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临川这重病号的邀请,红衣没有拒绝,然则此后几日,他伤势好转的速度却比预想中慢了。谁也不敢大意,这出行计划便只好暂且搁置,待得他的伤好得差不多时,小雪节气已过。
一封长信送至长阳,难免先就先前的事情谢罪一番,再禀明伤情好转之事,末了,询问皇帝合适能许自己回长阳。
三五日后,一封回信由快马送至,拆开一看就是自己送去的那封,只最后御批了两个字:不急。
席临川见信一笑,松了口气去找红衣。她恰正无所事事,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发呆,口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曲,他立在门边听了听,好像是宴饮时常听到的一句曲子。
手指在门上轻一叩,她立刻看过来,当即起了身,颔首一福道:“将军。”
“别发愣了。”席临川噙笑走进去,伸手一扶她躺在榻上时压歪的钗子,“陛下回了信,说回长阳之事不急。明日若天好,我带你四处走走。”
红衣点点头,笑言声“好”。游山玩水倒在其次,席临川这在府里已闷了好些日子的伤员,也该出府去透透气了——连御医都提了这样的建议。
天公作美。翌日,天气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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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山间缓缓驶着,山道上难免有碎石,偶尔轻颠一下连带出一声响。就这样驶了好久,红衣不知是要去何处,追问了好几次,他也只说是去个好地方,笑意悠悠的,成心吊她胃口。
待得到了地方,她抬眸一看,眼前树丛茂密,郁葱得甚至有点阴森的味道。不由得皱了眉头,担心里面有什么虫蛇鸟兽,不敢进去了。
“来。”席临川笑着一拽她衣袖,半拖半拽地拉着她往林中走。
马车停在他们下车的地方,齐伯和小萄也自觉地留在了那里,红衣独自一人跟着席临川,看着这满眼叫不出名字的草木,简直怕自己再穿越一回。
眼前忽地豁然开朗。
茂盛的草木一下子“到此为止”了,一片清泉撞入视线,在冬日的阳光下波光粼粼。池中有热气氤氲开来,向四处散着,乍一看,颇有点云雾缭绕的仙境即视感。
红衣的双颊蓦地一红,望着清泉发了愣:温、温泉?
她自认不聪明,但温泉是干什么的……她可真不用他来“讲解”。
他带她来这里……合、合适吗?!
席临川在旁站着,一语不发地欣赏了她这面红耳赤的样子一会儿,俄而从容不迫地伸手一扯,将她身上斗篷的系带拽了开来。
寒风轻拂,红衣身上那身曲裾并不厚实,当即觉得蓦地一冷,又因被他这举动吓到,向后一跃,警惕抱臂:“将军……”
他面不改色,见她身后正有一棵大叔挡着,得寸进尺地复又上前一步,探手就拽上了她的腰带。手指勾挑抻拉地解着,口中平淡如常:“听说御医前两天给你搭了脉,说你有风寒症状。”
“……”
这倒是真的,季节交替穿衣难嘛,有点小感冒实在正常。红衣立刻抬手挡开他的手,强作平静道:“我自己调养了……”
席临川挑挑眉头,双手同时抬起,把着她的肩头猛将她一转。红衣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瞬间就成了面朝大树手按树皮,紧接着,就感觉到他的手重新探到了她腰间,一圈一圈将她腰间缠着的腰带绕了下来。
口中还不咸不淡地道:“你那叫调养?早晚让小萄各备一盏热茶了事,也敢说是调养?”
怎么就……不是调养了?那是御医给开的驱寒茶啊!
红衣心中大呼不好,毫无防备地跟着他进来了,眼下这四处不见第三人的小树林里,他要做什么她可一点辙都没有——总不能指望突然杀出个精灵王或者密林王子什么的救她!
几尺长的腰带解下来,席临川将腰带拿在手里随意地折了两折,搭在她肩上,全做完全体会不到她在紧张什么,打了个哈欠:“这水不错,你自己泡着。禁军早先来查过、眼下在方圆一里外守着——所以应是不会有意外,你别一惊一乍地瞎叫,若不然……”
他一壁说着,她一壁慢吞吞地转回身来,说及此,他便恰好上下一打量她,续道:“被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你又没本事杀禁军灭口。”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并不打算留在这里。“鸳鸯浴”一类的黄暴剧情……实在是她想多了。
羞愧中,红衣的脸红得更加厉害。缓了许久,才怔然问道:“那将军去哪儿?”
“打猎去。”他说着,手指轻一拨搭在肩前的弓弦,“好久没碰弓了。”
——她这才注意到,他是一直背着弓箭的!
