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盖在身上的明黄色缎被, 宝琴打了一个呵欠,问道:“陛下呢?”
小螺替宝琴拿来鞋子和外裳,说道:“姑娘醒了啊, 陛下似乎是有紧急国事要处理,去接见大臣去了。走的时候,他还特意吩咐奴婢,不要吵醒姑娘,等着姑娘醒来便是。”顿了顿,小螺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悄声问道:“姑娘,你跟陛下……”
宝琴道:“乱想什么呢?我跟陛下之间没发生什么事。”
闻言,小螺不喜反忧:“怎么会呢?陛下他……”对着姑娘这般美色都没有行动, 陛下难道不喜欢姑娘吗?
宝琴坐起身来由小螺服侍着穿上外衫,道:“别胡思乱想,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小螺见姑娘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服侍宝琴整理完毕之后,两人一同来到殿外。此处早已经有一部鸾辇在等着了, 一个大宫女装扮的女子笑着对宝琴施了一礼, 道:“薛小主,奴婢奉陛下口谕,在此等候小主, 送小主回房。”
宝琴细看了一下那步辇, 仿佛是妃嫔的仪制, 这才放心的登了上去。一路摇摇晃晃,回到了携芳院。
翌日清晨,皇帝那边,便来了赏赐。
金银绸缎虽珍贵却不稀奇,稀奇的是,其中有一样,是一件宝光璀璨的衣裳。等送赏的人离开之后,晴雯和小螺围着那件衣裳赏看起来,嘴里不断的啧啧称奇。
这件衣裳,是一件珍珠衫。
精细的白色络子纵横交错,每一处小巧方格里都串着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颗颗大小一致,极是难得。在最底部,则串了一圈粉色的珍珠,绮丽典雅。
小螺小心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珍珠衫,道:“珍珠做的衣裳啊,真是长见识了!寻常人家就是想要个珍珠戒指什么的都是难得的,姑娘竟然有了一件珍珠做的衣裳!说出去,还不羡煞旁人啊!”
晴雯也赏看了珍珠衫许久,听到小螺的话,便说道:“此事还是不要传出去为好,树大招风。我们姑娘还没有进宫呢,就这般受到陛下看重。传出去了,恐怕并非好事。”
听了两个丫头的话,宝琴点头笑道:“晴雯丫头说的是,小螺,跟着晴雯多学习学习,谨慎些才好。”
小螺屈膝福身,答道:“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
主仆三人正说着体己话儿,忽有粗使的小宫女来回禀道:“小主,贤德妃娘娘来了。”
宝琴此时人身在寝房里,闻言便道:“奉茶,我随后便到。”
贾元春一定会来见见自己,这是宝琴心知肚明的事。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沉不住气,这么早就来了。
手脚麻利的换上了见客的衣裳,宝琴来到前厅之中,对着贾元春屈膝一礼说道:“见过贤德妃娘娘,本该我去拜见娘娘的,没料到娘娘竟然贵足踏贱地了,实在惶恐。”
贾元春身穿半新不旧的莲青色宫装,梳着一个简单的堆云髻,只插了几支简单的簪环,不见奢华。此时见到宝琴行礼,忙道:“妹妹快起身,咱们是自己人,哪里需要如此大礼相见?没的倒显得生分了。”
虽她如此说,但宝琴还是将礼行足了,方才起身坐到一边,笑着说道:“娘娘谦和,民女却不敢放肆了。”绝口不提贾元春先前说的自己人之类的话。
贾元春眼神微微一沉,随即便笑道:“妹妹怎么还自称民女?都是奉侍皇上的人了,很该称呼一声嫔妾才是。”
宝琴笑意淡淡,说道:“如今民女还没进宫,也没有封号在身。若是称呼嫔妾,却嫌有些僭越了。”
贾元春捂嘴笑道:“妹妹真是谨慎……”说完她轻叹一声,又道:“如今在宫里讨生活,谨慎一些,也是应当的。妹妹你不知道,姐姐我如今的日子,可是有些不好过啊!”
宝琴道:“娘娘贵为贤德妃,日子怎么会不好过?”
贾元春苦笑着说道:“我虽为贤德妃,却并无子嗣,圣宠虽有,却比不过诞育了长公主的贤妃。原本贤妃就极为受宠,今次秀女大选之后,两江总督之女杜春寒才貌双全,极是得到陛下喜爱,如今,已经被封为正五品嫔了。陛下还特意给她赐了封号,乃是一个佳字。佳嫔如此盛宠,恐怕诞育子嗣是迟早的事。这样一来,既有贤妃隆宠不断,又有佳嫔恩宠不绝,其他的人,哪里还能有一席之地呢?妹妹你说,若是我们姐妹再不联手,哪里还能有活路?”
