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程灵芝醒过来了,而师父,正如师尊所说,永远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多年以后,我还记得那天的雪,那么大,纷纷扬扬覆盖了整个世界,却覆盖不住我的悲伤。
我是先去看程灵芝的,那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每天早上我都会第一时间去看她,只要看到她仍然安稳地沉睡,我就会放心,然后欢欢喜喜地去师父的房间外候着,伺候他洗漱。
这成了那些日子里我仅存的一丝期望,是我最快乐的事——能够伺候师父,陪他一起看每天早上的朝阳。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去看程灵芝,推开门,却见她背对着我们坐在床上,而师尊也在她房中,站在床边,正在为她输入最后一缕心魂。
那小童子,哦不,是小师叔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一脸紧张地望着师尊。见我走进去,他赶紧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安静。
我蹑手蹑脚地进屋,压顶声音问出我心中唯一想知道的问题:“灵芝姑娘,醒了吗?”
小师叔欢喜地看着我,点着头轻声道:“醒了——刚刚才醒过来不久——”
她,醒了!
我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倒塌,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师叔慌忙将我扶起,见我脸色苍白,关切道:“师侄你怎么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双腿软绵绵地仿佛踩在云端上,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去,一颗心抖得厉害,双手亦抖得厉害。
走出门去,漫天飞雪飘飘洒洒地飞舞,似乎师父的魂魄,在天地间徘徊……哦不,也许不是师父的魂魄,也许师父不会死!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场死亡的到来,然而,当死亡真正到来的时候,我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师父不会死,师父不会死,师父不会死……
跌跌撞撞地来到师父房门外,抖着手用力地敲着门,再也顾害怕是否会扰了他的清静,只希望他赶紧起来为我开门。
“师父——师父——”我大声地唤着他,带着浓浓的哭腔。然而却没有眼泪,我告诉自己,除非确定师父是真的……死了,否则,我不能哭……
然而,敲了半天,直到发觉自己的右手已经疼痛麻木,仍然听不到任何的声响。我终于绝望了,用力地装着他的门,用尽全身的力气装着,终于撞开。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寒风夹着大雪扑进室内,我跌跌撞撞地往师父的床边走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冰凉。
一股巨大的惊恐瞬间将我攫住,我抖着手,将手指轻轻地放在他的鼻下——没有一丝气息。
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汹涌澎湃,似乎一场巨大的洪水,巨浪滚滚而来,企图将我淹没。
我流着泪,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声地唤着他:“师父——师父——”
然而,他却闭着眼,抿着苍白的唇,始终不肯开口应我!为何他就是不肯开口应我呵!
手慢慢地伸向他的胸口,早已没有了心跳,余温犹存……
眼泪一颗一颗滑落,心被悲伤堵得严严实实,喉咙瞬间哑了,想放声大哭,却哭不声音来。
只有悲伤,一点一点蔓延,冲破心房,渗进血液,啮噬身上每一寸肌肤——终于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我想,也许我也快死了,随师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