
丁林杰反应过来,一边收拾桌上的资料一边强笑道:“是,我是不常来,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找我有事?”
刘泽之答道:“你办公室里的干事你在这里,李主任同意了毛骏的申请,让他搬进叶君远住过的宿舍里,倪处长请您命令总务处行政科的人把他用公款添置的东西先入库,至于如何处理,以后再。”
丁林杰不愿和刘泽之在机要室多停留,故作亲热的拍拍刘泽之的肩膀,笑道:“这么事,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随便找个总务处的人来对我一声,不就行了吗?走吧,我这就去安排。”
刘泽之神色如常,答道:“我顺路。”
76号食堂用餐区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面是面积较的主管用餐区,午饭时,先来的赵敬东招呼刘泽之:“泽之,来我这边坐。”
刘泽之笑着端着饭走了过去,两人一边聊一边用餐。机要室的机要员史走了过来,搭讪道:“赵队长、刘秘书,吃饭哪?”
刘泽之笑骂道:“废话,来食堂不吃饭,还能干吗?再你没长眼睛?是不是有事?有事就吧。”
史陪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那个,上午丁处长来机要室,要了好几份有关以前行动的《情况简报》,还问了我一些事,又要求看您和赵队长、倪处长的档案。您我一个管机要的内勤,又没参加过行动,能知道些什么?”
机要室虽然直属李士群管辖,不过很多事情李士群都是命令刘泽之和平川新野这两个机要秘书代管,他们得罪不起。刘泽之笑笑,不经心的答道:“只要是丁处长权限范围内可以查阅的资料,你们就应该提供方便。”
话已经到,史笑道:“那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刘泽之放下碗饭,道:“有关行动的《情况简报》?老赵,你们有事让丁处长配合?那也不对啊,如果那样,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你多好,自己去机要室翻检,费这么大的劲,干什么?难道是有李主任交代的秘密行动?他看我和倪新,还有你的档案,想干什么?”
赵敬东很是不悦,是啊,自己这个行动队长和宪兵队长浅野一键都在,李士群有什么秘密行动要交给丁林杰一个总务处长去办?他冷笑道:“谁知道?这个丁林杰,李主任对他真不错,这么快就提拔他当了总务处长,不过是一个军统叛将罢了,这种人未必靠得住……泽之,别多心,我可不是你,76号一成立,你就来了。”
刘泽之笑笑,道:“别管他了,吃饭。”
下午四,刘泽之对平川新野道:“平川君,我提前走一会,丁处长不是把我的房子还给我了吗?我找了几个工人简单重修一下,这不要过年了吗,过完年好租出去。”
“你去吧,如果李主任找你,我就你去市警署商量除夕晚会的事去了。”
刘泽之在人市上雇佣了三名工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交待道:“墙要全部重刷,地面也要重新抹平,还有天花板,也要重做,你们看看给我一个报价。”
趁着工人们丈量核算的空隙,刘泽之来到后山墙,找到以前为了想有机会监听住在这里的丁林杰,而特意剥落了外皮的那一节电话线,仔细观察,尘封依旧,确定还没有人发现,刘泽之扯下电话线,走回房间道:“电话线和电线也要重新走,我给你们画一个示意图。”
商议好了要做的工程、开工日期后,工人报了个价,刘泽之稍一还价,便即成交。刘泽之支付了定金,嘱咐道:“这是钥匙,明天开工,下月十号前结束。”
送走工人,刘泽之简单收拾了一下,锁上门离开了家,刚走到拐弯处,迎面撞上了丁林杰,二人都吃了一惊,刘泽之笑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路过这里?”
丁林杰也堆上了一脸的笑意,答道:“我顺路……”随即想起这里和自己新搬的家南辕北辙,改口道:“我去看个刚来上海的朋友,顺路过来看看你这里租出去没有,如果没有,想向他推荐一下。”
“还没有,我这不正想找人重新装修一下,已经雇好了工人,明天动工。你的朋友在上海没住的地方?你也是,在单位问我一声多好,还跑这么远过来看。”
丁林杰怕刘泽之起疑,不敢再聊下去,笑道:“还没有,我想去找你,听你出去了,就过来看看,反正那个朋友下榻的旅馆离这里很近,那我先走了。”
刘泽之目送丁林杰走远,找了家面馆坐下,此时他已经肯定丁林杰对他起了疑心,可是到底是那里露出了破绽?他仔细回忆,确信在去杭州之前丁林杰一切正常,那么就是这一趟杭州之行,出了问题?
刘泽之要了两个菜,一碗阳春面,食不知味的吃着,一幕幕的回忆着杭州之行的细节,交换人质的过程中,他和丁林杰接触的不多啊,楼外楼饭店和陈劲松会面是和倪新一起去的,丁林杰也没有同行……
直到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完,刘泽之还是毫无头绪,他决定回76号,这个时候他的行踪不能让别人觉出一丝可疑。这里距离76号不到五公里,他没有雇车,信步走着,想着吹吹寒风,也许会清醒一。
茫然无措的刘泽之换了个思路:丁林杰既然起了疑心,为什么没有向李士群汇报?难道他是想通过自己打击李士群,从而取得日本主子的欢心?可是看样子影佐祯昭也还不知道啊,这么他目前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破绽是丁林杰确信自己是军统的人,而这个证据又不能取信与他人?
不知不觉,刘泽之步行了两公里多,他想起来从前面那个岔路口向北拐,再走六七公里,就是陈劲松落脚的那家中医推拿诊所,他犹豫了一下:需不需要把这一情况告知陈劲松?
马上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昨天才完成的人质交换,军统处在地下状态,又没有汽车,这个时候陈劲松当然还在苏北。他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脑子变得这么不好使。上次和陈劲松见面,那个家伙还夸奖自己思路敏捷,是没等他出口,一下子就想起来关押影佐祯昭最佳的地是人迹罕至的荒岛,和他不谋而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借机夸奖他自己……等等……刘泽之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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