听了贾元春的话,宝琴神色不变,道:“这些事,民女也不太懂。陛下宠爱不宠爱的,又哪里是我可以左右得了的呢?总之,一切随缘好了……”
贾元春一再试探,想要与宝琴联手。然而宝琴滑不溜手,就是不给一句准话。末了贾元春只得失望而去,留下话道:“妹妹如今只是不相信我的话,待到你真的进了宫,就明白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宫里的门,始终亦是为妹妹开着的……”
即便是身在行宫,然而皇帝还是没有懈怠。每日快马送来当天的奏折,供他批阅。用过午膳后他坐在书案前批阅了许久的折子,放下御笔端起那粉彩黄底松鹤延年的茶盏来抿了一口,突然开口问道:“今日薛氏那边如何了?”
他的贴身大太监宋河躬身回答道:“回禀陛下,薛小主今日只是在行宫里略微走了走,没有去其他地方。”顿了顿,他又说道:“倒是贤德妃娘娘,上午去找了薛小主,坐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离开的时候,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贾氏……”皇帝沉吟了一下,道:“你跑一趟,去薛氏那里,将贤德妃封妃的经过,详细告诉她。”
宋河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躬身应道:“遵旨。”
于是隔了一会儿之后,宝琴便见到了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太监总管,宋河公公。他约莫三旬上下,身材匀称,肤色白皙,眼神清澈。看起来,有种易令人感到亲近的感觉。这,约莫算是天赐的本事吧。
宝琴自然不敢瞧不起这位宋公公,忙施了一礼:“宋公公好。”
宋河并不拿大,侧身避开了宝琴的礼,道:“小主多礼了,杂家怎么担当得起?”
宝琴请宋河坐下,又亲手从晴雯手里的托盘上端起茶盏来递给了他。宋河连称不敢,嘴角的笑意却是真切了几分。喝了几口茶之后,宋河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洋漆小几子之上,对薛宝琴说道:“杂家今日过来,是奉了陛下口谕。有关于贤德妃娘娘的事情,要告知给小主。”
宝琴稍稍有点儿愕然,随即便道:“公公请讲,宝琴洗耳恭听。”
宋河吐字清晰,不急不缓的说道:“贤德妃娘娘,原本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女史。这,想必小主是知道的。至于她为何从女史一跃而成为了妃子,却是因为,她救起了落入荷塘里面的皇长子殿下。”
这事宝琴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觉惊讶:“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宋河点头,道:“只是在陛下心里,对于此事,一直心存疑虑。当时皇长子殿下年纪还小,不过三岁而已,话都说不明白。并且,那个时候,荷塘旁边,就只有皇长子和贤德妃两个人在。自然是贤德妃说什么就是什么,无人可以反驳了。”
古人所说的三岁,是将怀孕的那一年也算了进去,所谓三岁,其实只是两岁而已。那时皇长子话都说不明白,也是可以理解的。宝琴想了想,又问道:“那个时候,皇长子殿下身边怎么会只有贤德妃娘娘一个人呢?其他的宫女呢?”
宋河道:“这正是引人疑虑的地方。当时原本是有两名宫女和一名奶嬷嬷在一旁伺候着。谁知奶嬷嬷忽然闹肚子,匆忙离开了。又有一名宫女说觉得皇长子的衣裳穿得少了恐染上风寒,离开了去替皇长子取衣裳来。而剩下的最后一名宫女,却又在这个时候开了小差,跑到假山洞子里去私会一名侍卫去了。而就在这名宫女离开后不久,皇长子便落水了。此时恰好还是女史的贤德妃从荷塘旁边经过,奋不顾身的救起了皇长子。最后,皇长子没有大碍,贤德妃却病倒了,险些没了命。经此一事后,她的贤名在宫里传开,陛下不得不做出表示,于是封了她为贤德妃。”
宝琴问道:“那么,当时的那些宫女和奶嬷嬷呢,怎么样了?”
宋河说道:“私会侍卫的宫女被杖毙,去取衣服的宫女被杖责三十下,撵出了宫。那名奶嬷嬷年纪大了,陛下怜悯她年高,只是放出宫去便罢了。”
宝琴心里沉吟起来,此事,确实太过于巧合了。怨不得,陛下心有疑虑。宋河看了看宝琴的神色,又道:“贤德妃娘娘虽居妃位,但是平时的待遇却是按照昭仪的份例来的。一年上头,陛下也难得踏足她宫里一次。杂家说得这般明白了,小主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