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是接到了岳海川传来的消息这才再一次来到了书舍。
夏日里的书舍清凉雅致,通往后院的帘子被卷了起来,一阵穿堂风吹过扬起了萧晗的裙裾,覆在面上的青纱印出了她细致秀美的轮廓,倒是让守在外的两个小厮一时看呆了眼。
“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
梳云眉眼一横挡在了萧晗跟前,那俩人对视一眼赶忙给萧晗请了安,“小的是刘公子带来的,眼下公子正与岳先生在一起。”
“喔,是表哥来了。”
萧晗这才反应过来,听说刘启明跟着岳海川学画之后每个月倒是有一半的时间会在书舍里呆着,她不常来所以对这两个小厮也不熟悉。
穿过了书舍,到了小楼跟前时,萧晗果真是瞧见了刘启明与岳海川,只是俩人太过专注于桌案前的画作,都没有留心到她的到来。
梳云刚想出声,被萧晗一个眼神止住了,她缓缓踏步向前。
眼前的桌案是有两条长桌拼凑而成,铺着洁白的宣纸,只是眼下这纸张上已经着了墨迹,渐渐地汇出了一副山水图。
不过有意思的是岳海川与刘启明分别从两头画来,中间相汇。
萧晗到来时他们的画作只到一半,但可看出画功同出一源,只是笔力技巧的差别,仔细分辨也能评出优劣,就这一晃眼的功夫,却难看出谁高谁低。
刘启明正提笔冥思着下一步怎么画,一抬头却瞧见萧晗正站在不远处,眉眼俱是含笑地看向他,手中画笔一颤,险些落于纸上,忙又对一头的岳海川道:“先生,我表妹来了!”
这才将毛笔搁在了笔架上,绕过书案与萧晗见了礼。
“表哥正在作画呢。”
萧晗笑着还了一礼,上次见到刘启明还是在萧昐成亲时,刘启明随着家中长辈进萧府拜见萧老太太,也不过就是一打眼的功夫,两方都没有深聊,她也没来得及问他画学得如何了。
那厢岳海川落下最后一笔,缓缓收势,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画作颇为满意地点头,这才对萧晗颔首,“你来了。”
这便是当世大家与普通画者的区别了,岳海川知道她的到来却能不动声色地坚持画作一气呵成,可刘启明却是心思不属不能再安静地作画下去,俩人在这气度和格局上还是有差距的。
“岳叔叔好。”
萧晗对着岳海川清浅一笑,漂亮的桃花眼荡漾出水波,仿佛夏日的清泉无声地流淌着。
“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再来。”
岳海川招了刘启明过来,俩人的衣服上都不同程度地沾了墨迹,见客自然是不方便的,便一起往小楼而去。
萧晗倒没介意什么,又踱步到桌案旁细细看了俩人的画作。
岳海川画得是山,而刘启明画得是水,一静一动倒是相得益彰。
“小姐歇息一会儿吧!”
梳云随手抬来了两把小椅子,萧晗却是摇了摇头,又瞧得不远处的枯木长几上放着茶壶杯盏,便净了手烧了壶茶。
等着岳海川与刘启明换了身衣服出来时,这茶已是泡好了。
“好香的茶!”
岳海川青袍磊落,虽然不修边幅,倒也能看出那份随意与潇洒,连坐姿都透着股沉稳大气。
刘启明虽然事事向他学着,但到底眼界不宽底气不足,在面对萧晗时还是稍显拘紧了些。
“岳叔叔这次急急地找我来,可有事要吩咐?”
萧晗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笑着看向岳海川。
“对你我哪敢吩咐,不过就是有事与你说。”
岳海川爽朗一笑,又指了刘启明道:“你给我举荐了启明,他的确是颗好苗子,不过这画功要磨炼,画意也要拓宽,所以我准备带着他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
萧晗心下一惊,笑容僵在了脸上,又赶忙转向了刘启明,“表哥的身子不要紧了吗?能够出京?”
岳海川愿意带刘启明出京说明看重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刘启明却是长年病弱,他这样的身子能够受得住旅途颠簸吗?
再说刘家人这般宝贝刘启明,刘老太太与刘家二太太能够放心让他离京么?
