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您怎么还坐得住!”郑嬷嬷满脸忧愁地看着面前抄着佛经的太子妃, 简直想上前摇醒她。
“嗯?”太子妃抬笔蘸墨, 随意的应了一声, “怎么了?”
“陛下即位都已经第四天了,还未下旨晋封您, 您……”郑嬷嬷忍不住撇嘴, “您这心里就不着急吗?”
“正是因为陛下刚即位, 诸事繁忙, 所以顾不上我们也在情理之中。”太子妃道。
郑嬷嬷摇头:“您久不理事了, 外面都怎么议论您都不知道了。”
“嬷嬷此言何意?”太子妃终于抬头, “可是有什么关于我的流言蜚语?”
郑嬷嬷上前,小心谨慎的道:“奴婢听说陛下有意立栖蝶院那位……”
太子妃迅速转头看去:“什么?”
“您以为陛下迟迟不封赏东宫女眷是为何?他是打折着立栖蝶院那位为皇后的主意呢!”
“绝不可能。”太子妃猛地放下笔,墨汁儿溅了一张白纸, 抄了大半页的佛经就这样毁了,“本妃乃先帝所封,占着大义名分,又无丝毫错处,陛下怎么可能弃了我而立秦氏?除非他是想让御史狠狠地骂他一通!”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嬷嬷, 你真的是听风就是雨,这等笑话就不要拿到我面前来显摆了。”
郑嬷嬷却不这么认为, 她见惯了薄情的男人, 多的是抛弃糟糠另娶年轻貌美的负心男, 陛下虽身份尊贵, 但本质上还是男子,同样遵循此理。
“您兴许觉得是奴婢在兴风作浪,但奴婢跟随您多年,对您是忠心耿耿,奴婢不得不提醒您一句……”郑嬷嬷忧心忡忡的道,“栖蝶院那位总归是个祸患,娘娘不得不防啊。”
太子妃抬头,眉尖儿微蹙:“你说得我自然懂,可她年轻漂亮又有手段,想扳倒她,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自那日太子被人构陷与宫女通/奸一事之后,太子妃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秦瑶光,可能会给她平静的人生立带来一股最大的波澜。
“此事着急不得,若思虑不周全反而容易引火烧身。”太子妃垂眸,一脸思量之色。
郑嬷嬷道:“是人便有弱点,咱们仔细瞧着,务必一击即中。”
太子妃点头,脸上浮现赞同之色。
说到底,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们,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在这样一个一夫多妻的男权社会里,他们享受了女人带来的温情和崇拜,同样也要经受得住她们的算计和争夺。
新朝初立,刘光便加封了当日救驾有功的宣王等人,更是提拔了为先帝连挡两刀的秦平阳,对他连连夸赞,说他是后起之秀,将来的建树一定不亚于其父其祖父。
至于秦相国,先帝时期他备受猜忌,处境如履薄冰,这新帝即位之后待遇立马窜升,不仅受封为太傅,而且新帝还派人在朝上给他安了一把椅子,体恤他年迈,允许他坐着上朝。
对此,瑶光丝毫没有与有荣焉的感觉,反而觉得有种黑云压顶的危机感。
自古以来,外戚太过强势便没有好结局,她不知是陛下不懂还是他装不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郑氏,温婉贤淑,毓质名门,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钦哉!”
“臣妾领旨,谢恩。”太子妃全副披挂,郑重接旨。
“良娣秦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性资敏慧,率礼不越,仰承太皇太后慈谕,册为贵妃,钦哉!”
跪在太子妃左侧的瑶光附身跪拜:“臣妾领旨,谢恩。”
“良娣萧氏,静容婉柔,丽质轻灵,抚养皇子有功,仰承太皇太后慈谕,册为萧妃,钦哉!”
“臣妾领旨……谢恩。”萧氏跪在瑶光的身侧,听闻她是贵妃而自己只是一个“妃”,不免心生不满。
“良娣杨氏,端方识礼,贞静柔和,仰承太皇太后慈谕,册为礼嫔,钦哉!”
