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到墨无月，我还是和以前一个感觉：这个人很坏。
穆羽强撑着站了起来，挡在我身前。
“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墨无月朝我森然一笑。
与上次虚无的幻影不同，我感到有阴寒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次是他的实体。
“好久不见”，我冷着脸道。
“呵呵，我还要好好感谢你，老朋友，不是你的三滴心头之血，我也无法塑造出这具形体，不过现在这幅情形为何让我觉得如此似曾相识呢？”墨无月倏然靠近，玄色衣衫如同浸染了干涸的血液。
“墨无月，你废尽心机，苦心经营万年，就是在等这一天吗？”穆羽闷声咳嗽。
“被封印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万年，无形无体，这一万年我所经历的痛苦，也该是时候讨回来了”，墨无月桀桀冷笑。
“我任你左右，只是不要再伤她了”，穆羽咳的更厉害了。
“以你们现在的处境，我想这应该不能由你来决定，你说是吗，罗天，还有你，玉栖。”
“你若是再敢伤她，我以这真神之体为代价，也要将你打的魂飞魄散”，穆羽眸色冷厉，周身仙气倏尔激发，蓬勃漫天。
“呵呵，我们可以来试试，看看究竟是谁魂飞魄散。”
我与穆羽同时一怔，面前突然涌来一阵彻骨寒气，庞大的杀机席卷而来。
眼前顿时被漫天的红光包围，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腰间的香尘在鞘中微颤低鸣示警。
“受死吧”，墨无月阴鸷地声音响彻天地。
话音还未落，一记震耳欲聋的滚雷在空中炸响，排山倒海似的罡风呼应著雷声宛如泰山压顶轰击下来，吞吐著骇人的团团红紫光芒。
四周的黑灰色沙尘发出异鸣，飞速流动起来，犹如群鬼乱舞，百魔狂啸，一阵天旋地转间周遭景致已是大变。
穆羽不假思索的搂着我双双腾空跃起，脚尖刚一离地，身后响起咔啦啦的连串响动，地面纷纷开裂，形成一道道数丈宽的沟壑，一蓬黑气蒸腾而出，一串串赤色火团燃起。
“他启动了上古禁阵”，穆羽将我搂紧，言语间有从未有过的慌乱。
地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无数丈许大小的图形，宛如符咒图腾，闪烁著血红的暗芒。
突然间那些图形滋滋作响，从地面上浮现起来，迅速变大，化作各式各样的赤色雷电，或疾或徐，仿佛万马奔腾碾压而来。
黑沙涌动，遮掩了整片天空。
那禁阵端的凶险异常，墨无月身侧泛出妖豔的赤红，将他硬朗如刀削的脸庞映照的无比狰狞。层层混沌里无数道紫电划裂天幕，纵横交错，宛如劈岳崩山的天斧神剑，排山倒海的刺向我和穆羽。
穆羽强行张开结界将墨无月的攻势挡下，他的嘴角溢出几缕鲜红的血。
蓦然间，我们背后寒气袭人，一股凛冽的杀机无声无息逼迫而来。
我脑中什么都没有多想，只是本能的张开双臂将穆羽挡在身后。
墨无月的掌心击在我心口的那一刹那，我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仿似他那排山倒海的一掌击在了虚无中。
眼前红光闪耀，风声呼啸，如坠云里雾里。
穆羽周身仙力如洪流般勃发，一掌回击在墨无月胸口，玄色的身影顿时飞了出去。
他回身将我紧抱在怀中，瘫坐在地，一滴滴咸涩的眼泪打在我脸上。
“不要，不要”，他像疯了一般使劲摇头。
我双目顿时湿润，泪珠不觉盈满眼眶。
我望着穆羽□□的面容，嘴角逸出一丝飘渺恬淡的笑容，轻声道：“阿穆，对不起，你待我这么好，我却无法爱你。”
穆羽面无人色，声嘶力竭吼道：“这些都不重要，你不爱我又有何妨，我只要你活着。”
“我没法给你爱，就把命给你吧”，鲜血从我的喉咙漫上嘴角，血液混着破碎的脏腑从口中喷涌而出。
仿佛方才一切都未曾发生，我眼中惟有若有若无的红雾凄迷朦胧，深陷於静谧无声里。
那是七窍流血迷了我的双眼，阻了我的双耳。
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让我脑中清醒无比，一些前尘往事接踵而来，甚至有一些尘封的记忆破蛹而出，在我脑海中爆炸开来。
仿佛是一道浮光掠影的水幕一般。
祖神，混沌，幽篁，玉栖，罗天……
隔绝了恩怨情仇，前世今生。
那个世界，如此的恬静平和，令人沉醉。
“阿穆，罗天……”我轻声呢喃，望向穆羽那万年未变的绝色脸庞。