萧晗怎么想都觉得这主意不太现实。
“先生早便与我提了此事,只是祖母与我娘一直不同意,不过眼下好了,我已经说动了她们。”
刘启明说到这里暗暗给萧晗使了个眼色,有些话私下里说可以,但他不想被岳海川知道,以免改变他的初衷。
能够得岳海川尝识已经是天大的幸事,这辈子他别无所求,就连命都能豁出不要,只是走出京城他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当真?”
萧晗狐疑地看了刘启明一眼,以刘老太太婆媳的心性有多舍不得刘启明这个三代唯一的独苗她也是知道的,真能放他安心离开?
不过刘启明眼下不说破想来也有他的道理,萧晗便没再追问。
一旁的岳海川却是自顾自地酌着香茶,仿佛没有听见俩人的对话,片刻后才对萧晗道:“这次要离京,归期未定,你看这书舍是……”
按他的想法自然是想书舍继续做下去,不图个营生,只是个念想,就像他心中的那个人并没有走远一般。
“书舍自然是还要做下去的。”
萧晗忙接过了话,她知道岳海川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心里也是不舍的,这个地方寄托了她太多的回忆与哀思,是他们共同怀念的地方,“这里如今是岳叔叔的家,主人不在了,我自当为你好生照看,到时候寻个妥当的人看着店就是了。”
“这里是咱们相聚的地方,算不得家,却是最温暖的小筑。”
岳海川笑着摇了摇头,又站起身来,“我去屋里收拾些东西,你们先坐坐。”说罢便转身往小楼而去。
“若不是先生要离京,只怕这书舍还能继续做下去。”
刘启明叹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萧晗,“表妹会不会怪我?也是先生想要历练我这才要带我出京的。”
“不会,人虽然走了,可书舍和小楼都在,我等着你们回来!”
萧晗会心一笑,眼下岳海川不在跟前她倒是能问出心里的疑惑了,“表哥这一走,难道你家老太太与二太太当真不阻止?”
“怎么不阻止,当初我说出来时差点连房子都给拆了!”
刘启明苦笑一声,“我本不想与她们说明的,只是又不想她们担心,这才说了岳先生的事,先生是当世大家,我能跟着他也是我的造化。”
“这是自然。”
萧晗点了点头,刘启明有这个志愿是好的,看遍祖国大好河山,也能随意画出心中的山河,这远比临摹别人的画作来得更加传神与真切。
“不过这事还多亏了我祖父,他老人家才是有远见的人,若是没有他出面劝说,我祖母与娘也不会点头同意的。”
刘启明说到这里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对萧晗道:“往些日子咱们刘家的人做得有不地道的地方,还望表妹多多包含,不要记恨于心。”
“表哥言重了。”
萧晗只是淡淡一笑,刘家其他人不说,只她与刘氏的纠葛就太深了,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过的,不过她也不会在刘启明面前挑明了说,也是让他能走得安心。
离开书舍后,萧晗又去了另几家商铺看看,托了年长的姚掌柜帮忙寻个妥当的人,不求将书舍给经营好,只要人忠厚老实的看得住店就好。
办完了这事萧晗才回了萧府。
七月初,叶衡的来信刚到不久,他人也跟着回到了京城。
他这一走就是半年多,萧晗对他的思念自是不用言说,可这人到了京城后却又直奔进宫向皇上回禀事务去了,萧晗盼着见他一面也不得法。
又过了几日萧老太太才听萧志杰回府后说起,原来朝中巨变,牵连甚广,连带着朱阁老一系都卷入了其中。
知道这个事情后萧老太太立马就将萧晗叫到眼前来问,“果真世子爷出京就是办的这事,如今朱阁老一系都被关押了起来,待审理之后想来就要依法查办了。”想想都有些心惊。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萧晗摇了摇头,她也是一脸迷茫,毕竟这事叶衡回京后也没与她交待过,她连面都没见上呢。
萧老太太又道:“听说是因为私盐的案子,不然朱阁老如何会落马?如今内阁便只有蒋阁老支撑着了,也亏得他是帝师又得皇上信任。”一顿后是满脸的喜色,“看来今后长宁侯府要荣宠不衰了,你挑了个好夫婿啊!”
