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1)

大小姐楼品容出嫁这日,恰又是个大雪之日。

府上天未亮便是忙碌起来,为着不叫来往贵宾沾湿了鞋靴,当日更是专门指派一批下人清扫庭院,偏这雪愈下愈大,竟是有着不肯止歇的意思。

巳时未过,楼品容便已沐浴妆扮完毕。

前来的梳头娘子、全福太太与喜婆,无一不是盛京城里名声极大的人物,个个见了新娘子都赞了声标志好来。

这成王妃生得一张鹅蛋脸,眉目婉转风流,眸子更是璀璨生辉,樱桃小口,肤如白玉,一副身段丰美曼妙,通体下来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气派,又不失女儿家独有的细腻美好,却是个难得一见的佳人了。

开脸上妆,梳头结髻,凤冠霞帔一戴,整个人便更是耀眼夺目起来。

老太太在旁看得眼睛直红,拉着她在屋里嘱咐来嘱咐去,一张嘴就是不曾停下来过。楼品容晓得这是为她担忧,她心里头也是有些离愁之感:“祖母放心便是,只要哥哥父亲在朝中地位稳固,我便没有大碍。”

这话已是再明白不过了,任哪个女儿家出嫁后能否在夫家挺直了腰杆,凭得都是娘家里的人出息不出息,她楼家数百年的大户,一应支杆亲戚自也不俗,只要她楼家屹立不倒,她在成王府便没有受欺的时候。

老太太何尝不知,只这个孙女儿是她手把手带大的,与瑶姐儿一般,亲娘去得早,生下来没多久便抱进了她房里养着,一晃就是十九年过去了,一下子就要离了身边,哪能不心碎忧愁。

近了末时,老太太越发不舍起来,把她一张丰美白皙的脸盘是摸了又摸,祖孙二人正是噎泪的时候,房外便是鼓乐大作,鞭炮四起,须臾便有人来报:“新郎官来了!”

老太太终究没能忍住,当场落下泪来,后还是郭氏余氏在上前给劝住。待见了成王正要下拜时,早有人上前扶住,只听得成王殿下道:“老夫人快起,小王并不敢当。”

老太太闻言起来,抬头一看,这才算首次瞧见盛京城中闻名的成王殿下。

到底是皇室血脉,生得样貌不俗,身量与她家的世煜相差无几,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气度不凡,品貌周正。经他这一句话出来,老太太心下才算有些许放心,可见对方是个心有善念之人。

因对方是王爷,身份尊贵,故而并没人敢上前难为他,顺顺利利来至新娘子闺房之中。

楼品容这时间早已盖上了红盖头,眼前一片绯红,由丫鬟牵引着过去拜别父母长辈,耳边才听得几句父亲的教导之语:“恪守妇道,扶持丈夫,孝顺公婆,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

楼品容开口应下。

眼见人就要走了,老太太眼眶又是酸辣起来,她近前两步对着成王道:“品容自幼失母,全是老婆子我一手带大的,她性情宽和,待人最是真心实意,可这样的性子有好也有坏,若是日后有那不足之处,还望王爷多加体谅宽容,实在不行王爷便派人告知臣妇,定当教训与她……”

成王原本面无波澜,但见老人家这般说辞,到底应下:“定当善待,还望宽心。”

老太太点头,抹一把眼泪还待再说,边上忠远侯便上前劝她:“吉时已到,母亲由她去罢……”忠远侯面上有笑,但那笑意终究是未入眼底,他示意长子上前来。

楼品容攀上哥哥的肩,由着他一路背出了闺房进了花轿里,她满目皆是红色看不清一人一物,只听得外头有人唱了一声,随即轿身微晃,耳边乐鼓大作,一路吹吹打打绕了大半个皇城才算落轿。

自有人牵引着她落了轿,待一干繁文缛节结束后,一干人便笑闹着出去,成王再看一眼坐在榻上容貌端庄秀丽的女子,到底留下一句“我先去了”便尾随众人一道出去不提。

“王妃可累了?趁着王爷出去招待客人,赶紧换身装束好生歇歇罢。”眼见王爷出去了,楼品容的奶嬷嬷才上前道,“王妃方才可瞧清楚了,倒是个模样周正的!”

