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离开码头,先去了街市一趟,在一个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逗留了一会儿,然后雇辆马车,对马车夫说道:“去国公府。”
凤鸣府只有一位国公,马车夫当然知道地址,鞭子在空中一甩,马车开动起来。
一路上杨云微闭双目,寻思着这件事情。
长福号被查封绝对不是巧合,杨云几乎能确定那个四海盟动了手脚。在码头上和司吏交谈时,黑石手链上的七情珠中,代表憎厌情绪的珠子一直在微微发热,说明那个司吏对这边怀有恶意。
杨云提到四海盟的时候,虽然司吏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七情中代表“惊”的那颗珠子热了一下。
四海盟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力气对付连平源这些人呢?他们只是普通的岛民,而且长期没有踏足到大陆上来,应该和四海盟没有什么瓜葛才对。难道真的是只为了一些口角之争?
想不到原因,索性就不想了,重要的是把事情解决掉。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杨云付完车资,向国公府的门房走去。
“你有什么事?”门房的管事看看杨云,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前些日子在海天书院中有幸得了国公爷的嘉许,今天是特意上门来拜见致谢的。”杨云说完递过去一张拜贴。
管事听说杨云见过国公,倒不敢太怠慢了,谁都知道府里的这位主子最喜欢提携后进,尤其是有才华的年青人,谁知道眼前这人是不是得过他的青眼?
拜贴中有礼单,上面简简单单就写了一行字:“纹银三千两…敬上”
管事吃惊地看了杨云一眼,三千两银子对整个国公府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作为礼物已经很重了,初次上门的一个秀才出手这么豪迈,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
拜贴上有杨云的名字,管事说道:“请杨公子稍待一会儿,我去请示一下总管。”
杨云颔首,状似悠闲地在门房等候起来。
总管拿到拜贴,听管事描述了一番,犹豫一会儿之后,还是带着拜贴找到福国公。
事前从亲随那里打听到国公爷的心情不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于是总管就把杨云的帖子递了上去。
“杨云杨梦徊?是那个细风亭扶乩起字的小子啊,他怎么想起来拜访我?三千两纹银,手笔不小啊,那我就在伴月轩见见他吧。”福国公赵翰广说道。
“是。”总管松了口气,恭敬地退了出去。
杨云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看见管事去而复返。
“杨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杨云点头,跟着管事从角门进去,通过长长的回廊穿过前院,一路上厅堂楼阁气派巍峨,仆役丫鬟成群,一个个都低眉束首,恭谨有礼,中间带路的人换了两次,足足走了一刻时间,才来到一处依山伴水的轩榭。
“伴月轩”杨云抬头看了一眼门口上方的匾额,轻轻地念出声来。
“请公子自己进去吧。”带路的人说完就离开了。
杨云整整衣冠,踏入轩中。在迈过门廊的一瞬间,杨云感到有几道锐利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估计是暗藏的高手侍卫。
福国公赵翰广据台高坐,看见杨云进来,招招手笑道:“杨秀才来啦?”
杨云长揖致礼,“晚生杨云,拜见福国公。”
“无需多礼,看座吧。”
石台旁有一把竹椅,杨云施施然坐下。
“秀才此来何事啊?”赵翰广也没有叫人上茶,漫不经心般地问道。
杨云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露出请福国公出面,让凤鸣府解除对长福号查封的意思。
赵翰广听罢,心中暗自沉吟。
解除长福号的查封对他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杨云的行为透着奇怪,按说这个杨云又不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只是在细风亭有一面之缘,说过几句话而已,他怎么就有底气直接找上自己?而且一出手就是三千两,新买一条船都够了。
自己派人打听过这个杨云的底细,他哪里拿得出三千两银子,难道这是个不知深浅,喜欢大言虚妄的人吗?
