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迈开腿向家中走去,出了竹林,还没走多远,远远望见村头正对的土路上,腾起一股烟尘,同时还伴随着得得的马蹄声。
“是谁骑马到我们这种小村子里来?”
杨云刚想了一下,那名骑士转过一个弯,已经露出了身形。
“孟超?!”杨云失声叫道。
孟超也没想到在村口就能巧遇杨云,他从早上开始就纵马急驰,到了现在人和马都汗水淋淋,一路上激起的尘土粘在身上,看上去有些狼狈。
“老孟,先到我家歇会儿,喝口水再说事情。”
“好。”孟超点点头,翻身下马,牵着马和杨云并肩走着。
几个路过的村民招呼道:“杨秀才,来客人啦?”
杨云笑着说道:“是我的县学同学,特意过来看我。”
“噢噢。”
村民们暗自嘀咕,杨云的这个同学骑着高头大马,看来也不是普通角色。
走进家门,杨云扯着嗓子喊道:“娘——我同学来看我啦。小琳——倒点水过来——”
接过孟超手里的缰绳,顺手栓在院子中的枇杷树下。
杨琳端过来一瓢水,孟超也真渴了,道声谢接过来仰头而尽,一细股水从嘴角漏下来撒到了胸襟上。
杨岳和陈虎都是旧识,看到孟超过来,从正在练功的磨盘上一跃而下,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力,水缸盖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就稳稳地定在了磨盘上。
“孟秀才来得正好,虎子——你再去打点酒来。”杨岳说道。
“好嘞——”陈虎答应一声,脚下一点,飞似的去了。
杨琳收回水瓢,又搬出一个木盆饮马,还张罗了一堆青草堆在马嘴下面。
孟超的喘气定了,礼数十足地先拜见了杨云的母亲。
见一个秀才按照长辈的礼节给自己行礼,杨母倒弄了个手足无措。
“秀才公子别客气,来这里就跟自个家一样。”杨母嘴里嗫嚅道。
这时杨云把孟超拉过一边,询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孟超脸色一肃,小声说道:“是章小姐的事情,白家来正式提亲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昨天,提亲的人估计今天就要带着章小姐的八字回府城了。”
杨云知道,大户人家的亲事都循序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上门提亲就是纳采。
章小姐是难得的佳人,只可惜父亲有点不堪,章八爪好不容易有这个攀高枝的机会,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提亲人把章小姐的八字带回去相合,这一般就是走个过场了,如果没有问题,白家就会正式提出聘书。
虽然说只要章小姐没被白家用轿子抬走,这件事情就有转机,但是杨云也清楚,最好是在纳吉前就把事情搅和黄了。白家一旦下了聘书,章小姐的名分就定成白家的媳妇了,这让孟超情何以堪?
孟超开始说起一些细节,原来白家这么快来提亲,也有他们几个人的原因。
上次在府城装成北梁好汉,狠狠教训了白麻子一伙人之后,凤鸣府人心大快,街头巷尾的闲谈中,白麻子很多过往的龌龊事都被翻了出来,原本就不佳的名声更臭了三分。
白府找不到“北梁”凶手,更是成了大家看热闹的对象,连家族威望都受到影响。
白府当家人、白麻子的父亲白明远一气之下,索性直接拍板定了自己二儿子的婚事,催着媒人赶紧上门提亲,其中未尝没有早点把据说人品出众的章小姐接进家门,管束一下自己不成器儿子的意思。
孟超从妹妹孟荷那里得到信,着急上火了一夜,一大早就骑着刚买不久的骏马赶过来,想同杨云一起商量个主意。
府城一行恰巧看到白麻子等人的丑恶嘴脸,孟超说什么都不忍坐视章小姐嫁给这种人,更何况从孟荷那里得来的消息,章家居然想把孟荷一起陪嫁过去。
想起妹妹哭得泪水嘤嘤的样子,孟超就气得太阳穴直跳,暗自后悔上次没有一掌把白麻子直接拍死。
孟超说罢,凑过来听见此事的杨岳狠狠一拍巴掌,“上次那个恶少?谁家能把好闺女嫁给那种人!孟秀才,要不你直接把章小姐抢出来,就往连平源的霞岛上一躲,料想白家势力再大也找不到你们。”
杨云暗自摇头,章小姐那种面皮薄又听话的人,能答应和孟超私奔是不可能的,他估计甚至两个人顶多算是心头有意,连私下里互通款曲的事情都没有。
难道让孟超这种情况下跳出去,说要带章小姐逃婚?
果然孟超苦笑道:“我和章小姐清清白白的,私奔的事情就不用说了,现在关键是章小姐自己,听我妹妹说,虽然是白麻子这种人,章小姐还是打算听从父母之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孟超有一件事情没有说,那就是章小姐托孟荷,将自己的一部诗稿送给了孟超,但是又留言让他将诗稿焚烧掉。
看来章小姐不是对孟超无意,但是送出自己亲手抄写的诗稿,已经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孟超拉着杨云的手,情急道:“云贤弟,我知道你点子多,现下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杨云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
当下笑道:“小事一桩,不过就是要章小姐吃点苦头啦。”
“真的?”“什么办法?”孟超和杨岳一起追问道。
“嘿嘿,我这个法子还要试验一下,先吃饭,等下午我试验完了再说。”杨云却卖起了关子。
陈虎打酒回来,一家人连上孟超、陈虎在院子里吃饭。
这一顿饭吃得孟超是食不甘味,好几回差点把菜吃到了鼻子里。只是杨云一点口风都不透,惹得孟超心痒难耐、患得患失。
×××
两天后,静海县章府。
章员外年已四十开外,身体渐渐发福,不过眉眼中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来。
庶子出身的章员外,从小就被安排学习打理家族生意,从此和功名之路无缘,不过他也算有些天份,加上心黑手狠,竟然在静海县中建出了一片事业。
家里的大哥屡试不中,到老还是个秀才,反而是他分府另过后捐了个九品员外郎,出门在外少不得别人喊他一声老爷,家里的光景也日富一日,远远压过了本家,这让章员外早年的一股怨气宣泄了不少。
可惜膝下无子,小老婆娶了一堆,只有正室育有一女。
诺大的家业无人继承,章员外心头郁结,可是也没有办法。
凤鸣府白家露出结亲的意思时,章员外喜出望外。
白家可是几百年的大豪门,渊源甚至能追溯到前朝时代。章府和人家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这门亲事算是高攀了。
至于白家二少不堪的名声,自动被他忽略了。
想来也是,要是没有一些毛病,白家怎么会想起和自己家结亲?
女儿嫁的好坏,章员外不太放在心上,反正只是个女儿,嫁给谁不都是便宜了外人?
章员外正在书房中思忖嫁出女儿后,要如何利用这一点和白府合作,把生意扩展到整个南吴。
突然一个丫鬟慌张地跑进来,“老爷、老爷——不好啦。”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章员外不悦地说道。
“是小姐突然发了急病。”
“发了急病?那还不让管家去请大夫?”
章员外一边说,一边起身打算去看一下女儿的情况。
丫鬟却期期艾艾地说道:“小姐胳膊上、脸上起了好多红疹,有人说——有人说——”
“说什么?”
丫鬟一咬牙,“有人说是麻风。”
“麻风!”章员外大吃一惊,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真的是麻风?”
“我不知道,是六福家的说像,我没见过啊。”
章员外定了下神,连声催促道:“快去找大夫来!”脚底下却一步都不肯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