“臣妾领旨,谢恩。”杨氏抿唇一笑,弯腰跪拜。
潜邸之时的女眷皆有名号封赏,赐下的宫殿也可见皇帝的偏爱。皇后自然不必说,中宫之主,自然入住甘泉宫。而只比皇后矮一头的秦贵妃,入住建章宫,此乃后宫中数一数二的华丽大气的宫殿,可见荣宠。至于萧妃和礼嫔,一人住永信宫一人住含光殿。
两日后,迁宫完毕,后宫大体格局已成。
前面,也有臣子上书,上言:陛下后宫单薄,且膝下只得皇子一名,为巩固国本,应选秀充盈后宫。
刘钧以先帝驾崩不足一年为人子当恪守孝道为由,推拒了。
晚上,处理完政务的刘钧散步到了建章宫,见门口的红灯笼高高挂起,被朝臣们逼得烦闷的心思立马一扫而宫。
“陛下来了,臣妾这里还乱着呢,别让他们冲撞了陛下。”瑶光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指挥着丫头们收拾箱笼摆放物件,忙得脚不沾地,见刘钧来了,立马迎了上来,“陛下神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被谁气着了?”
刘钧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一见到你朕什么气都没有了。”
“可还是为了选妃之事?”
“爱妃也有所耳闻?”刘钧挑眉。
瑶光伸手拉过他进屋,先给他上了一盏茶,然后道:“是臣子们太过心急了,先帝崩逝还未满一年,此时选秀太不合时宜了。”
刘钧接过她的茶,浅酌了一口,然后端着茶杯打量她的神色:“仅仅是因此而已吗?”
瑶光落座在他身侧,撑着脑袋看他:“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自从武安侯谋反以来,朝中被清洗了一半,各个职位皆有空缺,他们不好直接劝陛下升他们的官,就只好敲敲边鼓,打着送家里的女儿进宫的目的了。”
“你又知道了?”
“自然。”瑶光点头,“从古至今后妃都担着皇家和家族之间的桥梁,嫔妃受宠家族有光,而家族强盛妃子在宫里也会得些脸面,这些都是互惠互利的。”
刘钧放下茶杯,深深的看着她,很想问她一句她到底是把他当作自己的郎君还是把她当作他的谋士了?
“瑶光,大业已成,你不必再为朕算计这些了。”他长叹一声。
瑶光正在思索朝中哪些官员得用,冷不丁地听到他这般说,还以为是自己干涉太多。
“陛下……”
“你收拾着吧,朕去皇后那里坐坐。”刘钧起身,抬手按住将要起身的她,“歇着吧,忙活一天朕看你也累了。”
瑶光懵懵地看着他,第一次不知道他这样的行为从而何来。
小石榴端着果盘进来,却见着陛下大步走出了殿门,忙不迭地下跪:“恭送陛下。”
“陛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小石榴上前问道。
“我也不知道……”瑶光蹙眉,“他是不是觉得我……”
“嗯?”小石榴疑惑地看着她。
“罢了,咱们继续收拾吧。”她也是为了他好,若他真是不识好歹,那她也不必热脸去贴冷屁股,白白糟践自己!
小石榴感觉到气氛非比寻常,抬头看瑶光,见她一脸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好不容易登上了大位,怎么觉着陛下与贵妃还没有往日在东宫时亲密呢?
刘钧觉得她太过冷静,冷静到了让他怀疑她是否真正喜欢自己的地步,而瑶光又觉得他不识好歹,过河拆桥,心里同样有怨。两人这样一僵着便是大半年,期间刘钧也来过几次建章宫,但每每看到她那波澜不惊的双眼便觉得她是在敷衍自己,不免憋闷。再加上朝政繁忙,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耗费在后宫,故而大半年过去了,两人还真没有机会说个清楚。
倒是萧妃抓住了时机,这半年里再一次有了身孕,独领后宫风骚。
也不知是不是萧妃这块田地太过滋润的缘故,种子一落下去就生根发芽,明明论起来瑶光比她承宠的机会更多,但却是她梅开二度。
这日,刘钧从永信宫出来,想到许久没见瑶光了,心里不仅跟猫爪似的,见她迟迟不来求和,只有他又迎头而上了。
“摆驾建章宫。”
“陛下摆驾建章宫!”
