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瑶光倚在灯下看书。
“娘娘, 该就寝了。”
“唔, 待我看完这一章再说。”
小石榴无奈, 只好挥挥手, 让人换上一盏更亮的宫灯。
“你看,这书写得毫无逻辑, 说什么女子祸国,呵!若不是昏君, 这书上的妖后早八百年就被打入冷宫了,怎么还有机会干扰朝政。”瑶光兴致勃勃地点评道。
小石榴道:“娘娘,您这么看不起这书怎么还看得津津有味的啊。”
“消遣罢了, 你以为我是要从中学点儿什么吗?”瑶光轻笑,手指虚晃, 笑小石榴太过天真。
“娘娘,照奴婢看, 您就有祸国秧民的潜力。”小石榴胆子颇大。
“胡说!”瑶光果然不高兴, “我都是作利民利国的好事,哪里祸国了!”
“陛下这般宠您,您要是稍微心术不正一些, 不就和这书上的女主角一样了吗?”小石榴笑着说道。
得了,还是在夸她秉性不错。
瑶光稍扬嘴角:“那是。”
“可陛下都好几个月没来咱们宫里了,您就不心慌吗?”
瑶光脸色一变, 扔下书:“不看了。”
“奴婢扶您去休息。”小石榴也知道自己多嘴了, 赶紧上前搀扶她。
“娘娘, 别怪奴婢多嘴,奴婢也是为了您好。”小石榴轻声道,“这后宫没了陛下的宠爱,便犹如花儿没了阳光一般,早晚得枯萎。”
“你错了。”瑶光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我与陛下之间并非只有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互惠互利。人可以轻易割舍感情,却不能轻易斩断利益。”
“娘娘……”小石榴见不得她如此理智的模样,让人心疼。
“就算陛下不再宠爱我,也无妨,我可以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他绑在一起。”瑶光自嘲一笑,“毕竟,你家娘娘我不是才貌双全么?”
“砰!”
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门口站着如煞神一般的刘钧。
“秦瑶光,你便是如此想的?”他面色黑沉地盯着她。
瑶光吓得往后一退,靠着小石榴才勉强站稳:“陛下——”
“朕今晚真是来对了,能听得贵妃的心神,难得啊。”他走上前来,步伐沉重,面色比这夜色还黑上几分。
“这外面的人都死了不成,陛下来了也不通报一声!”瑶光呵斥道。
“是朕不让他们通报的,本想给贵妃一个惊喜,却不知这惊喜却是给朕的。”
瑶光勉强稳住心神,道:“陛下,您听我解释……”
“朕不想听!”他粗暴地打断她。
“陛下——”
“朕知道,朕这个皇位有你一半的功劳,朕也从不否认。但是,秦瑶光,你也别想着践踏朕的真心!”刘钧从未如此愤怒,他几乎感觉怒火已经烧到他的心口,让他每一话都像是淬过烈火一般,狠辣无情。
“朕输了,彻底输了,你秦瑶光就是铁打的心肠,朕融化不了!”说着,他勾起一抹冷笑,步步后退,眼神中含着厌恶和失望。
瑶光的心也镇静了下来,铁证如山,亲耳所闻,她自觉没有再分辨的必要。
她的无可分辨落在刘钧的眼里更是刺痛万分,他挥袖离开,气势汹汹。
“自即日起,贵妃秦氏晋封为皇贵妃,赐黄金万两,珍珠千斛!”
瑶光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娘娘,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不降反升呢?
“他这是要和我恩断义绝,用皇贵妃的名号来偿还我昔日对他的辅助。”
一阵夜风吹过,梅花伤落满地,也叹旧情难敌岁月蹉跎。
次日,晋她为皇贵妃的圣旨便下来了,典礼也安排下去了。只是直至典礼完毕,她身披华服在建章宫接受嫔妃命妇参拜,他也再也没有现过身。
孕妇应该珠圆玉润才是,可她却是两颊瘦削,唯独肚子大如簸箕。
冬去春来,萧妃诞下了一位公主,儿女双全,好不得意。
瑶光养胎不便亲自前去道贺,差人送了一袋金裸子便算了事。
“皇贵妃可真是羞辱人,跟谁没见过金子似的。”坐褥的萧妃瞥了一眼金裸子,嘲讽出声。
小郑氏正巧在她宫里,坐在她床沿边,笑着道:“姐姐多虑了,皇贵妃想必是将公主比作这金子,十足贵重的意思呢!”
“呵!”萧妃嘲讽的声音更大了,“怎可把公主比作这些阿堵物!真是晦气!”
小郑氏尴尬一笑,不好再劝。
“萧妃不喜欢皇贵妃的礼,那自然也不需要朕的赏赐了。”外间,刘钧大步走来。
萧妃脸色煞白,小郑氏赶紧下跪行礼。
“陛下……不怪臣妾有怨气,实在是皇贵妃没见公主放在眼里啊。”萧妃还想作垂死挣扎。
“哦?”刘钧背着手站在床前,“送金子就是没把人放在眼里,那朕方才赐下的黄金也请爱妃一并退还吧,朕担心这些金银之物污了爱妃的眼。”
说完,他扬声道:“来人,将方才朕赐下之物收回!”