“祖母言重了,做这些本就是锦衣卫的职责,叶大哥也不过是做好了分内事!”
萧晗也为叶衡高兴,萧老太太一说起这事涉及到私盐她便想到了那次的事情,叶衡这报复倒是彻底,从上到下一个都没落下,怪不得要耗去了他半年的时间和心血。
眼下她只想要去好好看看他。
“祖母,孙女明日想去一趟侯府!”
想到这里萧晗立马对着萧老太太请愿,老太太笑着点头,“该去的,带上些滋补品,你也好久没去看过侯夫人了。”一句话便将萧晗对叶衡的思念转成了对长宁侯夫人的尊敬。
萧晗只红着脸应是,“还是祖母想得周到。”
当天夜里萧晗便将明日要去侯府所带的东西让兰衣一一清点了一番,又拿了春莹挑出来的水蓝色提花长裙细看。
“明日小姐穿这一身定是好看得紧!”
春莹在一旁打趣萧晗,又见她微微红了脸便又继续笑着道:“这裙子再配一条银蓝色的腰封,挂上小姐最喜欢的那个孔雀蓝绣着缠枝纹的香囊,再缀上蓝紫双色的流苏,定是如仙子下凡一般!”
“看你吹得,就像你已经瞧见了我穿这身衣服的模样!”
萧晗浅笑盈盈,又将衣裙递给了春莹,“挂起来吧,明日穿它就是,免得浪费了你的一片苦心!”
“是,小姐!”
春莹接过衣裙后转身进了隔间挂了起来。
萧晗瞧着天色不早便也上榻歇息,今儿留了兰衣值夜。
月上柳梢,繁星点缀,萧晗却是了无睡意,一会侧身一会坐起,心里突突地跳着,就好似预感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果然,子时的梆子刚刚瞧过,原本虚掩的窗户便被人挑开了一角,紧接着跳进来一个黑衣人。
萧晗坐在床榻上隔着薄薄的纱帐却看得很是真切,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一双手都无意识地揪紧了盖在腿上的凉被。
是他,是他来了!
那熟悉的身影和动作,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些时日她仍然记忆犹新
萧晗颤抖着撩开纱帐,熟悉的面容已在眼前,浓眉细眼,冷峻的下颌有如刀削,只在看到她时唇角微微一咧,已是伸手探了过去,将她搂在了怀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熹微,我好想你!”
“嗯……”
萧晗将头埋进了叶衡的怀里,泪水却无声地滑落,她担心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他总算是回来了。
“傻丫头,哭什么哭,我回来该是高兴的事。”
叶衡推开了萧晗一些,又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脱鞋上了床榻将她拥在怀里,“在外的日子我一直想着你,只是回京后要办的事情太多,我才没有即刻来见你,今儿个好不容易逮着空了我便溜出了府。”
“我知道你忙,我还打算明日去侯府呢!”
萧晗抹干了眼泪,笑着看向叶衡,见他整个人明显黑瘦了不少,面色间也难掩一丝倦色,不由心疼地抚上了他的脸,“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明日我去侯府给你煲个汤,回头你一定要喝!”
“好,我媳妇煲的汤我自然要喝,他们都沾不着!”
叶衡咧嘴一笑,又伸手覆在了萧晗的手背上,眸中光亮闪烁,又添了一分自得之意,“咱们的仇我可是亲自报了,上至朱阁老,下至盐运司的小吏,只要参与了这事的我一个都没有放过。”
“除恶务尽!”
萧晗点了点头,那一次他们的处境何其凶险,那些人都没有对他们留过丝毫情面,如今遭致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说得对,干咱们这一行的自然不能妇人之仁,不然遗祸无穷。”
叶衡搂了萧晗在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再过三个月不到你就该嫁给我了,到时候咱们日夜相处在一起……”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又见萧晗已是羞得闭上了眼,他的唇也跟着落了下去。
其实他想说得是,到时候娶到萧晗便不用经常爬墙这般辛苦,当然夜夜拥着心爱之人入睡的感觉他也期盼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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