“大胆!事关官司纠纷,有司自有公断,用你在这里上窜下跳吗?而且你一个贫寒士子,从哪里来的三千两银子?是不是勾结匪类,有作奸犯科之事?还是说你在大言虚诓于我?”赵翰广脸一扳质问道,颇有些上位者喜怒无常的味道。
杨云却不慌不忙,虽然赵翰广满脸怒容,可是七情珠里面“怒”的那一颗毫无反应,只有代表“好奇”的那一颗微微发烫。
在细风亭的时候,这位福国公大人在听到自己的表字时有一瞬间的震惊,之后对自己也格外的关注,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却逃不过七情珠的探测。
杨云拱手做答:“启禀国公大人,学生现在确实拿不出三千两银子,但却并非是虚言诓骗。”
“噢?此话怎讲?”
“府上有放大用的透镜吧,能否拿来一观。”
福国公拍拍手,“去一个人,从文萱堂拿个透镜来。”
有人应命去了,福国公赵翰广转而考较起杨云的学问来。
对答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暗自相互佩服,赵翰广暗想:“没料到这个杨云年纪虽轻,倒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看来不出意外的话,今科必中。”
杨云没有想到赵翰广贵为国公,却有着不俗的学识,要不是自己有识海中的经纶堂做底子,没准还会露出怯来,怪不得在南吴这位国公有诺大的贤名。
此时从人将透镜拿了回来,杨云说道:“请国公大人用这把透镜再看看礼单。”
赵翰广用透镜往礼单上一比,在“三千两”几个字后面,原来以为是三个墨点的东西露出了真容。
“好你个杨云杨梦徊,机关原来在这里!”赵翰广大笑,通过透镜看到的竟然是“三年后”三个字。
“咦?居然用得还是钟鼎文?好字啊,笔锋含而不显却又气韵十足,这么小的字体却把钟鼎文的大气写了出来,难得难得呀。”
“国公爷果然是慧眼,晚生写这几个字可是费了不小的功夫,说起来要不是国公爷仁厚宽宏之名在外,晚生也不敢行此孟浪之举。”
“哈哈,就冲你这几个字,这件事情我给你摆平。”
“多谢国公爷。”杨云喜道。
“三年后我也不管你要银子,有这几个字就值了。你记得欠老夫一个人情就行。”赵翰广拿着礼单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长者有命,焉敢不从?”杨云淡淡笑着说道。
事情办完,杨云辞别离府。
走出国公府大门后,他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只见庭院深深,富贵之气蒸蒸而上,然而眼前突然变幻出残梁断壁,冷雀孤燕的景象。
时当乱世,这里的风流富贵,终究也会像流水落花一样逝去。
罢了罢了,今日既然结下因果,他日有缘就帮扶一把吧,杨云微叹一声后掉头离去。
就在此时,福国公府内。
“大伯——大伯,你呆在这里干什么呢?”红衣少女赵佳一头撞进伴月轩。
“赏字呢。”赵翰广扬了扬手中的杨云的拜贴。
赵佳扫了一眼,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
“我说佳佳,你既然历练离开师门了,就早点回东吴城一趟吧,你爹娘也有一年多没有见到你了。”
“不回嘛,规矩那么多,还是住大伯你这里自在。”赵佳撒娇般的回答道,从小她就亲这个没什么架子的大伯,和他比起来,什么事都讲究规矩威严的父母倒像是外人一般。
果然听到赵佳这么说,赵翰广只是呵呵一笑,不再提起让她回家的话。
自从被杨云摆了一道后,赵佳恨得咬牙切齿,这十几天来一直在凤鸣府的街头巷尾出没,冀望找到那个无耻之徒后恨恨教训一番,哪里知道杨云一直在海天书院中读书,在街上是找不到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始终没有向福国公求助,尽管知道伯父能轻易找到那个叫杨云的小人。
“你等着,我不靠大伯也能把你搜出来,到时候,哼哼——”赵佳赌咒发誓,心里设想了几百种折磨杨云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