“陛下——”萧妃情急,差点儿从床上翻了下来。
“萧妃犯了口舌大忌,品行不端,不配抚养公主,即日起将公主送往郑妃处,萧妃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将公主接回。”刘钧黑着脸说完,挥袖离开。
小郑氏跪送陛下,嘴角含着一抹浅笑。
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一个便宜女儿,多好的买卖呀。
“呜呜——”身后,萧妃哭号了起来。
刘钧从永信宫出来,经过建章宫门口,脚步一顿。
“陛下,要不要进去看看皇贵妃?”身旁的宫人小心翼翼地问到。别人不知龙心,但他们这些日日陪伴的宫人还不知么?陛下心里明显就是惦记着皇贵妃的。
“朕与她无话可说。”刘钧眉眼冷淡,甩袖向前。
小内侍叹气:这又是何苦来哉!
……
瑶光虽晋升为皇贵妃,但自晋升以来陛下便再也没有踏足建章宫,宫里的风向略有变化。如今炙手可热的不是嚣张一时儿女双全的永信宫,也不是红极一时的建章宫,而是芳信宫。
小郑氏走的这条路子算是走对了,不和皇上谈情说爱,就做一朵安静的解语花,在他烦闷的时候开解一番,渐渐地也能让他敞开心扉了。
太皇太后敦促她:“女人没有儿子傍身是站不稳脚的,你赶紧怀上身孕,好给咱们刘家开枝散叶。”
“可……这不是臣妾努力就可以的啊。”小郑氏有些无奈。
孝敬慧皇后一生无子,皇贵妃嫁入三年才刚有孕,那位礼嫔娘娘更是凄惨,从潜邸伺候到今日,还是一点儿信都没有。如果说不是陛下身子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便是刘家的祖坟风水不好,不然怎么子嗣不繁呢?
“臣妾可没有萧妃娘娘的好运。”小郑氏叹气。
“好运?不见得吧。”太皇太后冷笑,“哀家听说有一方子,可使女子有孕,不知萧妃是不是得了这方子的缘故呢。”
“当真?”小郑氏眼睛一亮,而后又迅速黯淡,“就算有,她也不会轻易告知臣妾的。”
“你不是还养着小公主吗?”太皇太后掀起一抹算计的笑容,“用公主撬开她的嘴,其余的,还用哀家手把手教你吗?”
小郑氏顿悟,霎时间眉眼一亮:“臣妾明白了,多谢姑祖母提点。”
“嗯,你比孝敬慧皇后有天资,不要辜负了哀家的栽培才是。”
“诺。臣妾一定好好把握机会,重振郑家声名。”
太皇太后满意一笑:“嗯,孺子可教也。”
……
产期将近,瑶光浑身疼痛难耐,睡梦中屡屡被惊醒。
“娘娘,又做噩梦了?”小石榴翻身起来,为她倒水。
瑶光伸手:“扶我起来走走,我腰酸得很。”
小石榴放下茶杯,伺候她起身。
“陛下也真是狠心,就这么和娘娘生分了不成?”见瑶光怀孕辛苦,小石榴不免对皇上怨憎了起来。
“噤声,吃一次亏还不够吗?”瑶光瞥她。
小石榴闭嘴,胸口却一阵烦躁,只觉得瑶光太好性子了些。
外面,惊雷阵阵,是要下雨的征兆。
瑶光却觉得肚子直往下坠,又酸又疼。
“小石榴,我怕是要生了……”她捂着肚子,面容绞在了一起。
小石榴被吓了一跳:“娘娘,您当真?”
“快去,快去请产婆,我真是感觉要生了……”瑶光弯腰,浑身都泛起了疼。
“好好好,奴婢这就叫人去!”
“轰隆——轰隆——”
雷声阵阵,子时已过,今日乃立夏时节。
产婆太医匆匆赶来,一切就位。
歇在芳信宫的刘钧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翻身起来穿衣,手忙脚乱。
“陛下莫慌,臣妾听说女子生产很是费时,您慢慢赶过去还来得及。”小郑氏起身帮他扣扣子。
刘钧脸色突变,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
“陛下?”小郑氏疑惑的看他。
“谁说朕要去了。”刘钧黑着脸坐回床榻,一脸沉静,“躺下来歇着。”
“皇贵妃那里……”
“朕让你陪朕歇着。”刘钧高声道。
小郑氏不敢再辨,顺从地躺回了床上。
建章宫,瑶光浑身湿淋淋的,像是在这样的雨夜里走了一圈似的。
“娘娘您坚持住,陛下马上就来!”
瑶光拽紧被子,咬牙切齿,浑身思绪和力量都集中在了下身,哪里管得了他来不来。
“轰隆——”
又是一个惊雷落下,坐在床沿边的男人无端的烦躁起来。
小郑氏高兴不起来,虽然他没有去,但这和去了又有何分别?他去了,她还能睡个安生觉,可他这样沉默地坐着,她也丝毫不敢入睡,得时时警醒着。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在床沿上坐了一宿。
建章宫还未有消息传来,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要走。
“陛下——陛下——”外间有人叫嚷了起来。
他猛然起身,疾步走出内间,拽着小内侍的衣领:“如何了?皇贵妃母子如何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贵妃诞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均安!”小内侍欢腾地报喜。
他愣在原地,似乎是不能消化这喜讯。
“陛下。”小郑氏穿了外衫跟了出来。
“郑妃,朕有儿子了,她给朕生了儿子!”刘钧回头,拽住她的肩膀,欢喜得不知如何表达。
小郑氏咧咧嘴,很想告诉他,你早就有儿子了,你长子都两岁半了。
“速速摆驾建章宫!”他大步跨出芳信宫,一派春风得意,似再也想不起他与瑶光之前的斗气。
小郑氏黯然神伤,心叹姑祖母说得不错,他二人的确是密不可分,想来她这个“偷窃者”偷来的好时光也该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