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面对柴郡主的挑衅与责难竟然就这样四两拨千金地应对了回去,这让许多原本想要看好戏的人不免有些失望,却又碍于皇后娘娘与长宁侯府夫人都在那里看着,有心生事的人此刻也不好再出头了。
蒋氏则握了握萧晗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道:“她说她的,只要你别住心里去就行!”说罢目光转向柴郡主那处,不觉抿了抿唇。
她原本还以为柴郡主是个识大体的女子,从前见着她哪一次不是殷勤周到,没想到嫁不成叶衡之后便暴露出了本性,在太后面前这样为难萧晗有意思吗?
还好萧晗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若是换着别人只怕眼下已经在哭鼻子了,真要这样回了府中她对儿子还没法交待。
“我知道,谢谢娘。”
萧晗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向罗氏,“谢谢二婶!”
“有什么好谢的,都是一家人。”
罗氏理了理发鬓,笑道:“再说也是大嫂站出来说得话,她是侯夫人才有这个底气,我不过是在一旁站个人场罢了。”
萧晗牵唇一笑,心里却是暖暖的。
府中长辈都护着她,这份心意她是明白的也是感激的,不过罗氏这一说又让她不觉想到了赵莹莹与叶晋的事情。
当日从北郊行宫后回府几天,叶衡也在叶晋那里探了口风,叶晋虽然没明着点头,却也没有直言拒绝的意思,只说人家姑娘还小哪里是他这样的老男人能够配得上的,言语中有着一丝埋藏得很深的渴望。
若说叶衡从前不懂情爱自然听不出来,可自从他喜欢上萧晗以后亦发能明白那种求而不得的心情与苦楚。
叶晋这是嘴上说不配,心里不知道有多想娶个小媳妇呢。
回屋后叶衡便添油加醋地说给萧晗听,一副求表扬的模样,看得萧晗心里直乐,第二日一早便找上了罗氏。
依萧晗的想法呢,这种事情自然不好让女方先开口,即使赵莹莹对叶晋已经动了心却还是只能等着,叶晋没让人上门提亲,她便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也就是她心中的念想罢了。
罗氏初闻这事后也有些惊讶,但听萧晗细细说来俩人相处的点滴便也上了心,又托人打听了赵莹莹的情况,虽说是庶女出生可教养品行都还不错,又加之叶晋年纪大了不好过多挑剔,便也定下心来准备年后就往赵府提亲去。
这事萧晗也知道,只是不好提前透露给赵莹莹知晓,既然罗氏都点头同意了,想来两家结亲应该没有什么阻碍才是。
宫里的年初一是热闹的,不说人多,搭建的戏场便有好几处,满足各位夫人小姐们的不同欣赏口味。
萧晗跟着蒋氏她们一道,原本是在“畅园”的东戏台听戏,之后瞧见了忠义侯夫人婆媳,她自然就问起了叶蓁。
“先前还在这里的,是不是找她娘去了……”
忠义侯夫人四处扫了一眼,又道:“刚才咱们也是瞧着你们了的,可在来‘畅园’的路上一晃眼便没人了。”
“那我去找找她。”
萧晗借故离开了“畅园”,也是因为这里人太多太闷,她本就不是很喜欢听戏,也是想借机出来透透气。
宫里萧晗也算是来过几次,已没有初次入宫时的紧张,她一边走一边停停歇歇。
来来往往的多是太监与宫女,女眷与官员聚乐之处自然在不同的地方,幸得前面有宫女带路,她倒是走得挺悠闲的。
“奴婢刚才还瞧见过忠义侯府的二奶奶,怎么转眼就没有人了……”
带路的宫女一副纳闷的模样,她将萧晗带到这处地方却也寻不到人,不由一脸的愧疚。
“没事,恐怕是宫里地方太大,她又走到别处去了。”
萧晗倒也没介意什么,趁机坐在一旁的圆木墩上歇脚,这圆木墩像是刻意雕刻出来的圆凳子,和着一枯木做成的桌子倒是配成了一套,闲暇时歇息一会倒也是个趣味。
宫女见萧晗有些不想再走动的意思,眸中光芒一闪,便道:“世子夫人您在这稍坐,奴婢去寻寻忠义侯府的二奶奶,找着了就将人给带来。”
“你去吧,找不着也没什么,一会儿我就自个回东戏台那边。”
宫女告退离去,萧晗左右看了一眼,她坐着的这个地方算不得偏僻,前面一排矮树后便有一排屋舍,只是刚才她们是沿着路走,倒没留意到这一排屋舍就在旁边,只是这屋舍不太精致,门窗也有些腐朽脱漆,想来是没有人住的。
而她身后就是一条青石板道,若是她侧身坐着,很容易便能看清两边的来人。
只是不知道眼下叶衡在哪里,若是俩人能够碰个头说会儿话,想必在这宫里她也不会这般无聊了。
大年的第一天不可谓不冷,可在“畅园”里满室的温香闷热,她还是觉得出来吸口冷气更能心旷神怡。
想到今日柴郡主对她的种种敌视,萧晗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柴郡主知道按照前世的轨迹,她本来是可以成为叶衡的妻子,却被她这个早已经不属于这里的人抢去了属于她的一切,会不会对她恨之入骨?