建章宫,瑶光正和丫头们比赛踢毽子,她身穿一身杏色的衣衫,下摆扎入了腰间,灵活地踢着毽子,旁边是丫头们瞪大的双眼。
“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八,三百二十九……”
刘钧才到建章宫的门口,便听到了里面热闹的声音,他阻止了身旁要通报的人,自个儿一人大步走了进去。
瑶光额头冒汗,身姿却依旧灵活,犹如梁上飞燕,轻巧得让人眼花缭乱。
刘钧站在廊下,见她仍旧欢欣一片,眉目间半点儿不见他这般的郁色,心里更为憋闷了。
“三百四十一……”
瑶光抬头,盯准飞在空中的毽子,灵活地接住——
丫头们瞪大了眼睛,贵妃娘娘怎么用手接了啊。
瑶光早已瞥到了廊下玄色的身影,将毽子抛给一旁的宫女,她放下扎在腰间的裙摆,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臣妾见过陛下。”
宫人们这才齐刷刷地下跪:“奴婢参见陛下。”
“你……”刘钧觉得自己的赌气简直好笑,不仅没有让她长记性,反而把自己折磨得难受死了。
瑶光扬唇一笑,伸手拽过他的衣袖:“愣着做什么,进来坐啊!”
宫人们一边低头一边扶下巴,她们家娘娘对陛下也太随性了吧。
“小石榴,沏龙井来!”瑶光高声喊道。
“诺。”小石榴起身,匆忙朝着茶房去了。
瑶光与刘钧落坐在靠窗的榻上,她随手搭在一边的小几上,笑着问道:“陛下才从永信宫过来?萧妃可好?”
“她很好。”
“哦。”瑶光扯下别在胸前的手绢,慢条斯理地擦着汗,“她是有福之人,想必定能顺利的诞下皇子。”
“不,你才是。”他伸手拽过她手中的手绢,在她错愕的眼神下,探过身子亲自为她擦汗。
“陛下……”
“你才是朕最心爱的女人,她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这几个月以来,他去永信宫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可萧妃肚子着实争气,不过几次就能中。
“朕都宠你这么多回了,你怎么还没音信,是朕不够努力吗?”他单手捏过她的下巴,逼迫她对自己对视。
瑶光瞪圆了眼珠,这……
“臣妾让陛下失望了。”她咬牙,闷闷的说。
刘钧一边为她擦汗,一边道:“这汗怎么擦不完似的。”
“臣妾自己来。”
“不如爱妃沐个浴吧。”他认真的说道。
瑶光瞪眼:“……”
正好小石榴端着茶盘进殿,刘钧扬声道:“去准备热水,你家娘娘要沐浴。”
“诺。”
瑶光觉得匪夷所思,他留在这里半天就为了监督她沐浴吗?难道她是那等不爱干净之人?
等热水准备好了,他跟着她进了屏风后面之后,她才明白,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
“陛下……”她气喘吁吁。
“专心。”
“……”这事儿不是努力就能成的,纯属看运气啊!
这一晚,两人冰释前嫌,终于和好如初。
临睡前,他拥着她道:“朕希望太子由你来生。”
瑶光一颗心砰砰乱跳:“陛下……”
“不要说不配之类的话,朕不想听。”
瑶光摇头:“臣妾不是想说这个。”
“运气不好这些话朕也不想听。”
“……也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被你一个劲儿打岔,忘了……”
刘钧:“……”
次日清晨,她起身伺候他穿衣,待他上朝后,她才坐在床沿旁发愣。
前些日子太医来过,起因是她信期紊乱,且来事儿之时腹痛难忍。
“娘娘这毛病可以医治,但所花费时日较长,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说到这里,太医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吞吞吐吐的道,“不过……”
“但说无妨。”
“娘娘受孕会有些艰难……”
“有多难?”她蹙眉。
太医不肯言明。
但他越是这样藏头露尾,瑶光就越笃定自己难以受孕。思及昨晚陛下的话,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早知如此,她该把萧妃的儿子抱来养的,听说如今的甘泉宫很是热闹,连皇后都因他日日开怀。
真是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