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府和临海县相邻其实不远,不过中间被山脉阻隔,道路不畅,两地来往之间多走水路。
水路也走不了直线,一道狭长的半岛探入海中,凤鸣府在半岛的北边,而静海县在西南,海船往来,要先绕过半岛尖的陆岬。
此时长福号和霞岛号已经能远远眺望见陆岬尖角处的巨岩。
这块岩石有个名堂,叫做犀牛探海,高立十数丈的岩石上面,还立有一个灯塔,为来来往往的船只指明方向。
按照计划,到了这里船队就要分开,长福号继续向静海驶去,霞岛号则带着增山府来的人直接回岛安置。
“咦?有长海镇的军船,发旗号让我们停船。”桅杆上瞭望的水手高喊道。
“长海镇的军船?”连平源抢到船头张望,果然影影绰绰间看见几条军船的影子。
长福号和霞岛号停了下来。
长海镇是吴国的正规水师,驻地在新阳县。新阳县的辖地就是探入海中的半岛陆尖,因为境内多山多石,是个穷县。不过县内在陆岬南侧,有一处天然山壁环绕的良港,因此被长海镇选为驻地。
平时长海镇军船在出航训练之余,倒是也有巡海检查的职责。
长福号众人也只得自叹倒霉,被长海镇的军船巡查遇到只能说运气不好了。
跑海在外的人,谁的船上没有一些违禁之物?先不说是否有没有上税的私货,就说船上的钢刀弓箭,为了防备海寇每条船上都备有,但在吴国却是违禁的武器。
连平源盘算着,要花多少钱才能摆平这件事情。
军船走的很快,不多时四条船驶过来,将长福号和霞岛号围住,为首的一条船向长福号靠近,搭过来一个栈板。
接舷之后,身穿轻便甲胄的士兵们一个个踏上长福号甲板,将船面控制起来。
这时才有两个军官打扮的人先后过来。
前面那个军官正在过栈板的时候,一个浪打来,栈板晃动了一下,那军官惊叫一声,一个踉跄差点掉海,幸亏后面的军官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长福号的水手中发出一阵轻笑,因为顾忌旁边的士兵,笑声并不大。
两个军官踏到甲板上,众人这才发现为首的那个军官甚为年轻,穿着把总的服色,他的面色发黑,连平源暗叫不好,估计刚才水手们的嘲笑声被听见了。
“你们这条船运了什么违禁的东西?趁早交待,莫要让我们查出来。”
果然这个年轻把总上来语气就相当不善。
连平源上千陪笑道:“大人您真会开玩笑,我们都是本份的船民,哪里会带违禁之物?”一边说一边偷偷将一张银票塞过去,连平源当船主的时间不长,学不来那些老油子,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
把总甩手不接,怒道:“你要干什么?贿赂本官吗?”
连平源楞在那里,一只手也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去。
“来人!给我好好搜搜这条船!”把总怒喝道。
兵丁们轰然应诺,就要往船舱里涌去。
砰的一声,船舱门自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众兵丁一下都停住了,原因只有一个,这两个人穿着举人的服色。
和秀才穿的淡青色长衫相比,举人衣服是深青色的,看上去要醒目得多,而且这种颜色也是六品以下官员官袍的颜色,区别只在于上面的图案。
作为没有实授官职的举人,长袍上自然没有任何图案,但那明晃晃的青色,仍然耀得人睁不开眼。
杨云和孟超径直走到两个军官面前,抬手作揖道:“见过两位大人。”
两名军官不敢失礼,连忙拱手作答。
这时才看清后面那名军官居然是个校尉。
校尉是正八品的武职,把总正九品,举人还没有品,不过如果直接入仕可以担任九品的官员,照说双方的身份相当。
但是吴国这些年来重文轻武,文官的地位一直在稳步上升,如果是副将以上级别还好,校尉以下的中低级军官,见到同级的文官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刚才上船来一直是那把总呼东喝西,现在校尉终于开口说话:“呵呵,想不到这船上有两位举人公,二位是搭船回乡吗?”
校尉一边说,一边诧异杨云的年轻,孟超的岁数也不过刚刚二十,但是他身材魁伟,看上去年纪就比实际大一些,而杨云却是瘦弱稚嫩,一看就才只有十六七岁。
“在下杨云,这位是我的同科好友孟超,我们确是搭船回静海县。”杨云说道。
校尉微微吃惊,竟然是二人中年轻的那个先说话,刚想再探问一下两人来历,身后的把总已经急不可待地插话了。
“好了,可以搜查船舱了吗?”