穆羽好似痴了一般，凝望着我，眼中血红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上一世也是如此，这一世又是如此，你为什么从来就不与我商量，为什么从来都是自作主张挡在我身前，你难道不知道，你若是死了，我又怎么能活下去？”
“你明明答应过我，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在空濛谷里相伴一生，哪都不去，你也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他将脸埋在我的脖间，温热的泪水浸湿了衣襟，与我身上的血红连接成一片。
他满头乌黑的发丝不知不觉里徐徐染白，从鬓角而始，犹如染上了一层秋霜，几息之前，及膝的黑发尽化作雪白。
三千华发，一朝白头。
阿穆，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想告诉他，可浸满鲜血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想伸手抚摸他，也没有了所有力气。
心口传来猛烈的钝痛，好似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在消逝。
紧接着全身感觉无比的疲倦空虚，空荡荡的身躯只能一动也不动的静静躺在穆羽怀中，眼角悄然滑落一颗泪珠。
穆羽，不要为我伤心，这是我欠你的。
可惜，连我这条命，也无法抵过你的深爱。
沈映岚，今生就此别过。
可惜，还没来得及把爱说出口。
是不是人之将死，才会发现有如此多的可惜与错过。
我最后的知觉，是穆羽抱着我腾空而起。
今夕何夕，将往何方？
我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这个梦的主角是一个蛾眉皓齿，倾国倾城的女子。
她是玉栖。
明明她既是我，我既是她，却又隔了一世之远，万年之久，那样陌生难以触及。
时光跨过了巨大的鸿沟，太久太久，久在盘古元年之前，寰宇未分，*无界。
“玉栖”，黑发如瀑的穆羽温柔浅笑，唤那站在山巅的女子。
“你来了”，她裙摆蹁跹，立于山花烂漫之中，绝代芳华。
回眸间，如灼灼璞玉，灿若琉璃。
他们相视浅笑，眸子里映着对方的身影，两人相处的如此亲密自然。
梦里画面急转，时光似在飞速倒退，退回天地初始。
神木罗天与仙草玉栖相伴而生。
树干撑天挺立，藤蔓攀援缠系。
天地间便只有这一木一藤，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就是这般紧紧的相依相伴，仿若双生，静看千万年的无尽岁月流淌而过。
原来这便是我与穆羽的夙缘，回往细思间百感交集，我忽然想要流泪。
可梦里的我只是一片虚无，以旁观者的姿态目睹这场剧变。
画面倏尔再次飞转，眼前景象再度清晰已是十几万年后。
祖神盘古觉醒，罗天与玉栖化形。
彼时天地间，只有祖神与四位真神。
混沌，幽篁，玉栖，罗天。
混沌原本是祖神从自己的神思中分离而出的执念与*，这团无形的神思经过天长地久的变幻，最终生出了神智，化为人形。
而幽篁是祖神的神兵之灵，也就是后世书册传记中所记载的盘古斧，他真身是九幽真凰，通体深黑，展翅间长达百丈，遮天蔽日，拥有分天开地、穿梭太虚之力。
罗天司万物创造。
幽篁驭规则力量。
混沌主毁灭消亡。
玉栖掌修复新生。
祖神开天□□，划分六界后闭关沉睡。
混沌趁机开启逆天血阵，企图毁灭天地六界，引发混沌之劫。
这些场景在我眼前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变幻，我如同一个观众，坐在梨园戏台之下，冷眼旁观，不带一丝情感。
直到最后一幕缓缓开启。
群山延绵，茫茫雾霭下，唯有一座青山独然出众，周围数里之处皆是芳草繁盛，绿荫缭绕，生机勃勃。
山顶上错落有致的盖着几间草庐，明明是凛冽的深秋，但一山寒枫却鲜红灿烂，层层叠叠，仿若临至仙境。
正是第一幕中穆羽唤那女子时的场景。
“混沌已开启了血阵，祖神还未醒来，末世将临。我在蓬莱仙山中开辟了一个结界，你随我一起去避过这场劫难。”
穆羽脸色沉重，执着玉栖的手。
满山红枫，绚烂至极，穆羽的眼中却只有她的身影。
裙摆长及脚踝，轻纱下的姣好身姿若隐若现，女子容颜倾世，芳华亘古。
“幽篁在哪？”玉栖有些焦急的紧握穆羽的手。
“为什么都到了现在你还是只想到他？”穆羽眼底凄然，言语里有无法隐藏的痛。
“对不起……”玉栖紧咬嘴唇。
忽而劲风四起，天边一阵黑雾袭来，一袭玄色衣衫悬立于虚空之中。
冷厉的面容，棱角如刀削，是墨无月。
“我的老朋友，实在是可惜，如今留不得你们了。”