“其实现在也没好多少……”
萧晗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刚才的情景来看,四公主倒是乐得在一旁看笑话,平邑县主也没有她往日表现得那般可亲。
果然宫里的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口是心非啊!
真到了紧要的关头,站在她身边的还是自己的亲人。
萧晗揉了揉腿正待站起来,却听见不远处的矮树后传来几声亲昵的对话,她正想着是不是要避开一些,谁知道说话之人已经转上了青石板道。
瞧着他们来的方向,应该是从那一排屋舍里才出来。
可那样破败的屋舍,又有谁会去呢?
萧晗直觉里不好,可眼下已经无处可躲,她只能站了起来,目光一扫,先是瞧见了一截明黄色的衣角,紧接着一双紫云纹绣蟠龙的长靴踏在了青石板道上,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个人竟是太子殷戎。
但与他一起的还有另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石青色袍子,正欲披上他的灰鼠皮斗篷,许是没有下人帮手,男子有些系不上胸前的带子。
太子便笑着停下了脚步,伸手为他系上,“瞧瞧你,没个人侍候就什么也做不来,这样的你让我如何放心?”说着那只手便停留在了男子的脸上。
两人深情对视着,似乎一点也没留意到就站在不远处的萧晗。
这是什么情况?
萧晗瞪大了眼,长长的睫毛眨了又眨,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这样的情景正是她心中所猜测的那样,而眼下又确实发生在了她的眼前,那一双藏在袖中的手都不觉攥紧了。
“有人!”
还是那男子首先发现了萧晗,脸色倏地一变,赶忙拂开了太子手的,凌厉的目光直直地向她射来,右手已经抚向了自己的腰间,这才发现今日入宫并未佩带兵器,不由懊恼的大步走了过去。
若是在这个情景下,一般人都会转头就跑,想来那男子也不会是善茬,那看向她的目光似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可萧晗知道她不能走,要跑她跑不过两个男人,不若镇定下来徐徐图谋,再说她也不确定太子是不是真有杀人灭口之心,她可是叶衡的妻子,太子的表嫂。
“我是长宁侯府世子夫人,请问阁下是谁?”
种种预测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脑海,萧晗已是强自镇定下来,唇角边还挂着一抹淡笑,目光扫过眼前一脸阴鸷的男子,又对着不远处那始终侧对着她的太子行礼道:“臣妾萧氏见过太子殿下!”低垂的目光闪烁不定,手心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太子这样不避不见,或是不知道她是谁,或是就要任这男子随意处置了她。
可哪一样都不是她愿意见到的。
太子面沉若水,若是不知道身后的人就是萧晗的话他还能够视而不见,可眼下这一声唤出,他想要装作不认识也不行了。
萧晗是谁?
那是叶衡的爱妻,是他敬重的兄长最爱的女人,若是萧晗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对得起自己的手足?
他有爱的人,难道就能够眼看着他的亲人失去所爱吗?
太子心中挣扎片刻,终是缓缓转过了身来,对着萧晗颔首,“表嫂怎的走到这里来了?”说罢缓缓向萧晗走来,背在身后的手却不由握成了拳头。
“殿下!”
站在萧晗身旁的男子已是一声轻唤,显然是不赞同太子的做法,不过就是一个女子罢了,杀了后做成意外的假象,谁又能知道?
“你别说话!”
太子绷紧了脸色,一身气度威严尽显,看向萧晗的目光带着几许琢磨不定的深意。
萧晗只觉得背脊发凉,在刚才那一瞬间或许太子也在犹豫该不该处置她,但眼下的机会还要她自己争取才是,不然一个不慎或许她就要死在了这里,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甚至连叶衡都不会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这样一想,萧晗又极速镇定了下来,开口道:“是个宫女引着我来这边的,我却也觉得这路偏得很,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把我带在这里来了……”说着便四处瞧了一眼,露出很迷茫的表情来。
或许刚开始萧晗是有心将太子的心思往这话头上引开,可她越说越觉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若是那个宫女真是受人指使,有心将她引到这里来,那么就说明发现太子隐秘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即使太子想要杀了她灭口,可又怎么堵得住别人的嘴?