此言一出,连校尉都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他身后的把总没有看到。
杨云笑眯眯地说道:“莫急、莫急,稍微等一下不迟,反正就算有违禁之物,它还能自己长腿飞到海里不成?”
“我们这是长海镇的巡船,有公务在身,是迟延得的吗?”年轻把总语气不善。
杨云笑笑说道:“不是在下要阻拦二位的公务,不过我和孟兄刚刚中举,船舱中放得有不少贺仪,诸位要搜查当然没有问题,不过要先麻烦等一下,我二人清点出一个单子来,二位大人签个字据就可以搜查了。”
说完回头喊道:“虎子——快点把把那些礼单都清出来,别让二位大人等得心急。”
“来啦。”陈虎搬着一个竹筐跑过来,往甲板上一倒,哗啦啦各式礼单堆成一堆。
“这么多?!”两个军官傻眼了。
“不才侥幸,中了今科凤鸣府的头名解元,各位父老抬爱,这个确实有点多。不过不用急,咱们慢慢清点——虎子,还不快点!”
“是!”陈虎装模作样地弯下腰,要打开一张张礼单。
那校尉头皮发麻,这年轻人居然是凤鸣府解元?这个身份可不得了,已经不是他一个校尉抗得动的了,当下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啦,既然是解元公搭的船,想必上面不会有什么违禁之物,不用查不用查啦。”
说完不顾把总在那里连连使眼色,高声喊道:“收队!”
众兵丁答应一声,纷纷离开。
那把总无奈,狠狠瞪了杨云一眼,也随着众人离去。
军船抽回栈板,缓缓驶离后,长福号的众人才发出低低的欢呼声。
在海上遇到军船巡检,哪次不得脱一层皮才行,想不到这次杨云简简单单两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陈虎底层呆得太久了,而且以前跑海的时候遇到过军船巡检,还被兵丁抽过一巴掌,刚才在军官面前强撑着,此时才感到一阵后怕。
“刚才那两个军爷要是坚持搜怎么办?”陈虎抹抹额头的细汗问道,长福号的底舱里还放着连平源采购来的皮甲、弓箭、刀枪等物,不大不小算个罪过。
“我早随身藏了几件值钱的小东西,要是他们坚持搜,我就抽空子往海里一丢,到时候他们八张嘴都说不清楚。可惜那校尉是聪明人,这个亏他是不肯吃的。”杨云笑道。
“云弟,你高啊。”陈虎感叹道,心说读书人就是黑,阴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谁料到杨云像猜到他想什么似的,对陈虎说了一句,“其实我这不算黑,那个把总才真黑哪。”
“什么?”陈虎吓了一跳。
“你认出来没有?那个把总?”杨云问道。
陈虎还在想着,孟超已经说话了,“好像是我们在凤鸣府收拾过的恶少里面的一个。”
孟超说这话时压低着声音,就只有杨云、陈虎、杨岳和连平源这几个当事人听见。
陈虎吃了一惊,“上次的事情泄了?”
“应该没有,上次是老孟凿了他一拳头吧,当时他就躺地上哼哼去了,如果是冲这事儿来的,他应当盯着老孟才对。”杨云说道。
“有道理,当时我们都化过妆,不过老孟身材没有变化,应该是最容易被发现的一个。”杨岳说道。
“拐远了,为什么说那个把总黑?”孟超问道。
“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哪里是来巡检,分明是来找茬要命的啊。”
“不会吧,就是查出那些兵甲,也不过是罚钱的事儿,大不了把船扣下来,还能杀人啦?”
“如果查抄出兵器的时候,我们的船上有人跳出来攻击那些士兵呢?”
“怎么可能?我们船上没人会干那种事!”连平源惊道。
“你去审审那个人。”杨云比划了一下,连平源看去,心头一动,被指的那人却是从凤鸣府新招的水手之一。
“我去问问。”连平源起身去了。
那个水手果然心中有鬼,被问了几句就目光闪烁,支吾起来。
连平源当即把他拿下,想要带到船舱中拷问。
“等等!”杨云说道。
“怎么?”
“这个给你,把他捆严实了以后往脸上洒点。”杨云递过去一小包麻痒药。
连平源接过药,也没有多问就去了。
不多时船舱中响起那个水手的惨叫声,听得众人有点毛骨悚然。
连平源小跑着出来,“要招啦,你这药真好用,可是要怎么解呀?那个人现在光能点头,连话都说不利索。”
“弄点水冲掉就行。”杨云说道。
“好。”连平源又奔进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