奶嬷嬷噙着笑意,大小姐虽说没能嫁给殷家实为一桩憾事。

但眼下既已嫁进了皇室,那日后身份上便是极尊贵的,大小姐出身名门,又是当今圣上亲赐的姻缘,身后有着十里红妆无数妆奁,进门前便已是挺直了腰杆,日后只要楼家在一日,大小姐在王府的日子便不会有难过的那一日。

楼品容赞同地笑了一下,自此对方就是自己的丈夫,若是没有意外那便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人,她不求对方貌比潘安,但至少要身材高大模样周正品性尚佳,方才见他面虽冷淡,然言行举止却透着体贴周到,紧了一日的心也算稍作轻松。

“也好。”她自榻上起身,头上还戴着簪钗凤冠,身上喜服繁复不便,现下一应礼节完毕,换洗一身也是应该。

待她自净室再出来时,身上便着了一身石榴红袄裙,头上梳了云髻,插戴上几根鲜妍的簪子,缀上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画完眉毛正欲起身时,便有丫鬟送饭进来。

楼品容命人打了赏,随后来至桌前用饭不提。

临至夜深,成王归。

听见动静后,楼品容便起身来至门边迎他,见他迈步进来,便蹲身福礼:“王爷。”

成王一身酒气,但面色依旧如常。他先是命她起来,随后便来至净室洗漱。楼品容倒是没有紧跟其后上前伺候,而是待他出来时,才上前为其宽衣。

二人都不曾再开口,房中嬷嬷丫鬟早已退下,成王垂眸看着身量只及自己下巴的女子,观她容颜美丽,一双眼睛风韵有神,此刻神情既无初嫁女子的羞怯,亦无寻常人见到他时的畏缩闪避,却是格外的大方得体。

成王心下略显满意,他要的便是这般的女子,若是父皇所赐是那等娇柔怯弱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他定还要为之头疼,今日见此,也算略松一口气。

他已换上中衣,回头见她仍在忙碌,便道:“安寝罢,明日还需进宫。”

楼品容手上一顿,到底没再忙着收拾妆匣。

实际她也是无奈之举,她性子再是沉稳又年近二十,但到底还是个黄花闺女,今日是自己初嫁人妇的日子,一会子还要圆礼,心下多少还是有些子羞涩,只不过未能表露出来罢了,因着二人相对无言,若是闲站着必会显得尴尬,这才刻意寻个活儿来忙。

闻言,她自是搁下手头东西,净了回手才准备宽衣就寝。

正立在屏风前解衣时,就见他已经上榻躺下,楼品容手上微颤一下,背转过身子慢慢褪下了罩衣,寝衣仍旧是一身吉祥喜庆的颜色,但与之前的相比较,到底颜色淡了一些,却是一身水红色的寝衣。

房内燃着龙凤烛,红绡帐底下,二人一里一外躺着,观他久没有动静,帐内静静悄悄的,楼品容心下不由有些紧张不安起来。

恰在这时,成王总算开口道:“素闻得你才名,平日里都看哪一些书?”

“不过是亲友之间传出去的玩笑之语,当不得真。”楼品容温声回道,二人这一问一答倒是缓和不少尴尬气氛,“若问平日都看哪一些书,便是京中女子都要看的女四书了。”

成王似是点了下头,微侧首看向她,楼品容只觉面上一热,此情此景下到底没能忍住微微红了脸蛋,她心里叹自己没有出息,面上却是与他对上目光,二人这般对视了许久,直到眼里酸涩楼品容方转移目光。

“唤什么名字?”

楼品容微愣,旋即才回:“品容。”

“如何写?”成王又问,颇有些闲谈的味道,楼品容正想告诉他是哪两个字时,对方却又伸了手过来,她只好轻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写给他看。

“品容?”说话间,竟是一下倾身覆上她。

楼品容微惊,但心下到底松了一口气,面红着轻声嗯了一下。

红绡帐底,自不必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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