真的是有人有心害她?
是想不动声色地借刀杀人?
萧晗心头一滞,额头不由泛起一抹冷汗来。
说完这话萧晗便将目光转向了太子,这个时候她万不能怯场的,一个不慎或许她便再也见不到叶衡了,即使她面对的是平日里对她亲切和蔼的太子殿下。
要知道天家最是无情,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连兄弟都能同室操戈,更何况她对太子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女人?
“原来如此。”
萧晗的话听在太子耳朵里却是不一样,他暗暗给了男子一个警告的眼神,让男子不要轻举妄动,这才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又伸手一指,“表嫂照着先前那条小道往前,不一会儿应该就能瞧见宫女或是太监了,到时候让他们将你给领到‘畅园’去吧。”由始至终都没有提及身旁的男子姓甚名谁,也是在暗示萧晗忘记今日见到了一切。
“有劳殿下了,那臣妾这就告辞。”
萧晗飞快地向太子行了一礼,看也没看身旁那名虎视眈眈的男子一眼,越过俩人便快步而去。
等着萧晗的身影走远了,男子才有些不服气地对太子道:“殿下,我原本能够结果了她的,您为什么要阻止?”
“她是我表嫂,是我衡表哥的妻子。”
太子抿紧了唇,又瞧了那男子一眼,面色不由缓和了几分,“再说长宁侯府与咱们向来是站在一边的,相信她不会说出去的。”
眼下萧晗走远了,太子却有些庆幸他刚才一念之差并没有对她不利,不然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今后让叶衡查出来了必是要与他成为死敌的。
“您说是就是吧,不过世子爷确实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男子说完后语气也缓和了一分,不过又似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听世子夫人刚才所说的话,是有其他人知道咱们俩人的事情,所以特意将人给引到了这来,是想咱们把世子夫人给……”说着竖手一横,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说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
太子眉头一皱,缓声道:“的确是有可能的,不过谁会想要她的命呢……”不由深思起来。
“我下去好好查查,女人间的纠葛不过就那么点事,再说世子夫人娘家又并不显赫,在宫里还算是新贵,想对她不利的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男子笑了笑,眉宇间的戾气散去倒是看起来爽朗了不少,他的面容本就俊美,此刻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敬严,我如何离得开你?”
太子轻叹一声,大手又不觉抚上了这名叫敬严的男子脸上,只是眉宇间却多了一抹清愁,“只是年后番邦公主就要入京,我怕到时候真的拖不下去了。”
“殿下,”敬严温情地注视着太子,面上神色却是不甚在意,“只要我们心里有彼此,即使咱们都娶了亲也是一样的,我会永远追随在殿下左右的!”
“好!”
太子抱紧了敬严,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这才不舍地将人给推开,“你先离开吧,禁宫里你不能多留,何况今日女眷众多,再有冲撞便不好了。”
“我会谨慎的。”
敬严笑着点了点头,刚想举步离去又转过身在太子面颊印上一吻,这才不舍地离去。
而快步走在庑廊上的萧晗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她只怕一停后面的人一个反悔就追了上来,到时候她绝对无处可逃。
这事太过令人震惊了!
她原本就在想过太子是否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一直迟迟未婚,不想真相却如此令人咋舌!
这事叶衡还不一定知道。
他作为兄长若是知道这个真相不说明着去告诉皇后娘娘,私下里也一定会劝着太子的。
太子可是大殷朝的储君,是下一个帝王,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能是他啊!
萧晗心里的纠结和担忧已经远胜过刚才的害怕与紧张,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长长的廊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冷风吹着枯败的树叶卷进了廊道里,飘飘落落地好不凄凉。
这事她该去与叶衡说吗?
萧晗思绪不定地迈步向前,好不容易瞧见不远处人头攒动,宫女太监们正在忙碌地走动着,她心头却像堵了一块什么似的不由缓缓走了过去,又以疲惫为由想到茶水间歇歇脚,这才被宫女客气地请了进去,又递上了一杯温茶给她。
“世子夫人刚才去哪了啊,这裙角都沾了露水,您可冷坏了吧?”
守着茶水间的宫女一边挑了挑炉火里的银炭,一边转头给萧晗搭话,那目光却带着一丝好奇。
“原是想要出来透透气的,可宫里太大,竟是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了回来。”
萧晗扯了扯唇角,垂下了目光对她宫女道:“劳烦你差个人去与长宁侯府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就去找她们。”
“是。”
宫女应了一声,转身挑了帘子便出了门找人去了。
萧晗的目光却凝在了炉上跳跃的火光之中,一颗心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