席临川背着弓箭就走了,脚步踏得稳健,伴随着枝叶折断的声音,越走越远。
红衣目送他离去后,转回头看看眼前的温泉……
这真是……她头一次在这样“纯天然”的地方……泡温泉啊……
此前在现代的时候,纵是天然温泉,那也是建好了度假村、设施齐全,让你打从心里知道“嗯,这地方就是用来泡温泉的”。
眼前这里,风景极佳、花草树木环绕,安静得除了鸟鸣泉响就没其他声响,更没有“服务员”一类的设定……
手里拽着刚才被席临川解下来的腰带,红衣驻足踌躇了半天:泡不泡呢……
树丛中又传来响动,红衣循声看去,是小萄。
小萄手里拎着一只竹篮,迈过树枝碎石,朝她一福,笑吟吟说:“公子吩咐奴婢给娘子送浴衣来。”
……准备得还真齐全!
于是红衣想了一想,这丛林幽幽的,她又不认路,哪里也去不得。若不泡温泉,就剩了她和小萄大眼瞪小眼地傻着了。
终于褪了衣衫,一边脱一边喝令小萄:“转过去!不许回头!”
而后裹上浴衣,二话不说就迅速跳进了池中,顿时浑身被一阵暖意激得舒爽!
确实是个好地方!
红衣憋着气沉到水里,任由暖融融的泉水浸了自己一会儿,又探出头来,几乎能清楚地感觉到浑身的疲乏一点点被冲掉。
慢慢的,戒心全无,红衣自娱自乐得十分开心,时不时地潜下去摸块颜色漂亮的鹅卵石上来,再划着水搁到案边,然后再去找下一块。
席临川拎着猎物回到泉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像一条漂亮的锦鲤一般,游得轻快。
那件浴衣用料讲究,虽然不透但仍很轻,透过水色依稀能看到衣摆拂动,犹如被清风抚着一般,摇曳个不停。
眼眸一垂,他的目光停在了案边那一排五光十色的石头上。
因为日日被泉水冲刷,每块石头都被磨出了光滑温润的色泽。捡上来的这一排颜色丰富,最左一块是朱红色,最右一块是莹白,中间数块依深浅不同递进,排得很有规律。
有闲心排这个序,可见她是心情不错。
席临川低笑一声,挥手让小萄退下,四下看看,摸了个扁平的石片,略瞄了瞄,腕上施了力一掷……
红衣正划着水呢,因脸都闷在水中,双眼自也紧闭着。听得上方有什么东西一跳一跳地击水而过,蓦地窜出水面——立时傻住。
说好的他去打猎呢?!
还有……刚才那是个什么东西?青蛙吗?!
她一时惊然,不知先问哪一个问题好,未及想个明白,他又一挥手,另一石片跳了几跳窜过水面。
原来是他在打水漂。
次一个问题有了答案,她轻一咳嗽,便问了头一件事:“将军不是……打猎去了么?”
他咧嘴一笑:“打完了啊。”
这理由说得理直气壮,他一脸阳光的神情更让她一僵。他说罢便转过身,四下寻着可用的枯枝干叶,红衣怔然看着,他熟练的很快支了个烤架起来。
她还在水里泡着,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席临川在岸上忙着,一会儿闷头去毛、一会儿又不知去何处打了水回来清理猎物,片刻工夫,收拾干净的肉就上了烤架,油脂遇火传来哔剥响声,又过了一会儿,肉香四散……
早餐没怎么吃就被拽出来游玩的红衣食指大动,仍旧只能在水里僵着。
只穿了一身浴衣、浴衣还被浸得全湿,实在没法上岸。还有,小萄呢……
席临川拔下短刀,割了片肉下来品了品,满意地一点头,而后从怀里摸了个瓷瓶出来。
红衣看着他倒过瓷瓶往肉上洒粉的样子简直惊呆了——居然还自备调料的?!
“饿不饿?”席临川把刀戳在余下的肉上后,转头看向她。未待她做出反应,他便拎了小萄叠好搁在一旁假石上的她的大氅,双手展开走到岸边,“来。”
这分明是……蓄意的……
红衣怒视着他缩在水里,就不往前走。
席临川笑睇她片刻,双眼一避:“我不看你。”
不太信呢。
“你本也穿着衣服呢。”他说着又将大氅拎高了一点,高过了自己的视线,悠悠又道,“当真不来?那我不管你了。”
他诚心诚意地闭眼等着,当真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
等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手里拎着的衣服一沉。他得逞地低笑一声,遂即听得她说:“不许睁眼!”
“嗯。”他一应,确未睁眼,感觉着她慢慢将大氅套好了,拎在衣缘上的双手一松,蓦地用力一抱……
“啊!”红衣身子向后一倾惊叫出声,遂即怒然,胳膊肘刚向后一撞,便听他的笑语温和传来:“我没睁眼。但是……你老实待会儿。”
她的身子在一栗后僵住,战战兢兢地侧眸看他,见他确实仍阖着双目,双眼带笑,眼皮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微俯着身,下颌搁在她的左肩上,双臂紧环在她腰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待着,既不乱动手也不乱说话。
明明是很暧昧的动作,却堪堪让她说不出什么不悦来了。她轻衔着嘴唇安静地等着,一切凝滞般的时光中,感觉心底最坚硬的防线……都软成了一片海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